凌晨三点半。
温宁被一个来电从梦中惊醒，困意像是长了毛的巨猫，把她昏昏沉沉要起来的身体向下一遍又一遍的推平，放倒，再用毛茸茸的爪子去安抚她的眼睛。
“谁。”
她带着怨气，困意让眼皮沉沉下去，连带着也胡言乱语起来。
“是温宁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像是在空旷的地方，声音清凉凉的，似乎还带着回声。
“嗯。”
温宁刚含糊的答是，便听电话那头的女声严肃起来，“是这样的，您的男朋友现在在医院突然又烧起来了，现在状态不好，我们这边联系不上病人家属，只有您的号码，您看是否……”
“……”
“女士？您在听吗”
电话的音质不好，还带着呼啦呼啦的风声，像是乱了台的收音机，一下把温宁的困意吹得稀散。
她费力抬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闭上眼问，“我不是有叫跑腿做陪护吗？”
“抱歉，我们现在联系不上，这边只有宋先生一人，急症室的床位有限，他只是发烧，需要您来一趟，床位有更严重的病人需要。”
“……好。”
温宁掐了电话，她光着脚恍惚踩到铺了瓷砖的地，凉意瞬间从脚心向上刺到神经的每一个分叉。
啪嗒——
白炽灯晃眼，温宁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她愣了半天，才缓慢适应光线，然后慢吞吞起身套上大衣。
拿着锁打算开门的那一刻，温宁弯腰穿鞋的动作一滞，她突然觉得荒谬至极，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鞋两秒，她猛然把鞋狠狠一踢，闭着眼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然后靠着墙，对着屏幕上聊天记录发呆。
记录还是简单地停在那五块钱的扯淡转账，温宁突然想起许桑桑刚认识她的问题。
“温宁姐，你对谁都这么冷淡吗？”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义正言辞地宣称要给她温暖，让她感受人间美好。
于是温宁获得了一个零食定点自动投喂机，还是“人工智能”的。
“人工智能投喂机”堪称完美，就是话多，譬如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
“温宁姐，你说凌晨三点要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她话还没说完，温宁就以摇头示清白，并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跟你姓。”
结果她现在真的和许桑桑姓了，她叫许宁。
抱着极大的怨气乖乖接了电话，甚至冷静地套上衣服打算去接她那要死不死的前任。
温宁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而不是她疯了。
一种潮湿、闷热的苦涩从身体某个不停跳动的部位凿洞，一下、一下，让心脏那里痒痒的，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涩感，让她像只被掐了脖子的鹅，心甘情愿去试探烤炉的温度。
先是伸出一只爪子，接着是脖子，一点点去试探烤炉的温度，最后不知不觉成了烤的冒香、一动不动躺在盘上上等人去品鉴的鹅。
至于之后是丢掉，还是成了漂亮的展品摆在烤炉的心里，谁也不知道。
那只烤炉还冒着鹅身上的香气，说不定还向周围的鹅们继续炫耀，
“我要去英国进修，这只鹅实在漂亮，但烤不熟了，下次再来。”
“等到下次，我一定会把她烤的漂漂亮亮。”
然后那只花言巧语、冒着鹅的香气的烤炉，突然就成了顶着张漂亮的脸，睫毛密得像扇子，满脸苍白无助躺在病床上的宋知聿，他嘴里还吐着似人非人的话，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求你了，进炉，好不好。”
温宁一个惊起，她困得不行，靠着墙就能睡着，带着混成一团的情绪，做了个这么离谱的梦。
又有点像真的。
温宁把钥匙重新挂回，她脱了外套，打算再释放一丝丝属于前任的怜悯，不，是卑微小上司的关爱，暂时学一下资本家的甜言蜜语，只给画饼的甜头，不来点实际。
她这么想着，就熟练的拨起某个号码。
“滴滴滴——”
“滴滴滴——”
电话连着拨了几次，就在温宁眉头拧了又拧，皱了又皱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但那头却是沉默。
温宁决定先发制人，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你现在怎么样了？我给你叫的跑腿呢？”
“没什么大问题……我让他走了。”
温宁额头突突直跳，宋知聿声音闷闷地，带着一股可怜劲，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他一贯要作妖的作风。
但又实在让人不忍心说什么重话，温宁斟酌着开口，“那，现在凌晨三点半，打车也不好打，我……”
“你别来。晚上不安全。”
“我重新给你叫一个跑腿。”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同时落下，温宁觉得有点尴尬，宋知聿的声音还带着病气，病怏怏的但交代她别来时又带着急切，她却心平气和地根本没打算去，只是打算给他重新叫一个跑腿。
有点尴尬。
明明隔着电话看不见宋知聿的样子，温宁却有点心虚，睡意早就没了，她若无其事地四处乱看，她有点忙，然后就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对上，温宁莫名心虚，她觉得有点像宋知聿。
每次温宁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他就爱这样，坐在墙角乖巧的像一只猫，不带任何怨气，就这么看着她，一声不吭，他睫毛又长，脸又白，无辜地抿着唇，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张唇，委屈地能拴一头牛。
那张唇像是熟透的红苹果，让人想亲。
这时他一声不吭，但就是不让人亲。
每到这时候，温宁就只好去哄他，明明他没什么表情，可就让人觉得他委屈，委屈得要死掉了。
温宁只好好声好气去哄他，去亲他，把他亲到说不出话，然后把自己累到也说不出话，他们就抱在一起，温宁就能得到一个被哄好的宋知聿。
温宁心虚地把那只黑猫摆件调转了个位置，让猫尾巴对着自己，它圆溜溜的眼睛转向另一头，她刚松下一口气，再看去时，这只猫翘着尾巴，看不见脸，她突然觉得这只猫更委屈了。
……
温宁放弃挣扎，电话那头安静地像是死了一样，要不是界面的时间还在走一秒一秒地走，温宁就要觉得这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温宁决定给病人一点甜头，她清清嗓子，问，“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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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宋知聿闷闷道，“那你早点休息。”
温宁觉得自己在做梦，大概是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听到这种话从宋知聿嘴里吐出。
这还是宋知聿吗？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假的。这种天使时期，大概只有刚认识宋知聿的时候才有。
想到这，温宁犹豫着问，“那我现在给你叫一个？”
“不用了。”，宋知聿声音轻飘飘的，“我自己来叫，你早点休息。”
滴——
电话被挂断，温宁觉得她在做梦，晕乎乎躺在沙发上，半晌，她才难以置信地起身，躺会床上。
闭眼。
深呼吸。
……
十分钟后，温宁猛得睁开眼，她翻滚着身体到床头，点开屏幕，“4:14”赫然在目，温宁熄灭手机，然后，
闭眼。
深呼吸。
……
如此反复，最终她精神抖擞，一脸复杂地打开某视频软件，开始搜索，
“人的性癖是固定吗？”
“忘不掉初恋的脸是什么原因？”
于是，
“你知道吗？性癖是天生固定的，你的第一任或许是你第七八九十人的缩影！偏好会在成年早期形成并保持相对稳定……”
温宁皱着眉pass一条又一条营销号，最后发现答案不统一，七零八碎的什么都有，于是温宁犹豫着，她挑选了友好交流问答软件，她编辑又编辑，最后在凌晨四点五十七分发出帖子。
「忍不住对前任心软是什么原因？」
这类八卦又争议极大的帖子很快就引来大批熬夜八卦人群的关注，是以她发出不过五分钟，就被满屏消息刷满了。
用户277266:「什么？什么？」
小茉莉：「无图无真相，主播先把前任照片发来。」
ajsjsn：「长得帅那就是对着他脸心软，有钱那就是对他的钱心软，如果二者都无，那可能是你该去洗洗睡觉，顺便把脑子里的水洗完。」
深夜你不睡我也不睡：「soesay！他长得帅。」
momo：「有没有一种可能，初恋就是你的性癖？你就喜欢这一挂的。」
或许你早就已经习惯了开啤酒：「承认吧，你就喜欢这一类的」
……
温宁皱着眉头翻看了一圈评论，最后她挑选了几个，斟酌着回复，
「也不是很帅，就是长得比较合我眼缘。」
小茉莉：「很好破案了，大家都散了吧。我建议主播去找几个长相类似的，相信我，你很快就能走出，也不至于在凌晨五点问出这样的问题。」
djjsiw：「是啊，天亮了，该睡了，886我先走一步。」
温宁也觉得天亮了，她瞬间打开新世界大门，将小茉莉那句话截图保存后，黑暗中她坐在床上，捧着发光的手机屏幕，幽幽点开了视频软件。
经过严苛的搜寻，温宁精挑细选出一批青春男大视频，然后她神色凝重，一一点赞收藏，然后转发至许桑桑。
「你又这种类型的朋友吗？」
「介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