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统管‘戒律’，就是这般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吗？”温简似笑非笑地控诉，将闺阁小姐恼羞成怒的神态拿捏得分毫不差。
她说的也是事实。
那晚温简去给元昱送药，不过是偶遇赵序说了两句话，就被元昱扣上一顶“私相授受”的帽子，赵序更是受了责罚。今日，元昱忽然现身在她身后，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说话，自然是故意的。
温简心里门清，元昱才不是来和她“打招呼”，他只是想试她的身手。
温简不知自己具体哪里暴露了身手，但练过武的人，微动作和姿态都会烙下印记，除非刻意训练，否则很难完全抹掉这些细微的破绽，只能说元昱眼神太好、直觉太精，竟是如此难缠。
元昱被娇声斥责，也不着恼，只识趣地后撤一步，拉开些距离，淡淡道：“是在下唐突了，温姑娘恕罪。”
说着，还真仔细作了个揖，敛起眼底的戏谑。
“在下只是好奇，温姑娘放着平坦大路不走，往这坑洼露重的竹林钻什么？”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温简道：“我正要去玉琼宫拜见沈掌院，抄个近路，不知误入大公子的宝地，想必大公子不会如此小气，拦路不许通行。”
“原来如此。不巧，掌院今日不在玉琼宫，在紫台殿会客，晚饭前是不会回去了，温姑娘怕是要白走一趟。”
元昱的目光下移，落在温简腰间的锦绣囊袋上。
“若在下所猜不错，温姑娘是要再送几颗醒香丸？”
掌院不在玉琼宫，元昱没必要糊弄她，温简不由失望。看来自己“走后门”一事今日是没有答案了，她也不敢贸然去问元昱，尚摸不准此人的脾性，万一因此将她赶出山门，她的攻略任务就全完了。
温简道：“多谢大公子告知，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当真要走。
既然掌院处去不了，不如再去安绥柔那里打听一二，总之要在双科大会前做足准备，免得被许怀玉之流借题发难。
“温姑娘留步。”
元昱横跨一步，拦在了温简面前，如一堵墙稳稳地戳在那儿。
温简压住心底不耐，面上温和良善，眨眨水灵灵的眸子，歪头问：“大公子还有何贵干？”
元昱仍将目光凝在温简腰间的锦囊上，慢条斯理地道：“温姑娘替在下疗伤，在下还未谢过，眼下有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知温姑娘有没有兴趣。”
这倒奇了，他是她的攻略对象，还主动提合作，简直是送上门的羁绊。
但此人正对她监视探查，温简不敢高兴得太早。
元昱不急着说那买卖是什么，只弯了弯幽邃而危险的眼眸，压低了嗓音道：“温姑娘未经考试而入南霄进学，可谓前无古人……”
温简悚然一惊。
“……此事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可过了明日的双科大会，温姑娘恐有露馅之余，届时成为其余学子的众矢之的，被孤立排挤，日子可就难过了。”
“你知道？”温简真实地诧异了。
她并非诧异元昱的知情，而是忽然想明白，元昱为何一上来就怀疑她下毒，明明那是显而易见的栽赃；又为何要将她的住处安排在左近，便于他监视探究。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她没经过考试，她如此特殊，难怪会被怀疑。
元昱是聪明人，有些事温简不打算遮掩：“我只知自己没经过考试便入山，却不知原因，大公子可知情吗？”
“承蒙温姑娘看得起，在下也不过是个书院弟子，上山名额这类要事向来由掌院圣心独断，在下不知。在下只知道，温姑娘处境堪忧。”
“此话怎讲？”
元昱轻轻一哂，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东边一座掩映在竹林里的凉亭，“在下素闻温姑娘体弱，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坐下慢慢说。”
他这神情，终于有了几分书院收徒的儒雅之风，阴郁之感稍稍散去，温简也心情一松，恭敬不如从命，与他移步凉亭。
元昱后她一步入亭，坐在檐下石凳上，白衣如雪，身姿修长而挺拔，竹影斑驳落在他面庞与衣袂上，竟有几分冷玉般的疏淡清贵。
“温姑娘想必也有自知之明，掌院就算有心收姑娘上山，若不是担心姑娘通不过三关考试，也不会出此下策直接破例。”
温简：“……”
这人说话还真是让人生气。
她收回方才所有的良好感观。
“所以，”元昱毫不在意温简爱不爱听，“双科大会上，温姑娘有信心应对那些凭真才实学上山的学子吗？若是水平太差，又被人指出上山之道不正，岂不是无地自容吗？”
温简并不会因为元昱的直白言语而恼羞成怒，她只觉得元昱说得准确，且正中她的下怀。
温简平静问：“大公子既替我分析得如此透彻，想必是想指点应对之策。直说吧，大公子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元昱面色未动，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呵，也对。
陈国公的女儿，怎么可能真的只会哭哭啼啼？
元昱也不绕弯子：“在下想向温姑娘购买醒香丸。”
温简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困惑等一串情绪，仿佛自己并不知道他购买醒香丸的用途。
自然，元昱也不可能主动承认，这药是买来为他自己解毒所用。
温简故作天真地笑了笑：“醒香丸是陈国公府重金延聘宫中太医，专为我量身定制的滋补之药，后来因为普适性强，太医为我供药之余也会放出一些在市面上流通，可终究是有钱难买之物，大公子有需求也是正常，我该想到的。”
“方才已承诺过，要让温姑娘稳赚不赔，在下的出价会高于市价——当然，温姑娘出身金贵，不缺这些身外之物，那么帮温姑娘安稳度过双科大会，不致落入被独立为难的境地，才是在下真正的出价。温姑娘考虑一下。”
说是请温简考虑，可元昱眼底的威压却分毫不让，仿佛一条巨蟒，在和一只柔弱的小白兔谈合作，倘若小白兔胆敢拒绝，或是漫天要价，巨蟒有的是办法让小白兔“自愿”同意。
“大公子的‘出价’，的确极其精准，我并无拒绝的理由。”温简并未被他吓到，不卑不亢道，“只是，我也同样没有答应的理由。”
元昱唇边的淡笑微凝。
温简假装没看出他的不悦，依旧语声柔缓：“我不缺钱，也不惧被孤立排挤，何况，每月国公府里送来的补给都是定数的，我没有多余的醒香丸出卖。”
她玉葱似的手指捏了捏腰间的锦囊：“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省出来送给掌院的，是我做学生的一番心意，还请大公子不要夺爱。”
【好感度+1%】
【生命值+100】
系统还在进行升级后的“磨合休整”，因此并无语音提示，温简只看到眼前突兀弹出的面板提醒。
温简：“！”
这面板温简测试过，仅她一人可见，倒不担心会被元昱发现，但……这突如其来的好感度增加是？
她不是在拒绝他吗？
温简再看向元昱的目光便有些一言难尽。
难道阴鸷鬼有受虐属性？被拒绝了还对她好感增加。
不重要，增加就好。
温简面部表情的变幻落在元昱眼中，十分令人困惑。
那精彩纷呈又瞬息万变的神情变化是……
是真的很舍不得昂贵的醒香丸吧？
“温姑娘，”元昱为了解毒，不得不耐住性子，将已然冰冷的语气缓了又缓，“南霄书院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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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每月都有考核筛选，温姑娘若想过得如在贵府那般轻松，还是好好想想，需不需要我这个‘大师兄’的协助。”
温简眉心轻挑，困惑道：“大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上山听讲的普通学子，怎能与大公子师兄妹相论呢？”
元昱：“……”
偏偏温简满脸的清澈无害，他就算怀疑她是故意在报复，却也找不出证据。
温简拔直纤细腰杆，义正辞严：“既上了山，我早有觉悟，合该自立自强才是，怎能一味靠旁人？大公子不必故意测试我的‘道心’，放心，我必定亲力亲为，绝不在学业上‘走后门’。”
【好感度+1%】
【生命值+100】
温简：“！”
好啊，真看不出他竟是审美如此正常的元昱，竟对她的正直发言如此赞成。
“呵。”
人无语到极点，是会笑的。
元昱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好，在下从不强人所难，温姑娘既有此等自信，那在下就不叨扰了。”
元昱起身，唇角笑意冰冷，周身寒意如有实质，显见地不快。
温简：“？”
不是挺涨好感的吗？脸色为何如此阴沉？
“等等。”温简跟着起身。
元昱已经耐性耗尽，凉凉地看向她，听她还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傻话。
“既然大公子诚心诚意地想要醒香丸，我去信给府里多备一些就是了，只是数量终究有限。价钱好说，大公子答应的协助也要信守承诺才好。除此之外，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原来是欲拒还迎的套路，元昱从不受人胁迫，但，此番他的确拒绝不了。
醒香丸于他而言是刚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味能缓解毒发的良药，他再也不想被夜阑砂支配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元昱咬紧了后槽牙，半晌，挤出了一个笑：“说。”
他这些年攒了不少积蓄，对书院内的各种考核任务也早已游刃有余，谨慎斟酌一遍，不管温简提什么要求，他都有实力答应，也就不怕她坐地起价了。
温简道：“听闻大公子院中有小厨房，我们这些普通学子的住处是不配有的，我想借用大公子院中的厨房，长期。”
元昱原本阴戾的眸子不自觉微眯：“厨房？”
他院里还有厨房？
他幼时一直在玉琼宫陪掌院用饭，有时也在紫台殿陪同赴宴。长大后很少在玉琼宫用饭了，更多的是四师弟那个小吃货变着花样送吃的来，硬拉着他一起吃。若是四师弟不来……四师弟很少不来。真不来的时候，元昱正好辟谷，他对这些口腹之欲向来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这些年从没开过自己院里的厨房，甚至险些忘了还建有这样一间屋舍。
温简只当他是不喜坏了规矩，尤其不喜与自己这个女学子走太近，影响他的清白名声，很贴心地道：“只是让我院里的下人们去用，从这片竹林穿过去，遇不见人，不会有什么的。”
在南霄，谁敢说元昱的闲话呢？
元昱却沉吟了。
温简等了片刻，失望道：“既然大公子为难，那就算了……醒香丸的事，我再考虑考虑吧。”
“借。”元昱道。
温简喜上眉梢：“真的？”
“厨房那边有一个采买杂役出入的角门，你的人只能从那里随杂役出入，不得走正门。还有，不许让你的婢女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看见一次，就不借了。”
这个好说，只要能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温简一口答应：“多谢啦。”
至于这角门日后是不是只让婢女走，温简要视好感度进度而定，进可攻退可守，极具侵略性的一步好棋，她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