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策原想回房后就把周流传来的消息告诉卫臻,但看她这会子正开心,且一会儿还要用膳然后出门。
想了想,还是等晚上回来后再跟她讲,免得惹她一整日在外面都惦记这个事。
因着今日要回门,用膳前卫臻还给院里的侍女婆子们发了赏钱,连吠星都被她允许可以额外多吃好几块肉干。
燕策在一旁看着吠星一遍遍来回跑,把几块肉干都叼回窝里藏了。
他觉得好笑,藏什么,这里只有它一只狗。
二人用早膳的时候吠星就趴在卫臻脚边,“嘎嘣嘎嘣”摁着一块肉干啃,啃高兴了就把自己调整成好摸的样子,等着卫臻吃完饭伸手摸它几下。
——吠星是只聪明的小狗,它已经弄明白了在这个院里谁说了算。
用完早膳燕策像往常一样抱着卫臻往外走,她璎珞上的玉佩与他腰间革带前面的玉扣相碰,叮当作响。
这才第一次戴出门,怕撞坏了,卫臻把玉佩握在手里,又嘱咐道:“小心点,别把后面的珠子弄断了。”
燕策抱着她,边走边应了声。
心头一阵恍惚,不知她是只担心这条璎珞,还是跟他陷入了同一段回忆——
她的璎珞曾在他跟前断过一次,珠子落了一地。
那日她把他认错成兄长,他留了她一颗珠子。
**
燕策第一次见到卫臻是在三年前。
他去益州的栖霞观拜访同尘道长,被前来上香的卫臻当成了观中的道士,找他求签问卦。
同尘道长本名袁光,武艺高强,与燕明远有旧,燕策是袁光在俗时收的徒弟,因此,燕策只跟着袁光学过如何打架如何杀人,从未学过求签解卦。
但燕策是见过袁光抽签的,大致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抽,抽到满意为止。
若始终抽不到满意的,就自己去签筒内挑一支顺眼的。
这不难。
燕策在家里时经常忽悠妹妹,他觉得自己也能够应付这个还梳着双髻的年轻女郎。
况且,她手气很好。
第一次就抽中了吕祖灵签:
庚戊,上上,别时杨柳,逢时桃夭。
只是这签文对卫臻来说有些没头没尾,
她抬头望了一眼观里那棵大得出奇的柳树,是从墙里长出来的,听说有灵性,躲过很多次天灾。柔韧的新绿枝条披拂而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树身粗可合抱。
确实有杨柳,卫臻又想了一圈儿,她最近并没有亲友要远行,何来的“别”?
但上上签意头都是极好的,卫臻并不贪心,知道是好事就行了。
她留了卦银,又见眼前这个道士虽然身量很高,听声音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于是卫臻从自己拎着的小篮子里抓了一把酥糖给他搁下,道过谢,雀跃着往回走了。
石榴裙拂过台阶,
卫臻发间银饰“叮当”着响了三两遍,
越飘越远。
燕策看了一眼她抽的签,
随手掷回签筒间。
**
二人再次见面,是在燕策十七那年。
他在塞北之役中斩下郅支的人头,自己也伤得不轻,回京后就被韦夫人拘在府内养伤。
那段时间几乎每日有人想登门探望,外人的帖子尚可以直接拒了,可面对族内宗亲无法一拒了之。
燕策嫌烦,干脆去别处躲清闲,有时候是老太太院里,有时候是胞妹燕敏那边。
几株桃树倚着白墙,枝干横斜,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满树浅粉簌簌地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
燕策靠在燕敏院中廊下的躺椅上偷闲,侍从端来两盏汤药,他摆摆手让人搁在一旁小案上。
太苦了,他不喜欢喝。
一阵脚步声走近又停了,燕策以为是侍从,很快却又听见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女郎的惊呼声。
他睁开眼,没想到——
是她。
很细微的两个字落在燕策心头,轻飘飘的,顷刻间盖住了身旁汤药散发出的苦。
卫臻前些日才到京里,受燕敏邀约来这边府上,没想到燕敏院里有位郎君,她正欲避开,佩戴的的璎珞却断了,珠子落了一地,来不及顾虑旁的,与身后侍女一齐蹲下捡珠子。
还有几颗滚动到燕策这边,他抬手帮忙捡了。
本朝男女大防虽并不严,但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外男,卫臻没敢走近端详他的脸,只余光能大致分辩出这人相貌生得好,一旁小几上还搁着汤药,燕府的侍女对他也毕恭毕敬。
卫臻猜这就是与她有婚约的那位燕府二郎君,她虽还没正儿八经见过他,但也知道他仪容甚美,身子有些病弱。
侍女过去接他捡的珠子,卫臻没大喇喇打量对方,只微微垂着头远远道了谢:“多谢二郎君。”
燕策躬身捡珠子的动作一顿,
二郎,是兄长。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
鬼使神差地,他生出几分不满,又被不满驱使着,留了她一颗珠子。
等人离开了,燕策看着手心那颗莹白的珍珠,不懂自己同这个陌生的女郎置什么气。
想不通。
他又命人去库房里取了几盒成色好的南珠给燕敏送去。
燕策知道燕敏得了东西喜欢分与手帕交,今日燕敏也定会把珍珠赠给她,
就当是,他藏她这颗珠子的赔礼。
那段时日,燕策不停受赏,同袍见面便向他道贺,年少扬名,圣眷正浓,他该很快意的。
可这份快意,却始终压不住心头的好奇。
对她的好奇。
燕策一个人静下来时,总是忍不住去想,
想她是否还记得当初在栖霞观抽的签,
想,她叫什么名字。
再后来,燕策知道了她的名字
卫臻。
母亲一直念叨的,要上门的小娇客,自小与兄长有婚约的女郎,
是她。
好巧。
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若知道了,为何不跟他说。
这些问题困扰了燕策许多天。
或者说,他用这些问题做了许多天的幌子——
其实,兄长的未婚妻,是不需要他这个弟弟去相处的。
匆匆一面,认错了也没关系,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二人往后也并不会有旁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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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燕策当时都未曾意识到。
他只顾得上不满: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漂亮,竟然会认错人。
在道观里初次相见那日,他易容改了相貌,她不记得他很正常。
可是入京后二人又几次相见,她竟也始终未发觉自己当日见的人是他吗?
燕策不满。
于是,但凡休沐的日子,他都要想方设法与卫臻“偶遇”。
他想让她记住他的脸。
如此几次之后,燕策猛然意识到,
太幼稚了。
何必这般独自较劲。
他消停了半个多月,没再去“偶遇”她。
后来裴侍郎家的小公子被拍花子拐走,险些找不回来,燕策带人在城外四十里才追到,又把歹人连窝端。
这事让燕策一阵后怕。
他知道自己小时候也曾险些被拐走,当时那伙歹人也早已被绳之以法。
可如今多年过去,又有人开始干拐|卖|妇孺的营生——恶人是永远除不尽的。
卫臻刚入京不到一年,并不熟知京中道路,出门也没有侍卫随护,只有车夫并她的侍女跟着,太容易被拍花子盯上了......
燕策不敢继续想。
于是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挑了几名身手矫健的女子,在暗地里保护卫臻,祝余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兄长病逝,很可耻,燕策为兄长悲痛之余,心里最大的念头竟然是:她没有婚约了。
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可耻时,想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燕明远曾经很多次批评过燕策,说他太过莽撞冒进。
他年轻,性子傲,尚不知天高地厚。
有一身的本事,还有整个燕家给他兜底。
各种意义上,燕策都有几乎无穷的试错成本,自然冒进,许多事都是他凭着一股子劲儿莽出来的。
唯有对卫臻的感情,他独自犹豫着咀嚼了一次又一次。
在一次次咀嚼中,燕策捅破了欲盖弥彰的窗户纸,正面了心里头那份对她的,爱慕。
爱慕不是凭空出现的——
初次见面时,莫名其妙记住了她的衣裳首饰,记住了她抽的签。
重逢后那句轻飘飘的“是她”。
被她认错之后的不满和较劲。
他藏在手心的那颗珠子。
知道她与兄长的婚约时,心里冒出的涩。
杯弓蛇影般生怕她遭遇半点不测。
......
各种情绪,不讲道理地堆叠。
堆到高处,只剩下——
他想娶她。
本朝没有兄长过世弟妹守制的习俗,但燕策知道兄长病逝后母亲忧思过度,这个时候让母亲去为自己说亲,太残忍。
他打算等兄长过世满一年,再去找母亲说这事。
但没成想还不到一年,卫臻那边就出了意外,二人有了亲|密|接触,阴差阳错仓促成婚。
燕明远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长子过世几个月,次子就瞒着家里求娶长子曾经的未婚妻子,所以他下了狠手罚燕策。
燕策也认下,哪能处处都让他讨到好。
能够求娶到她,已经是他的,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