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生接到于文敏电话的时候，正窝在沙发里刷外卖软件。
他往左上角瞥了一眼看时间，十八点四十。爱尔兰和中国八个小时时差，这会爱尔兰是凌晨。
林栩生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沉默好半天，最终叹了口气，点了接听。
“喂，妈。”接通电话的一瞬间，林栩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手机贴在耳边自动熄屏，隐去房间里仅剩的光源，他眼眸垂下盯着地板，“这么晚了，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好一会才停下，于文敏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工作忙到了这个点，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吃饭没？”
“最近很忙？”林栩生扫了一眼面前空荡荡的圆桌，面不改色的撒谎，“刚吃完。”
“不是，你贺叔叔的公司出了点小状况，处理到现在。”
于文敏口中的“贺叔叔”全名贺柏源，大概能算是林栩生的继父，两人在爱尔兰认识，好了有一两年了。贺柏源开了家小公司，收入在普通人里不算低。林栩生和他没什么交集，一是他在大学就自己出去租了公寓，没和于文敏呆在一块，二是他觉得没必要。
林栩生拿着手机，低低的“嗯”了一声。
于文敏显然想讲的话很多，简明扼要讲完了公司的事情便开始关心起林栩生来：“小栩，你那个……工作室弄的怎么样啦？”
“在装修，招聘信息都放出去了，其他的事情还不急。”林栩生回她，语调平淡。
“哦哦，”于文敏应了声，话锋一转：“在国内怎么样，还适应吗？要不——”
林栩生打断她：“妈，我在国内呆着挺好的。”
电话另一头传来模糊的男声，林栩生认出来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贺柏源，他瞬间没了心情。虽说他和贺柏源几乎能算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总归有继父这么一层身份在，无疑在反复提醒一件事——于文敏有了新家庭。
加之他早过了需要扶养的年纪，所以他一点也不想和贺柏源扯上关系。
于文敏是他妈，贺柏源是他妈老公，而他和贺柏源，只需要保持好表面关系就行，没必要多出那些繁琐部分。
于文敏声音再次传过来的时候小了很多，估计是刻意捂住了：“小栩啊，妈妈这还有事，就先挂了啊。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
“嗯，”林栩生听的有些不耐烦，忍着那点情绪出声打断了她若有似无的后话，“我知道了，您忙。”
说完，他不等于文敏反应便逃命般挂了电话。
直到手机熄屏，林栩生才回过神来，整个人脱力般瘫在了沙发上，手机顺着手掌滑落，砸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累。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林栩生渐渐感到胃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他胃不好，之前在爱尔兰的时候课业忙，在画室一坐就是一整天是常有的事。
长此以往，胃就落下了毛病——饿不得，也撑不得，稍稍过界就开始疼，严重了就是急性肠胃炎。
林栩生烦躁的揉了把头发，深蓝色长发被揉的乱七八糟，他又用手往下捋顺了些，然后弯下腰捡起手机站了起来。
手机屏幕在他手里闪了闪，弹出来消息提示。
微信：你有新的消息待查看。
林栩生皱了皱眉，低头解锁手机。
五分钟前——
【。：嗨帅哥】
【。：你吃饭了吗】
林栩生：“……”
解闻有病吗。
【Azure：什么事】
他单手回复完消息，把手机拿在手上等回复。聊天框上方来回横跳好半天，两分钟后林栩生收到了回复。
【。：我菜做多了，你来一起吃吗】
【。：我吃不完】
……这人什么毛病。
林栩生不解，怎么还有人会做多菜吃不完。再说，吃不完放冰箱不就行了。
【Azure：。】
【Azure：不吃】
这回解闻消息倒是来的快。
【。：你来嘛】
【。：[图片]】
【。：我做饭很好吃的】
林栩生一愣，点开了图片。
……确实是做的多，但也不见得两个人就能吃完。
他划掉图片，余光突然撇到右下角有一盘椒盐九肚鱼。
没必要和吃的过不去对不对。
但是对面是解闻，是我前男友，不对，应该说前暧昧对象。
但是那可是椒盐九肚鱼。
椒盐九肚鱼！
林栩生捏着手机纠结好半天，最终败给了嘴馋。
没关系，我只是去吃饭。
蹭饭，对。
他抿了抿唇，自我洗脑好半天，最后输入消息，发送——
【Azure：……门牌号】
看起来还挺不情不愿的。
解闻靠在木制餐椅上，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外卖袋，转而盯着林栩生的消息，嘴角勾起笑，带着眼底都好像有波光在晃。
先把外卖袋丢掉先。
-
林栩生住的小区挺大的，不过解闻家离得不算太远，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
解闻这栋楼是一梯一户，解闻家在十九层，电梯出去就是他家大门。
林栩生站在电梯里，顿了顿。
解闻家门口和他预想中的花哨不同，只是在墙上挂了几把吉他，有一把还是浅蓝色的。
还挺独特的，也不怕被别人偷了。林栩生想，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
林栩生压着电梯门自动关上的前一秒走了出去，刚到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你刚刚站在电梯里干嘛呢？”解闻把人迎进门，在玄关找了双新的拖鞋放在地上，“好傻。”
林栩生愣了愣，随即反驳：“我没有，你一直盯着猫眼？”
解闻被揭穿也不尴尬，大大方方点头“嗯”了一声：“我看我的追求对象什么时候来。”
听见“追求对象”，林栩生忽然觉得耳根一麻，有些热。他抬起手佯装随意的揉了揉耳朵，撇了解闻一眼，显然不想接他话。他低下头把拖鞋换上，不等解闻接着说话就自顾自走到了饭桌旁。
解闻跟在他后面，走去厨房端了两碗半满的米饭出来。
他把碗筷放在林栩生面前：“吃吧，我猜你肯定没吃饭。”
林栩生默了一瞬，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然后极其矜持的夹了面前的青菜。
解闻看着好笑，也确实短促的笑出了声，他用筷子往林栩生碗里夹了块九肚鱼：“吃这个，你不是喜欢吃？”
“？”林栩生将嘴里的青菜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解闻，那人正单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看他，“你又知道？”
“嗯，”解闻眼底笑意更甚，“我无所不知。”
林栩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小声说了句“神经病”。
不过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和吃的过不去，这是林栩生信奉的唯一真谛。
林栩生看着解闻夹过来的九肚鱼，思想斗争不超过两秒就夹起来往嘴里送。
椒盐九肚鱼，林栩生称之为世界上最好吃的一种做法。
外面裹着面粉，被炸的酥脆，却薄。一口咬下去便是里面嫩滑的鱼肉，还带了点汁，特别香。加上九肚鱼本身独特的口感，让这道菜更是美味到一直不可言喻的境界。
人间美味。
如果有人没吃过椒盐九肚鱼，那他的人生绝对不完美。
解闻随意的夹了菜，慢悠悠的吃，视线没从林栩生身上挪开过。
他高中的时候就觉得看林栩生吃饭是一种享受。
林栩生吃饭很安静，没有吧唧嘴，也不会在吃东西的时候聊天，看起来特别乖。
“你好好看。”解闻突然道。
林栩生撩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表情云淡风轻：“我知道啊。”
解闻：“……”
解闻收住了话音，安安静静的看着林栩生。
因为长发吃饭不太方便，林栩生用发绳把长发挽了起来，在后脑勺留了一个小丸子。他扎的随意，发丝随意的排着，露出纤细洁白的脖颈，稍微有些没扎上去的发丝垂在脸测，莫名称的他这张脸上有了些生活气息。
解闻默默挪开了视线。
……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过后，林栩生草草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
近期该忙的事情都差不多到尾，差不多要收拾一下准备去见一下家里老人了——从他回来的这一个月里，还从没离开过枫城。
这么想着，林栩生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点开了林栩柔的聊天框。
【Azure：姐】
【Azure：我后天回槐城】
消息刚发出去，料想林栩柔不会那么快回消息，他便拿过平板随便打开了个电影开始看。
半小时后，电影好不容易进到好看的部分，林栩柔来了——
您的好友“R”邀请您进行视频通话。
林栩生被突如其来的视频通话吓了一大跳，他手忙脚乱的给电影摁了暂停，捞起一旁的手机打开前置相机，确认自己现在不是很像流浪汉之后点了接听。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林栩柔的大脸。
林栩柔估计今天出了门，脸上带了点淡妆，头发有认真打理过的痕迹。
林栩生顿了顿，拿过旁边的小桌子立在床上，然后把平板放了上去：“你在哪？”
闻言，林栩柔把手机拿远了些，屏幕里露出周围的环境：“我在后院啊。”
林栩生“哦”了一声，然后盯着平板又看了两眼，爷爷家后院的花一如既往开的茂盛，像花海一样。老人家平日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真要说就是种种花爬爬山了，林家老宅的后院全是他栽的花。
“你后天回来？”林栩柔问他，“那是你自己回还是我去枫城那接你？”
姐弟俩小时候不住一块，加上林栩柔比他大了十岁，到他念初中的时候林栩柔已经大学毕业自己工作了，自那以后他要去槐城都是林栩柔开车过来接他过去。
“我都多大了，”林栩生失笑，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我自己回就行。”
电话那头林栩柔点了点头，面上表情还有些欣慰自家小孩长大了的感觉，“那行。”说完，镜头突然晃了起来，林栩柔斜睨着手机，不紧不慢的，“你别挂电话啊，我拿进去给爷爷，你和他说俩句。”
林栩生点了点头，乖乖的坐在平板前。
手机很快被送到爷爷的手上，屏幕里出现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人。
林栩生不自觉将背又挺直了些：“爷爷。”
“诶，欸。”爷爷面上绽开慈祥的笑，“小栩，几时回来看看我老爷子啊？”
“后天就回啦，”林栩生也跟着他笑，“您身体最近还好吧？”
爷爷“哈哈”笑起来，“好着，好着。”
爷爷拿着手机和林栩生嘘寒问暖一大串，不知不觉到了九点，林栩柔在旁边非常大声的打断了爷孙俩的“会谈”：“该去睡了，爷爷。”
爷爷一愣，扭头看了眼林栩柔，又回过头盯着屏幕：“那我先去睡觉了啊小栩，你早点休息，别老是熬夜。”
林栩生乖巧点头：“您去吧，晚安。”
“行！”爷爷冲屏幕挥了挥手，“你也晚安。”
爷爷回房后林栩柔便接过手机：“爷爷从你回来那天就念叨着你呢，快点回来哈。”
“知道，”林栩生点头应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回老宅？”
“我能有什么东西？”林栩柔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语气又突然变了变，“要不你带个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这么多年没见你谈过恋爱。”
闻言，林栩生被噎了一下：“迟早会有，急什么。”
“挂了，拜拜。”
林栩柔在那头表情好气又好笑：“欸你！”
林栩生没等她的话，伸手摁了挂断。
电话被挂断，林栩柔对着聊天界面说出下半句：“谈恋爱跟要掉头一样……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