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离开后,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唐嘉茵回过神,刚想找护士问问怎么联系家属,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位贵妇人,约莫四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看就养尊处优。
一身低调但不朴素的西装套裙,领口别着一枚红宝石胸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贵妇人头发绾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妆。
即使掩不住焦虑,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也丝毫未减。
像是公职人员。
且地位不低。
“你就是嘉茵吧?”
贵妇人走到床边,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我是爱玲的母亲,姓沈。”
她的目光落在唐嘉茵的伤处,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疼惜,“让你受疼了。”
唐嘉茵连忙想坐起来,被沈夫人轻轻按住,“躺着别动,医生说你得静养。”
唐嘉茵只得讷讷应是。
沈夫人顺势在床沿坐下,身上的茉莉香氛驱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刚才公安跟我说了,是你喊的人,还一直照顾爱玲?”
唐嘉茵点点头,把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灵泉水的事。
沈夫人听得认真,时不时抬手按按眉心。
听到舒爱玲被抬上救护车时还有气息,才稍稍松了口气。
隐去了眉眼中的红色。
“真是谢谢你。”
沈夫人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她顿了顿后,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爱玲从小就毛躁,这次要不是你在,后果不堪设想。你能在那种时候保持清醒,已经是救了她半条命。
“你放心,医药费和后续的赔偿,我都会处理好,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养伤就好。”
正说着,一共中年妇女端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沈姐。”
她唤着沈夫人。
沈夫人接过,亲自倒了碗燕窝粥递给唐嘉茵,“刚炖好的,喝点垫垫肚子。”
“沈阿姨,不用的,我没受什么伤……”
见唐嘉茵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就当是阿姨谢谢你的,也总该吃饭的,这个清淡,又养身。”
看得出这东西对于沈夫人来说很平常,唐嘉茵也就不想矫情,接了过来。
沈夫人没多留,说要去手术室门口等着,临走前又叮嘱了护士几句,才转身离开。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唐嘉茵心里暖了些,捧着温热的燕窝粥,慢慢喝了起来。
舒爱玲的家庭,她并不了解。
但是面对这个沈夫人的时候,却感到如沐春风。
想来这不是如林傲雪、何典之流的家庭。
……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七点。
唐嘉茵迷迷糊糊睡了好几觉,每次醒来都先看门口,直到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进来,她才猛地清醒。
舒爱玲躺在上面,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左手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右腿也被固定了起来,看样子伤得不轻。
“手术很成功。”护士一边调整输液管,一边轻声说,“颅内有个小血肿,已经清干净了,肋骨断了两根,左尺骨和右胫骨骨折,都是闭合性的,没伤着神经。”
唐嘉茵刚想凑过去说话,就见舒爱玲的睫毛颤了颤,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还有些涣散,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唐嘉茵,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嘉茵……我没死啊……”
“没死,我们都活着呢。”
唐嘉茵赶紧握住她没受伤的右手,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医生说你恢复得会很快,以后还能开车带我去淘布料。”
舒爱玲虚弱地笑了笑,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那绿色的绸缎……别忘了……”
“你这人真是——”
唐嘉茵抹了把眼泪,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忘不了!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
病房里的灯光柔和,舒爱玲说了几句话就累得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唐嘉茵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
窗外的夜色渐浓,她有些想靳北章了。
“叩叩叩——”
敲门声十分轻柔。
“进来。”
唐嘉茵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抬头望向门口时,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门被轻轻推开,靳北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
他穿着的外套沾了些灰尘,头发有些凌乱,想必是今日给金毓丰整理那些货物弄的。
平日里总是沉稳的眼神此刻盛满了焦灼。
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打了绷带的手,脸上的纱布上……
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
仿佛在忍耐痛苦。
“哥哥……”
唐嘉茵刚想撑着坐起来,就被他快步上前按住。
“别动。”
靳北章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蹲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脸颊没受伤的部分,指腹的粗糙轻柔地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疼不疼?”
唐嘉茵摇摇头,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又酸又暖,“我没事,就是点皮外伤。”
跟他分开才几个小时,却出了这样的事,唐嘉茵简直有种如隔三秋的错觉。
很想很想靳北章。
“怎么会没事?”
靳北章眉头拧得紧紧的,视线落在她手臂上的绷带,“公安说那车撞得稀巴烂,我吓得魂都没了。”
他攥着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像是要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
终于放下心,才道:“金老板和我爸妈还在店里打包——沈夫人找到我我爸说你在这儿,我撂下东西就跑来了。”
唐嘉茵这才知道,原来是舒爱玲的母亲联系了靳卫国。
想来都是京圈的,多联系几个人总能联系到靳卫国,沈夫人办事很是周全。
“哥哥,让你担心了。”
现在信息不便,不像2000年时还有手机。
她那时为了方便找活干,都买了个不知道几手的只能打电话的破手机。
而现在,要找人实在是很麻烦。
靳北章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焦虑。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冷汗,“我真的没事了哥哥,医生检查过了,就是受了点惊吓……”
靳北章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俯身在她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不管是谁害的你,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他。”
唐嘉茵故作轻松,“也不一定是害我,说不准是爱玲得罪谁了,她妈妈应该也会搞清楚的。”
靳北章扬起苦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俯身过去,头埋在肩窝。
声音闷在她脖颈上,带着后怕的喟叹,“茵茵,我看到那辆伏尔加的惨状,腿都软了,你还那么小,我怎么就放心你一个人呢?都是我的错……”
唐嘉茵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娇娇糯糯的开口,“哪里是你的错了?我们谁都没错,要怪就怪坏人!哥哥,我不喜欢你自责。”
“我对你有责任的。”
“我知道的,但我对自己也有责任,跟舒爱玲走是我的选择……”
“茵茵。”
“嗯?”
“我爱你——你一定一定,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