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腐朽门轴碾碎死寂，让禁锢已久的风裹着潮湿霉味扑进鼻腔。
似乎有什么带着凝视探究地贴近，激起一阵寒毛倒竖的冷意。
萧潇侧开一步避开感知里快要贴脸的无形镜头，余光中憧憧人影在墙壁上舒展扭曲，那些悬在房梁下的轮廓都垂着青灰脚尖，随隐约的冷风轻飘飘打转。
什么恐怖片
不自觉紧绷起来，她手腕隐蔽地一抖，两指间藏进根丝线缠绕的细针。
哒、哒、哒
瓷偶脚步清脆，萧潇跟着走进去，指上劲力一凝，那针便衔着透明的线钉进墙壁，堪堪挡住将欲阖拢的门
忽而蹿起的冷光照亮了满室摇晃的鬼影，萧潇停在相对宽敞的入口处，终于看清那层层悬尸表面的木纹。
“傀儡？”她语气稍轻松了些
停在角落的三郎僵硬抬手，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它的萧潇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那槐木人眼窝中积累的泪光
萧潇：？
踮脚仔细望了望，她看看傀儡又看看三郎，觉得能从瓷人脸上看出坚定期盼和强势围观看热闹意思的自己大抵真的是没救了
‘还有意识么？’
但不管怎么说，同胞还有救这件事还是很令人高兴的
她不自觉放缓了声音，最后确认了一遍：“清明露？”
三郎飞速点头，下巴跟胸前碰的清脆的一声响，偏偏自己又意识不到，还乒乒乓乓地蹲下从桌下翻出个瓷瓶递上来
萧潇沉默片刻，认命地找了块软布拿丝线给它系在胸前
“我去接，你动作轻点”
只要别把自己撞碎了，混到节目结束说不定还能被好心观众捞回去呢？
前置动作都还顺利，只是瓶口靠近那傀儡眼窝时，干枯的木人忽然喀嚓喀嚓地拧出悲戚的神情。萧潇反射性一推，瓶沿清透的液体便淌下来，在傀儡脸上画出道崭新的泪痕。
地下室又起了风。
余光里高高戏箱上的藤球轻盈地滚下来，把临时垫脚的凳子撞得一歪，那淌下的清明露便正正好好落在她唇角。
清凉的，惹人恍惚
“杳杳冥冥，天地同声——”
飘渺女声裹着隐隐的香灰气息漫进感官，萧潇旋身落地时银针已牢牢扣在掌心。警惕关注着角落隐隐发出动静的铁箱，她心底闪出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慌乱与希冀
..莫黎？
“散则成炁，聚则成形。灵宝符命，普告万灵——”
青烟升腾，勾勒出无数次在记忆里重逢的身影。曾经总是拿着书平淡看着她的女人披着道袍凛然立于桌前，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认真模样，指间还燃着未烧尽的黄符。
“太乙敕令，召汝魂灵。急急如律令！”
烛火在忽然模糊的视野中晕开，萧潇踉跄着退了几步，却依然固执地投注目光，企图跨越阴阳与世界对上那人的视线。
你在难过吗？莫黎？
银针破空，她慢慢转过头，尚未聚焦的眼瞳重新泛起冷光。
“偷袭可不是好习惯”
震动的心灵重新冷静下来，青烟便淡去了。她的视野又被满目傀儡占据，大多无甚变化，只有那个脸上淌着泪痕的，保持着探身的姿势被银针牢牢钉在了墙上，掌心似乎反着光
聂莫黎
还咀嚼着这个名字，萧潇缓步走近，随手掰断它试图袭击自己的尖锐手指，从中心扣出一个弹珠来
先做正事吧
三郎还乖乖地蹲在角落，带着股大学生特有的清澈的松弛感。成片的傀儡在烛台飘摇光影下渐渐变化成熏肉一样的油润色彩，因为已经确认了强度，倒也不再惊悚。边角堆积的木箱大都是新的，下方的边角带着些划痕，没有扣紧的开口处隐隐透出些碗碟的形状。只有门后被斑驳长布遮盖的一大块方形稍显可疑，但也没什么动静，她想着等离开时再去看看，免得提前激起些打断进度的玩意儿。
后面便小心地收集起清明露来，还在站上凳子前拿丝线将周围的傀儡尽数捆了个严实。如此一来，没办法作妖的家伙们最多也只能枉然地变个表情，进度果然也便快了。
就是似乎有点欺负鬼
捏着近乎满溢的瓷瓶，这么想着的萧潇仰头盯着一群努力将眼珠子拧向自己的敬业木傀，盖上瓶塞礼貌点头
“多谢款待”
又拿起那弹珠捻了捻，她在指腹传来的脆弹触感中观察这新得的物件。
很寻常的样子，和小学时候聂莫黎常和她玩的跳棋里那种一样，几乎是透明的球体，只有中心横贯着道目状彩纹，漂亮地望着世界
在不知不觉中微微翘起了唇角，萧潇将玻璃珠举到眼前，对着烛火向里望去
彩目眨了眨，瞳孔深处的画面蓦然荡开——
十来个孩子，大多是五六岁的、七八岁的小孩，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旁蹲着两个右臂系着红带子的男人，都捏着沓黄纸裁出的小纸人，低声商议着什么。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传进耳朵的时候只是嗡嗡的，听不分明。
这份视角似乎被拘在什么狭小的地方，只看得到下方的一小片地方。因此直到其中一个红带子忽地转头大声催了句，她才注意到视野边沿拖着什么佝腰靠近的矮小男人。
‘老三！搞定没有！’
‘来了！’
匆忙回了句，矮男人吃力地向前快速挪了几步，汗珠划过下巴上的小痣跌在地上。
‘这俩小子忒重！也不知道家里喂什么吃的——’
他说着，甩着胳膊松手，从兜里翻出根镂空的毛笔。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快过来点睛！老五的节目可没多长，被发现了有我们受的’
‘急什么，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他凑了近，笔尖往那孩子眉心一点便勾起枚殷红的血珠，往同伴捧起的纸人两眼一抹，粗糙的黄纸便膨胀起来，没几秒就长成个和地上小孩无二的幼童，两颊透着红，被矮男人往身后一拍，嬉笑着向外跑去。
‘好玩！杂技！好玩！’
它笑着跳着，真正的孩童一般
【探索度：5％】
纸娃娃？
心底思索着，萧潇继续放低目光
小孩一个个嬉闹着跑向视野之外的未知，其中一个跑得快了些，被随意丢在地上的钢叉划了脚，身形便有些不稳了。
“怕尖锐物品么”
心知此时的镜头会更多地给到幻象，让高高在上的观众们也能得到探索的快感。萧潇望着小孩随时间明显单薄下去的背影，配合着最顺利的逻辑低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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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也是，毕竟是纸人”
让自己的声音与幻象搭配，让这节目更有效果，才能在换来更多直播观众，才能剪辑后的录播里争取更多的时间与镜头啊
她需要这些，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莫黎...
纸娃娃全部离开后不久，锣声热闹地响了一阵。片刻后又进来个胳膊比脸白一圈的壮实汉子，拖着一大袋子羊毛往还睡着的正牌小孩身上一倒。
‘抓紧弄上，再跟那演鬼戏的比一波咱们就走！’
边说边靠近，他从腰间抽出个短笛，呜呜吹响
视野便震动着升起来，又在片刻后向后倾倒，随后便是木头与地面撞击的声响。画面彻底暗去的那一瞬，萧潇似乎听见声孱弱的羊叫。
【探索度：7％】
砰！
‘啧，又搞偷袭这一套’
放下紧急捞起挡在身前的方凳，在弹珠爆裂前及时甩腕丢开的萧潇最后扫了眼深深嵌入凳面的碎片，没发现什么遗漏便走向门后。
“所以巡演的戏班其实是来偷孩子的”
自顾自理着线索，她示意三郎先进入相对安全的楼梯间，抬手捏住眼前陈旧的布帛，向下猛地一扯——
灰尘飞扬，浮沉烛光中却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窜出什么新的袭击
她只是看到了一张脸，死去的、美丽的、女人的脸
双目微阖、轻抿着唇，像是睡着了
禁不住放轻了动作，萧潇目光下移，看到那张脸下面的东西——墨黑鳞片覆盖的蛇身盘在笼中，蛇尾紧紧蜷着，卡在那拇指粗细的弯曲铁笼间，像是囚犯不甘伸出的手。
‘美女蛇？’
记得当年刚学了鲁迅的课文，第一次听说这妖怪时她还专门写信给聂莫黎，让她和汤婆婆也去养只飞蜈蚣小心这吃人的蛇妖。结果再见面就被聂莫黎逮住学了两个晚上的自然科学，表示封建迷信不可取年纪轻轻的给我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试探着向那缄默的人脸伸手，萧潇在心底吐槽
嘛，明明汤婆婆就是神婆、莫黎从小对这些也挺感兴趣...
针线的规律触感在指腹一闪而逝，细碎的尘埃便缠上指尖，激起骨髓深处的战栗。萧潇眼神瞬间认真起来，无形的风掀起耳畔碎发，在手指抽回的同时便将那扑来的颗粒尽数拍散，完整地在墙上镶嵌出一副美女蛇的平面沙画来。
“那脸...”她抚上面前划痕密布的铁栏，像是在确认刚刚的触感。
沉默地观赏片刻被自己3D转2D的美人蛇，萧潇轻叹口气：“好吧，她总是对的”
【探索度：11％】
再踏出地下时，门前旗帜上‘茶楼’二字已然晕开，潮湿的墨迹一条条沉沉的坠下，显露出背后斑驳的污痕。
热闹的人声也随着那愈发模糊的字迹嘈杂起来，像老化的收音机，欢快的广播随时间散去，只留下苍白的杂音还固执地响着。
“该上路了”
说书人又捻起他的惊堂木，坐在各色的瓷偶间，微微笑着。
萧潇握紧瓷瓶，轻声道了个谢
越过门槛时，瞥见一旁铁丝拴着的、枕着傩面的狗，听见那清脆的一声：
啪！
“且说那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