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宴之后,欧阳衍邀请东方家送亲的亲友在后院戏台看戏。
南荒多蚊虫,欧阳衍命人在戏台对面的看台四周挂了清软纱帘,纱帘上浸泡过防蚊虫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女客和男客的位置中间还设置了蝶影屏风。
南荒炎热,百姓衣物多宽松透气,欧阳衍之前命人做了几套冰丝衣物,专门送给东方阳光,她一直没有穿,今夜却与江新月一道,一人穿了一套出来,东方阳光选了素日喜欢的茜红色,江新月则选了一套月白的。
两个人本差不多一般高,只是东方阳光更丰腴一些,但在宽大衣袍遮盖下,并看不出多大差别。
东方夫人见东方阳光穿了欧阳衍送的衣服,十分满意,看江新月也顺眼了几分,让她们坐在一旁吃瓜果看戏。
南荒盛行的戏种和中原大不一样,东方阳光有些看不懂,还请人问了欧阳衍,传话的人来来回回,看得东方夫人十分满意。
林小钗尾随晏琦坐在欧阳衍身边,看东方阳光如此行事,心下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冲着东方阳光在的方向连连摇头,东方阳光却佯装看不见。
等戏唱了一大半,东方阳光佯装太困,要自去休息,江新月向东方夫人行礼:“夫人,我送阳光回房,一会儿便也告辞了。”
东方夫人点头。
二人在水榭旁边的房中更衣,随后手牵手出来,待到了房间门口,江新月为东方阳光开了门,东方阳光把门一关,将丫鬟和江新月都锁在了门外。
东方家的丫鬟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经常会这样,因此也没有存疑。戴着帷帽的江新月行了个礼,朝着客栈外走去。刚到门口,撞上晏琦、林小钗、赵大虎和喜宝,晏琦唤她:“新月,可是累了,一起回去吧。”说完,和她并肩而走。
月白衫裙和帷帽下的姑娘不是江新月,在听闻她脚步声那一刻,晏琦就知道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人一多,脚步声也杂乱,守门的修士便分不出了。
等回到客栈,东方阳光摘掉帷帽,看见的便是林小钗通红的双眼。他责备她:“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要是被抓到,你会身败名裂,还会连累新月!”
“可我很想见你,不见你我会死!”东方阳光哭泣着,冲过去抱住林小钗。
林小钗无言以对,所有用毅力筑起的城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谁又能拒绝热情艳丽的阳光呢?
晏琦什么都没说,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他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他走出去,带上房门,并设下了禁制。
赵大虎抱着喜宝回房间睡觉,他真的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
晏琦独自一人出了客栈,在街道上漫步。江新月还在东方家那边,但他此刻不宜妄动。他假装闲逛,其实则是观察周边地形,待走到客栈后门之时,仙督府中闻到的那股异香又隐隐约约窜进他的鼻子。
他细细闻了闻,似乎香味又有些不同。仙督府中闻到的香味,动物的腥味比这个要浓烈一些。他左右观察,发现味道是从赵大虎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晏琦从街上翻到客栈楼上,贴在赵大虎房间的窗外,看里面的景象。赵大虎已经睡着了,传出了轻微的鼾声。睡得如此沉,该是被人下了药。
喜宝却没有在床上,她静静坐在桌前,口中念念有词。桌前的盒子中正燃烧着一小片不知名的东西,悠悠然冒着一缕青烟。
那熟悉的异香,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喜宝念完了那一大串的咒语,又哭泣道:“爹爹,娘亲,你们快现身,你们看看我,喜宝好想念你们呀。”
那奇怪的香料越烧越浓,随即整个房间都在那甜腻的香味之中,烟雾虽然依然很淡,但却笼罩了整个房间。在那层如梦似幻的烟雾中,缓缓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飘飘渺渺,似乎风一吹就会散。
晏琦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犀牛角配以咒术燃烧,居然可以和死去的人想见,还可以照见人内心的恐惧和欲望!
原来仙督府和芙蓉阁杀犀牛精,为的是他们的犀牛角!
雾渐渐散开一些,那男女的身影逐渐清晰。晏琦一眼便看到了那妇人,她一身白衣,眉目温婉。
记忆中她一直是这样的,遇到再多不公都是这样的姿态。
“母亲!”他呢喃,几乎快要窒息,颤抖着双手推开窗户,跳进房间。
喜宝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到了,回头见是晏琦,目光中的惊恐微微收缩,结结巴巴叫道:“晏……晏哥哥……”
她下意识拦在那小盒子前,道:“晏哥哥,我只是烧我自己的角,我想见一见我的爹爹和娘亲,我没有恶意。”
晏琦却没似没听到她的声音,他看着那虚幻的妇人,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再次叫道:“母亲!”
母亲!他八岁以后,这个称呼就没有如此郑重地呼唤过了。
喜宝愣愣看了看晏琦,又看向那虚幻的人影。
那妇人看着晏琦,她颤巍巍问到:“你是……你是琦?”
“母亲!”晏琦跪倒在地。
赵大虎此时已经从喜宝的迷香之中缓缓苏醒,毕竟是个孩子,对迷香的药量把握并不足。
赵大虎看到眼前的景象,又惊又怕,瞪着两个大眼珠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琦,我的孩子,喜宝,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她一边问一边泪眼婆娑,时间有限,她无法言说自己的愧疚。她救过的那只犀牛精,在她被蜈蚣精抓住后救了她,她和犀牛精成了亲,她再没有回去看过自己的儿子晏琦。
“母亲当日没死,为何不回晏子楼看我?母亲可知,我……”晏琦说的断断续续,他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那妇人再次说道。
时间不多了,那薄薄一片的东西就快烧完了,喜宝化出原型,用刀朝着自己的鼻子上割去,鲜血滴落,一片犀牛角被划了下来。
晏琦要阻止,喜宝却道:“不要,快把它放进去,犀牛角烧的非常快,时间不多了。”
晏琦没有再阻止,那片薄薄的犀牛角再次燃烧,晏母托晏琦照顾喜宝,陈述喜宝的可怜。那犀牛角终于是烧完了,烟雾逐渐散去,香味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隐隐绰绰的人影,终究什么都没有了。
晏琦疲惫地瘫软在地上,喜宝默默坐在他旁边。
这时,客栈楼下传来一阵骚乱嘈杂的声音,赵大虎赶紧推开门去看,却见到林小钗和东方阳光被一群人押着走出去,林小钗用身体保护着东方阳光。
“不好了先生,林先生和东方姑娘被人带走了!”赵大虎叫。
晏琦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外面一看,前街后街都是火把,林小钗和东方阳光已经被送到了对面的客栈。
他拿着岁寒剑,交代赵大虎照顾喜宝,为他们设好禁制,自己匆匆忙忙下了楼。
林小钗和东方阳光被带去了晏琦见晏析哲那个花厅,东方玉和东方夫人坐在主位上,欧阳衍冷着一张脸,已经派了家丁回金翅城给自己的父母报信。
“公子,我们在城内巡查的时候,有修士看见一缕怪异的黑影窜入对面客栈,我们就上去查看,没有找到妖怪,反而看到……看到东方小姐和这位公子在房间,抱在一起。”
晏琦四下寻找江新月,却并没有见人。
欧阳衍向东方玉和东方夫人恭敬行礼,到:“东方叔叔,夫人,我父亲和母亲一会儿就到,还是一会儿再议吧。”
东方玉和东方夫人都黑着脸不说话,晏析哲则向欧阳衍道:“想来定有误会,一会儿说开就好。”
自然是说不开的,欧阳家的父母很快也来了,东方阳光语气决绝:“要么和林小钗在一起,要么死!”
林小钗看着东方阳光,既感动又心疼。他红着眼睛道:“我一个穷小子,何德何能,你既如此待我,我怎能辜负!林小钗生死都和阳光在一起!”
家丑,这是绝对的家丑!
欧阳衍一句话不说,任由东方玉对着自己的父亲和自己一味道歉,最后,欧阳家提出了退婚,一家子气冲冲走了。东方玉则仰天一声长叹。
“糊涂啊,儿女情长!你们为了一点点的儿女情长,抛弃家族的利益!”东方玉愤怒道。
“你们知不知道,告密的很可能是仙督的人!仙督要吞并百家,离间计无所不用其极,今日这般,东方家他日被仙督对付,助力便又少了一份。”东方玉以手捶桌。
作为给欧阳家的交代,东方家将东方阳光逐出了家谱。
“父亲,姑父,孩儿发现了浮梦珠的秘密,如果推测不错,就算阳光嫁入欧阳家,也无法阻止或者延缓仙督和芙蓉阁的扩张攻势。更何况,仙督府现在还有长生珠。”
“年轻气盛才会想着去对抗,但凡你多经历世事,便知道潜伏才是最佳选择。仙门百家要做的,是不要当出头鸟。”东方玉道。
晏析哲立在檐下,看着远处道:“我却觉得琦说的不错,总藏着,覆巢之下不会有完卵,倒不如主动出击。”
晏琦看着晏析哲,申请复杂。他曾经那么恨他,现在却知道那些恨多少有些莫须有。
东方玉痛心疾首,不欲看东方阳光和林小钗,他道:“你俩走吧,就当我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东方阳光和林小钗跪下,给东方玉和东方夫人磕头,随即跟着晏琦一起离开。
“阳光,你和新月最后一次见,在哪里?”
晏琦已经看过,江新月没有在任何一边的客栈。
江新月道:“我们在我房间门口分开的,她替我进了房间。”
晏家、东方家没有任何人提起江新月,似乎她从未来过。如果江新月真的是被发现的,一定会打斗,打斗声晏琦不可能听不见。
几个人打算再回居住的客栈看一眼,如果还没有江新月的影子,就外出寻找。
晏琦刚进门,便看到江新月四下寻找喜宝和赵大虎。
“你去哪里了?”晏琦问,见到她拿着一枚湖贝,晏琦眼中的焦急转变成些许不悦。
江新月道:“喜宝和赵大虎不见了。”
正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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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季元欢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赵大虎抱着喜宝。
“新月,我的人在外面遇到了他们,他们可是你刚才和我说起的那位猎户和孩子?”季元欢温柔地问。
喜宝眼中含泪,鼻子上用布包着,沁出一些血迹,赵大虎也满身伤痕。
“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新月接过喜宝,问。
“哦,不太清楚,我的人说他们遇到有人扛着两个人,觉得蹊跷,就去看了看,两边交了火,最后对方把他们扔下来,跑了。
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追了,新月莫急。只是这孩子的鼻子,却是见到时候已经受伤了,我只能做了一些包扎。”
晏琦心情复杂,但还是看了看喜宝的鼻子。
“有人割了我的犀牛角!我再也无法见到爹爹和娘亲了。”喜宝哭泣。看到晏琦的时候,她有一种比江新月在身边更安心的感觉。她伸出手,勾住晏琦的脖子。“哥哥,抱我。”
江新月没有察觉她话中的意思,赵大虎却担忧地看了一眼晏琦。
“新月何日有空,听闻东方小姐婚礼暂缓,那是否有空随我看一看妙云城,一定比中原有趣的多。”季元欢道。
“阁下似乎消息很灵通。”晏琦不满道。
“哪里哪里,我只不过在这边久了,妙云也隔得近而已。先生是新月朋友,自然也在我邀请范围之内。今日便不打扰各位休息,我明日过来请你们。”说完,恭恭敬敬行礼,恭恭敬敬走了。
等季元欢离开,东方阳光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成亲吧?”
“我什么都没准备啊。”林小钗道。
说完,想起自己雕刻的十八个人偶,他赶紧从七巧囊中取出,递给东方阳光。东方阳光一个一个拿起来看,等看到那个新娘人偶,东方阳光问:“这个为什么有个裂缝啊?”
林小钗一笑:“你打开看看。”
东方阳光打开,里面是一支金簪。簪子做工精致,镂空雕花,镶嵌着一颗光泽明亮的东珠。
那是他母亲用自己的积蓄给儿媳妇买的。
东方阳光将发簪插在头发上,对着月亮,在晏琦他们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将他们送入洞房后,赵大虎趁机拉了拉江新月的袖子,道:“姑娘,你一会儿和先生好好聊一聊。”
“发生了何事?”江新月问。
赵大虎将喜宝房中之事告诉江新月,江新月让赵大虎带着喜宝去睡觉。自己则走回大厅之中。
晏琦不知何时已经回了房间,江新月敲了敲门,晏琦打开门,见是她,没说话,又走回房中,独自一人喝一壶闷酒。
江新月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柔声道:“你这样喝酒,会伤胃。”说着,把他的酒瓶从他手中抽走。
晏琦转过身看着江新月,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很久之后,晏琦滴下一滴泪。他道:“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最爱我的人,她永远不会抛弃我,不会离我而去,哪怕她自己很苦。我这样想或许很自私,但……”
那是江新月第一次见到晏琦的眼泪,她抱住他,感受他颤抖的身体,她用脸摩擦他的额头。
“她抛弃了我,她把爱给了喜宝。”晏琦道。
江新月唤他:“琦。”
这是江新月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有一瞬的茫然,随即又有几分欣慰。江新月抚摸着他的脸,道:“她或许是一直想回去看你的,只是她知道,一旦回去,就很难再离开。”
晏琦懂这些,但他无法接受。
江新月顿了顿,又道:“这个世界变数太多,谁也无法保证和另一个人一直在一起。或许,我是说或许,我和你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但我这一生,只会心悦你一个,不会有别人。”
晏琦看着她,好一会儿后,深深吻了下去。
内心的求而不得,无数过去的伤痕,全部落在那细细密密的吻中。
他的吻翻山越岭,从江新月的脸到耳朵,再到脖颈。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跌入了云层之中,层层叠叠的云层中,开着层层叠叠的鲜花,他们一直下坠,花枝拂过皮肤,又舒服,又有些许惊险。
“新月,答应我,不要和我分开。”晏琦低沉着声音道。
江新月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就算被迫分开,哪怕万水千山,我也会想方设法来找你。”
晏琦的吻更密集地落在江新月眉间和脖颈,彼此的样子倒映在对方眸中,闪闪发光。
他抱起她,放在床上。江新月有一瞬的紧张和害怕,但更多的是对晏琦的信任。
他的手温柔地向下探索。所有的云层次第让开,显出一片世外桃源,清泉汩汩,是春日那勃勃生机。
晏琦将江新月环在怀中,一只手梳理着她的秀发。天崩地裂的力量一次次撞击山川和云层,是山的崩塌,是水的漫延,在烛火的跳跃中,花朵一层一层开放得更加妍丽。
快要到十五了,窗外的月亮格外圆。月光之下,有人吹着埙,是一支古老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