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样的乱箭上绑着火药和雄黄，再次向蛇妖射去。火光喷薄而出，浓烟蔽月，空气中灰蒙蒙的全是黑色烟尘。
江新月也已经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芙蓉阁和蛇妖之间必有一死，否则无法休战，这是个无解的局。
“小钗，表哥，新月，你们在哪里？”一个含着哭腔的声音在回荡，将叶小钗拉了回来。他听出是东方阳光，一边颤抖着双手继续发力，一边交代：“快走！”
东方阳光看到林小钗的上衣已经被吐出的鲜血染红，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她飞到林小钗旁边，也要帮忙。
“臭婆娘，没用的，你快走。这湖支撑不了多久。”
“我不走，我要和你们在一起。”东方阳光一边哭，一边也发力。那一刻，她深恨自己学艺不精。
晏琦也在急切地唤她：“阳光，你先走，我们三个都会平安回去的，快走！”
东方阳光一边哭一边用力抵抗，一边道：“我不是小孩子，我娘告诉我，所谓修仙贵族，不是有钱有势，而是在危险面前，有担当和保护弱者的勇气。”
所有人都苦苦支撑，可是，人力毕竟是人力，根本无法和这样强大的自然之力抗衡。
芙蓉阁用了各种兵器，那巨蛇在水中的动静也更大，她一口吞下一肚子水，再腾跃到空中，将水朝着芙蓉阁修士吐出，水柱重重砸下去，晏琦抽出一只手，用灵力去聚拢那些散溢出去的水柱，整个堤坝溃败的更为明显。
“跟我走，你管不了，也不该管！”季元欢也御剑而来，他没打算出手帮忙，他只想带走江新月。
“季公子，帮忙呀！”江新月手上继续发力，似乎没听到他刚才说什么。
“这不关我的事，而且我也管不了。但你关我的事，你跟我走！”
晏琦和林小钗看了季元欢一眼，没有说话。
江新月又吐出一口血，季元欢见状，只能运转灵力，压制大湖崩塌，但并未用全力。
“你没有能力救他们。只要你跟我走，我告诉你你的身世，还有你戴着这颗妖丹的来历！你要报仇，我也帮你！”
“我确实很想知道你说的这些，也很想报仇，但现在，我要先止住这场灾难。”江新月道。
“止不住的，你别傻了。从来没有人力可以抵挡这样的灾难！”
“人力不行，那什么力量可以？”江新月问。
晏琦也已经吐血，东方阳光和林小钗已经迷糊，再这样下去，非但村民跑不出去，他们的内脏也会被震碎。
季元欢眼中露出悲戚的神情，道：“你重活一世，却依然如此固执……你！你就非得救他们吗？”
“不惜代价！这是我入仙门学的第一课！”
季元欢苦笑：“狗屁的仙门，都是虚伪之徒！你就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要再付出一次吗？”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我今日一定要救他们！”
“你……罢了，当年你也这般执拗！”季元欢道。
“打开你的胭脂扣，吞下那颗妖丹，待它与你的身体融合，就能暴发妖力。妖力强劲，可以让你抵抗自然之力。但如果不能在七日内取出妖丹，妖丹就会撕碎你体内结出的金丹，你就会变成真正的妖。”
江新月愣怔了，手上没停，眼神里却有了许多错愕。
但她很快调整好心态，问道：“还能取出？那就行。”
“但你要想好，第一，这个天下没有大夫真的干过这种事。第二，极东之地没有好的大夫。”
“那我怎么运用妖力？”
“……”
“你是它的主人，等它进入你体内，你自然知道怎么运用它。”
晏琦又吐了一口血，已经模模糊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江新月没有更多时间深思，她只有相信季元欢。她打开胭脂扣，用灵力解开它的封印，将其吞入腹中。
妖丹入体，她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打架，一股是她熟悉的灵力，温厚暖融；另一股是她之前没感受过的妖力，凌冽清冷。
两股力量的较量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
很快，妖丹和她的身体契合了，从头到脚的清凉。但她体内自生的金丹仍然在对抗着，因此，她一掌击出，较之前有了更多力量，但需要忍受体内撕扯的疼痛。
力量发挥的越大，撕扯越大，痛感就越强烈。
晏琦被江新月那一掌的力量一惊，看向她。
江新月冲着他一笑，又看了看犁云境的方向，那里埋葬着她最亲的人，同时也是她的第二个家。
她飞身到空中，也不用御剑了，妖力一出，她幻化成一根巨大的重楼花，随即分化出无数的重楼花枝，枝枝蔓蔓相连，根茎强劲苍拔，细细密密围满了堤坝。
在晏琦、林小钗和东方阳光坚持不住的那一刻，在湖水就要冲破堤坝倾湖而出的那一刻，重楼花的枝蔓爬满了整个湖泊的堤坝，横竖交错。
堤坝终于破裂了，但却被花枝拦住，水却没有倾泻而下，细细的水流顺着那些花叶的间隙轻轻流淌。
如果不是这激烈的战况，几乎会让人错以为，这只是山上普通的溪流轻抚过藤萝的叶子。
“新月！”晏琦痛心大喊。
突然介入的强大外力让林小钗和东方阳光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恢复了一点神志，就看到眼前青翠苍郁的一片绿色，绿色不断延伸，将湖水拦住。叶片不断延伸，攀爬到他们脚下，让他们身体一软，都倒在了藤蔓织成的“大床”上。
晏琦抚摸着那一片片重楼花叶，泪水低落。
那巨大的蛇妖逐渐体力不支，最后，在仙剑的不断攻击下重重砸在了水里，奄奄一息。
蛇妖朝着季元欢看了一眼，似有临终托付之意，随即闭上了眼睛。
那样的眼神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晏琦等人已经累到趴下，芙蓉阁的人正在蛇妖颈部的鳞片中翻找。
只因为蛇妖脖颈一圈的鳞片较其他地方的宽大，排列也更复杂，蛇妖喜欢将东西缩小，藏在里面。
“小姐，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翻找许久，有人向苏云城报告。
“没有？”她分明看到蛇妖从芙蓉阁的藏宝楼出来，而在那之前，藏宝楼一切正常，在那之后，芙蓉阁的三件镇阁之宝就都没有了。
春秋画笔、驾云尺，这些固然是稀世的珍宝，但更珍贵的，是那颗用三千灵力高深的修士元丹练就的长生珠。
找不回它，就算她是萱夫人的亲侄女，仙督和萱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用修士的元丹练长生珠，这事情是芙蓉阁最大的秘辛，于是她只能让人将蛇妖抽筋剥骨，里外翻找。
修士们用灵力将蛇妖围起来，托在水面，开膛破肚。
萱夫人姗姗来迟，看到眼前景象，又让苏云城带人将蛇妖里外都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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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琦等人在疗伤，不能动弹，季元欢不管这事儿，整个空间弥漫的水汽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和生肉的铁锈味。
萱夫人显得十分恼怒，下令将尸体燃烧，湖面燃起熊熊烈火。
“查，继续查，务必找回我们的至宝！”
芙蓉阁的修士浩浩汤汤走了。
等晏琦等人能动弹，整个惜蕊山便只剩下空山、大水、燃烧的湖面，一个季元欢，还有将堤坝层层围住的重楼根叶。
晏琦想起江新月戴着的那颗妖丹，又想起季元欢曾经对江新月说的那一番借命重生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冷冷看了季元欢一眼，和林小钗一起御剑飞行，四处查看，将还在路上苦苦挣扎前行的老弱妇孺送到安全区。一路上所见，是凌乱的农家庭院，还有因为逃命踩踏造成的死亡。
等确定活着的人都到达安全区，已经是又一天的子时了。晏琦带着林小钗，将江奶奶的骸骨挖了出来，用一个崭新的七巧囊装了，然后回到大湖。
晏琦摸了摸那些在风中颤抖的重楼花叶，道：“新月，所有人都安全了。”
层层密密的根和叶听到这句话，随着风动发出刷刷的声音，那七片叶子之上的小红花，指向犁云学馆的位置。
晏琦眼中布满血丝，声音里既有疲惫，又带着心疼和温柔：“你奶奶的骸骨我们挖出来了，等事情过了重新安葬。学馆没有了就再建。溃坝已是事实，你已经保护了所有的人。”
“是啊新月，我们重新建一个更漂亮的犁云学馆。”东方阳光也道。
叶子终于垂下了头，随即晏琦等人御剑凌于空中。所有的枝叶开始收缩，逐渐回归，变成一支硕大的七叶重楼，立在天空之中。
湖水没有了拦截，瞬间冲击而下，堤坝溃败，掀起百丈高的灰尘和水汽。大水裹着泥浆从高山滚落，淹过村庄、农田，淹过犁云学馆所在的小山包。
那条硕大的蛇妖的尸体，也在顷刻之间血肉模糊，被泥沙连带着滚落，逐渐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了，山下变成了一片泽国。
他们就这样立在滔滔洪水之上，看着一切淹没、毁灭。
直到一切再次归于平静，那支七叶重楼才再次变回人身。体内两股力量太久的撕扯疼痛让她陷入了昏迷。
晏琦上前一步抱住她，东方阳光看见脸色苍白的江新月，第一次真切地感觉身边的人逐渐衰弱的气息。
季元欢也走到了江新月身旁，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具躯体不能承载两颗元丹，更何况是一金丹一妖丹，如今已经过去一日，只剩六天，必须在六天内取出她体内的一颗元丹。让我带她走，我会救她！”
“阁下打算如何救她？”
“妙云城有巫医，找巫医取出一丹。”
“巫医之前可有取丹经验？”
“没有，但那是整个西南最好的巫医。”
“此去妙云两千余里，去中原长云城一千余里，长云更近。御剑而行，不眠不休，三日三夜便可抵达。长云城我有认识的名医。”晏琦回答。
“名医姓甚名谁？”
“崔豫，曾经是晏子楼的府医，也是整个修真界医术排名前五的神医。”
季元欢看着晏琦，沉思片刻，点头应允，道：“取丹有风险，我和你一起去。”
晏琦点头。
正说着，远处有一队修士御剑而来，在水浪上方，焦急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