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外面把一切瞧清楚的叶庭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那位大人说得严肃，什么棘手的对手，什么异于常人……说到底就是个女的而已。
还是个丑女。
自己可是叶家人！
一国王姬都是他家釜中烂肉，这个什么奚玉再如何，难道还能翻过天去？可笑！
叶庭风心下不屑，若不是畏惧对方身份，自己哪里需要这样迂回？
不过想到事成之后他答应的报酬，一时心下火热起来。
回过神，萧应秋正谄媚笑道：“叶公子，一个普通妇人怎么值得您费这么大的心思？依我看，不如直接把她乱棍打死就是了。”
虽然奚玉大人看起来胸有成竹，浑不在意他们的种种设计，但是萧应秋可不敢随意应对，卖力地准备打听线索，好将功折罪。
他的这番话语很显然愉悦到了叶庭风。
叶庭风自鼻子里哼出了道气：“你懂什么——”
“好了，接下来几天你务必要让这个奚玉对你死心塌地，情根深种，知不知道？”
叶庭风说完斜着眼瞥向对方。
死心塌地，情根深种……
你怎么敢说的啊，那可是神眷者啊！
萧应秋心下泪流满面悔不当初，但是面上挂着自信的笑容，笃定道：“那是自然！叶公子瞧好了就是！”
骗不过奚玉大人，萧应秋寻思我难道还骗不过你吗？
瞧见叶庭风满意点头离去，萧应秋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准备明天“勾引”的时候一五一十如实禀告。
对楼下插曲一无所知的青芽在房间里摸着空掉的枕头下面苦苦思索，终于想通后把新的钱袋拿在手里，小跑着一路去敲奚玉的门。
“进——”
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双手紧张地把布袋揉出皱纹都没察觉。
“大人！”
青芽眨了眨眼：“是有人想要设计大人，但是大人太强了，所以只能用阴谋诡计，从我这边入手对不对？”
她语气太过欢脱，奚玉也微笑着肯定：“大概吧。”
确认不是自己的错后，青芽的心理负担霎时少了许多，摸了摸冷透了的茶壶准备等会换一壶热水，一面问：“那大人知道对方是谁了吗？”
奚玉答：“不知道。”
青芽闻言哦了一声，理所应当道：“果然是没用的人，连名字都不配被大人知道。”
奚玉是自信，不是自大。
再三被青芽以顶礼膜拜的姿态对待，她一时有些忍俊不禁：“这么相信我？”
青芽刚把壶抱进怀里，闻言呆了呆：“不然呢？”
略微思考了一会，青芽的表情渐渐暗淡：“大人，我虽然是女孩子，可是也，也知道知恩图报的。”
孩子脑回路过于清奇，奚玉闻言也不由一愣，听她继续说下去。
“那些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大人救我母亲，带我离开，收留我，教导我，我、”青芽眼角晶莹透亮，抬头眼神猛地坚定起来，“我信大人，我愿意为大人效死。”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生疏郑重，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文邹邹，此刻竟这样轻易出口。
奚玉也正了神色看着眼前的小小人儿。
仿佛为人所不知的一株茶叶，经过清明谷雨，枝芽渐深，不必向谁夸耀鲜嫩可口，于山野间独自香。
分明又还稚嫩天真着。
摇曳自己小小的翠绿色叶片，抖落颗颗露水。
奚玉想，自己做了什么呢？
不过是为了利益顺水推舟，救活了她的母亲，帮助她母亲达成愿望，顺便将裹挟在惶恐中十二年的她解救出来。
带她乘风破浪离开噩梦之乡。
于奚玉而言只是顺手为之。
她看着孩子纯粹的眼睛，其中的自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一味地熠熠生辉。
奚玉心下有种绵软酸涩的旧思微动：
“我还没有无能到要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为我效死。”
青芽一时有些着急，口舌笨拙喊出一声：“大人！”
奚玉勾出一个笑：“你服侍我以全恩情，我庇佑你走过懵懂，这是交易。”
“可我当真愿意为大人死！”
见她执拗如此，奚玉沉吟片刻道：“有人说，人皆有死，有人重逾高山，有人轻于鸿毛，我只要你洗衣做饭——”
“鸿毛！鸿毛也很好的！”
青芽急急打断了奚玉的话，认真开口：“我想做大人的高山，可是我，我可能只是鸿毛。”
“但是鸿毛，大人，鸿毛多了的话，也可以做成袄子天冷御寒的……”
她渐渐为自己的力弱而缄默下去。
可奚玉却没有再说什么。
哪怕她还是个孩子，奚玉却没有轻慢这份中二病似的“鸿毛效死”。
她从空间里取出岛主信物，将青芽怀里的茶壶换下。
道：“那就，先为我生吧。”
愿为大人生的青芽当天下午就大胆花了人生第一笔完整工资，去首饰铺把信物改成了簪子插在脑袋上。
这样就不担心丢掉了。
奚玉见她献宝一样外头给自己看珍珠簪子，笑道：“很不错啊，可以往后一代代传下去了。”
往后几日，奚玉又和硬着头皮演戏的萧应秋遇见了几次。
对方狗腿做得很好，还借着“勾引奚玉”的名义找叶庭风拿了不少的经费，投其所好去打了一张弓送来。
奚玉试了试手感：“这不是羽衣城的工艺。”
见她一下子就说出来，萧应秋忙道：“果然不愧是大人啊，好眼力！这是那个姓叶的从青阳国里带出来的，铁都和咱们这地方不一样呢。”
奚玉并无意外，又朝靶子放了一箭，准头略有提高。
“不错。”
萧应秋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夸自己事情办得好还是弓好，只一个劲谄媚：“也只是不错而已，叫大人勉强用一用。”
这几日奚玉弄清楚了，那个叶庭风是本朝未来驸马叶先学的庶出堂弟。
似乎是因为圣女上一次踏入羽衣城回到王宫后起居与从前不同，叫驸马起了疑心，于是叶庭风便主动为揽下打探消息这一差事。
而城主怕人知道因为自己的不慎，叫圣女见了外男还被对方勾引了，对外宣称当日的躁动是因为自己遇刺。
听见这个消息时奚玉忍不住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这张和男主有几分相似的脸吗？
剧情的威力居然这么大？
她自然没忘打听为什么凭空捏造的刺客和孟小冰有关，却一无所获。
此刻听萧应秋说叶庭风为了这把不错的弓费了不少力气，奚玉意兴阑珊：“看来他于叶家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小卒。”
萧应秋虽然不解，却还是附和。
这样的话，奚玉暗想，哪怕叶庭风死了恐怕也引不来叶先学吧。
奚玉不想冒险跑□□中兴风作浪，看来还是得把芈寒水多留一段时间，钓出青阳国人。
正思索着，忽然听见萧应秋又开口：“——你刚才说的什么？”
兴致缺缺的奚玉忽然扭过脸。
萧应秋打了个结巴，重复道：“叶，他那个，叶庭风准备今晚要大人您美救英雄，然后引您去一个地方，只可惜我没能为大人您打听到具体是哪里。”
又说：“小人回去后一定给您打听出来！”
奚玉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她收了弓：“美救英雄？”
萧应秋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是，是是。”
“先前种种不都是让你占据高位施恩于我么，”任由他跪，奚玉问，“怎么忽然变成了美救英雄。”
人的思维逻辑不会变得那么快，奚玉直觉能够做出让一个小白脸来勾引自己，还以为靠一些日常援手就能让自己心动到昏头的叶庭风，会忽然转变思路。
难道有什么必要性吗。
不待奚玉往深处想，叶庭风用及其夸张的嘴唇动态赞叹起她的未卜先知：“大人真是神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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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
“原本姓叶的是准备让一群强人掳走您的，结果半路杀出个人来，叶庭风对他毕恭毕敬，是那人说要换种方法。”
新的人？
还毕恭毕敬？
奚玉微微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萧应秋摇头不知：“小人没瞧见，就看见个白色的袍子，哦哦，还有把刀。”
闻言奚玉脸色有些凝重，她想起原著里的一个人来。
是男主奚凌生死相交的手足兄弟，明影。
能够在男主光环下活下来并且成为兄弟的人都不简单，明影来历不明，行踪莫测，偶尔出现在奚凌危难之时神兵天降，却又只是疏远人群的一张白袍。
洌洌挽风，金色瞳孔像是盛极转衰的两轮太阳，碰撞后燃烧殆尽，空留无尽漠然的温度。
俊美非凡人。
萧应秋本以为对方还会和之前一样，自信地什么都不管——毕竟人家可是神眷者，眼底除了神明就不该有别的，也是理所当然。
不想奚玉让他又重复了一遍。
对上寒潭一样的眼睛，意识到对方不再耐烦听自己吹捧的萧应秋再不敢只顾着吹捧，忙在大量吹捧里夹杂当时情况，一五一十地用饱满情感说出来。
连男主最大机缘都敢抢的奚玉当然不会害怕一个配角，可偏偏对方神秘得过分。
未完结的小说里，她只知道对方是个神眷者。
可他的神明是谁？
谁也不知道。
这个鬼地方孕育出一群不同的神明，虽然不像华夏神话那样有天庭各司其职，却也每个都有不同的神通。
譬如奚玉和奚凌曾经的国家，神眷者有巨力可以抗山；又或者如青阳国的圣女芈寒水，落泪可以治愈病痛，而明影——
及其神秘，连神通都诡异莫测，变化多端。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没有人知道他是哪位神明的眷属。
自己和对方无冤无仇，为什么他会设计自己？
奚玉心下难免狐疑，难道是他和奚凌一见如故，后者又已经从自己的鬼话里清醒过来，所以要帮自己的好兄弟杀人泄愤吗？
可是这也太过委婉曲折，太高看自己了吧。
小说里对方行踪虽然神秘却不至于这样。
暗自提防的奚玉没有全盘用小说里的描述先入为主，只是深深看了萧应秋一眼，要他不要暴露之后快步回了客栈。
“水在烧呢——”
被从后院拽回房，青芽脸上还有些黑色的痕迹：“大人是有急事要说吗？”
奚玉没有软肋。
她孤身一人，要是失败了随便哪里放把火就能骑着鸟狂奔几千里，杀人越货好办事。
青芽的生死其实不太难威胁到她。
但是既然意识到这丫头可能有危险，奚玉也不至于把她傻傻地丢在外面当饵，这太下作。
不过聪明的青芽猜到幕后黑手可能要下黑手了，而自己伟大的大人要做大事了，顿时开心期待起来。
“就在这里吗？就在这里等着吗？”她追问。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青芽得意地打开柜子：“看！”
“我存了饼呢！大人和我在这里待好几天都不会饿死！”
别说吃的，空间里其实连月事带都备下三个月量的奚玉：……
“很有远见了，”她点头，又问，“那么更衣呢？”
青芽叉腰：“大人是仙女，不用更衣，我可以忍着！”
仙女奚玉：……
……
……
“不用。”
“不用的。”
解释过不止一次自己不是神眷者的奚玉放弃对自己身份的最终解释权了，徒劳地重复两次不用。
“最多只到今夜就好，之后我另有安排，不用你忍着。”她强调。
“嗯！”
青芽把柜子合上前拿出一块饼子来，当着奚玉的面就开始咬，抽空还灌了口茶水，像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没有忍。
奚玉不由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