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云挺直了背,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语调微扬。
“听清了吧,多亏魏王殿下求情,陛下才肯饶你一命,待回了京,你自去向魏王殿下谢恩吧。”
山水绣屏风上映出朦胧的人影,陆景云侧身站在屏风前,语速迅疾地将话转达,一边说一边打哈欠,急着回房补觉。
梨若不应声,陆景云继续说:“陛下今日去见了辞官在舒州颐养天年的高太傅,你有什么话,等陛下归来亲口对陛下说吧,本官话至此,你歇着吧。”
他转身迈出一步,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我能否请陆大人帮我去蓬莱阁传个话,说我一切平安,让人去带一句话就行,我不想让家里人为我忧心。”
陆景云停住。眼睛转了转,好奇地问:“你当真有孩子?”
“有,一对双生兄妹,记在我名下,但非我亲生。”
陆景云悠悠笑了声,“真的假的,梨若,这种事不好说谎吧,让陛下知道你又说谎,当心你的小命啊,我劝你实话实说。”
他让人去查了,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俩孩子像是凭空蹦出来的,说是外来收养不可信,疑点重重。
与其说是收养,陆景云更觉得这是梨若亲生的,但……
据医馆附近的街坊邻居说,医馆中有三位娘子,应是姐妹关系。
这俩孩子是从谁肚子蹦出来的不好说。
陆景云:“陛下已吩咐我去查这两个孩子的来历,梨若,我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实话实说,对你我都好。”
屏风后静了几息。
床榻上,梨若撑起身子坐起来,双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陛下还说了什么?”
“你只需告诉我,那两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你亲生,他们的生父、是谁?”
陆景云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他在外踱步,试探着问:“若他们是你亲生的,那就是……”
那或许是,陛下的血脉?
“不是!”
梨若坚定否决,“他们是我姐姐曼青的孩子,曼青是南疆人,孩子出生后官府不给办户籍,这才落到我名下,这就是实话,你别去打搅他们,陛下那边我自会去坦白。”
陆景云点点头,觉得梨若这话还算可信,她心悦陛下,这些年确是独身,没有和其他男人牵扯。
梨若没必要用孩子的身世骗人,如果是陛下的血脉,就更没必要说谎了。
*
陆景云信了梨若的说辞,离开静园直奔舒州最繁华的长街。
他没带御龙卫,那样太招摇。
巧的是,他围着蓬莱阁晃悠一圈后,碰见了同样在围墙外鬼鬼祟祟的云赐。
“云赐?你不是跟陛下出去
了,在这蹲什么呢?”陆景云问。
云赐从树上蹦下来,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目不转睛地盯着蓬莱阁后院大门看。
“陛下那边有百越跟着,用不上我,我来这边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能走到这里?陆景云不信。
陆景云正要问他发现了什么没有,结果云赐抓起他的躲到墙角后。
云赐:“来了。”
陆景云:“谁来了?”
云赐探出半个头,指了指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就是那个马车,每天这个时辰,那两个小娃娃从青山书院下学回来,就是这个马车去接,人就在里面。”
听说这两个孩子是梨若的,云赐实在好奇,没忍住过来瞧瞧。
陆景云佩服,没想到云赐刚来两天就将这些消息摸透了。
他拍拍云赐的肩膀,笑道:“正好,帮我个忙。”
一刻钟后,马车安稳停在墙边,车厢内,驾车的车夫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呜呜喊着。
相比于马车的惊慌,面对两个身形高大,满脸不怀好意的绑匪,团团就显得格外镇定。
团团靠墙站着,被两个古怪的叔叔堵在墙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仅有五岁的小孩对上两个大人,没有一丝还手之力,团团警惕看着他们,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揪紧袖口。
明明很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像个小大人。
云赐蹲下来,盯着这小男娃娃的脸看,嘟囔道:“他和梨若有点像。”
陆景云不觉得,笑着说:“先入为主了吧,根本就不像,梨若说这孩子是过继的,不是她亲生的,明明就不像。”
云赐不信,“像,他像梨若,也像……”
其实也有点像陛下。
他七八岁就进了东宫,见过梨若幼时,也见过陛下小时候的样子。
仔细看看,这孩子身上有梨若和陛下的影子。
云赐觉得梨若骗了陆景云,但他没说出来。
陆景云咧嘴笑,伸出手捏了一下团团的脸,“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对了,马车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另一个呢?”
团团已经靠着墙了,无法再后退,躲不开这个怪叔叔的大手,他的脸被好一番蹂躏。
“怎么不说话,安心,我们不是坏人。”陆景云说。
不是坏人?
他们欺负一个五岁的娃娃,很坏了,云赐都不好意思说这种话,陆景云脸皮有点子厚。
他怕给小孩吓坏了,到时候不好交代,于是安抚道:“你叫团团是不是?别怕,我们认识你阿娘,知道你阿娘在哪,你要不要去见她。”
“真的吗?我阿娘在哪?”团团急着问。
昨夜阿娘没回家,姨娘说阿娘有事,过两日就回了。
可是夜里妹妹发了高热,一直喊着阿娘,他问姨娘,阿娘在哪里,可不可以快些回来。
姨娘不说话,一边照顾妹妹一边叹气,还悄悄背过身,抹了下眼泪。
团团敏锐察觉到不对,今日一整天都念着阿娘,书院听讲时走神,还被夫子罚站了。
陆景云:“想见你阿娘?”
团团用力点头,渴望地看着他们。
这小孩也太可爱了,怎么生出来的,梨若那么暴躁的脾气,能养出这么可喜可爱的孩子吗。
陆景云手指头戳了戳小孩的脸,问:“那你告诉我,你爹叫什么名字?”
团团:“阿娘说我和妹妹没有爹,爹早**。”
陆景云:“……那你阿娘,是你亲娘还是姨娘?”
团团蒙了,想起阿娘曾经交代的话,说:“是姑姑。”
陆景云:“姑姑?”
什么姑姑,这小孩分不清姑姑和姨娘吧,乱叫的。
云赐抱起团团,“好了,别问了,跟个小娃娃能问出什么,他什么都不懂,说了也不能信。”
陆景云凝眉沉思,对梨若的话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
两个人一合计,就这么水灵灵地把孩子抱走了,临走前对绝望的车夫说:“告诉你家主人,孩子去找他娘了。”
…………
入夜,御龙卫护送圣驾回到静园,那整齐的脚步声远远传来,枝头鸟儿四散,身在后院都听得真切。
梨若被软禁在房中不能出去,身侧有两个侍女侍奉,送饭送药,可以使唤,但问不出话来,嘴很严,一句多余的话没有。
“两位能否通传一声,我要见陛下。”梨若说。
侍女端着汤药进来,将药碗递到梨若手边,恭敬道:“娘子请喝药吧,奴婢们得了命令,只在院中侍候娘子,出不了院子的,更不允和娘子搭话,娘子别为难我们了。”
梨若不愿为难她们,接过药碗一口饮尽,舌尖喉咙满是苦味,几欲呕出,但生生忍住。
“那烦请两位姑娘去寻太医,我身子有些不适。”
侍女屈膝行礼,端着托盘下去了。
不多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太医拎着药箱进来,隔着帘子为梨若把脉。
太医提着心过来,把脉后又落下,说娘子身体康健,休息一日就好了大半,只需再喝两日汤药就大好了。
太医松口气退出,梨若脸色稍霁,也松了口气。
昨日太过激动晕倒,如今看来,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她暂无性命之危,往后如何走,只看萧黎想要她怎么样了。
梨若一想到他,便不愿往下接着想。
他再好,也是九五之尊
回不去从前了。
不知道团团和圆圆怎么样了曼青知道她被萧黎带走要照顾孩子还要管着酒楼定是又急又累觉都睡不好。
梨若一手抚上胸口总觉胸闷气短心情压抑有些不好的预感。
上次有这样的预感是在三年前团团生了一场大病幼儿难以用药大夫束手无策她守在床边几夜没合眼终于陪团团熬了过来。
母子血脉相连莫不是团团和圆圆出了什么事?
梨若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就一刻都坐不住胡思乱想以后没忍住推开房门往外走。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单薄长裙面容发白唇色极浅一看就是还病着。
突然走出来俩个侍女都拦着要将她扶回去奈何她们力气小根本就拦不住关键是还不敢动粗只能好言相劝。
院外的侍卫见里面闹起来连忙去通报巧的是刚走出没两步就见陛下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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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梨若正和侍女们纠缠试图讲讲道理突然听见院外一声冷呵几人顿时停了嘴。
她望过去看萧黎一身冷肃气势汹汹走过来。
侍女退散不敢抬头内外无人往这里看一眼。
萧黎拉着她的手腕进了门看在她还病着的份上忍住怒火进了门就松开她的手没有用力气。
病中穿着那么单薄的里衣出门真是不长记性。
他欲训斥抬眼却见梨若双眸湿润面色苍白话到嘴边顿住没有说出口。
梨若没了力气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着:“陛下我想回家看看看一眼便好能否允我明日回去一趟我看一眼就回来。”
萧黎想拂开她的手但看她这虚弱样子推一下就站不住了便暂且忍了冷漠开口“莫要妄想记住自己的身份戴罪之身不配提要求。”
“陛下我必须要回去看看孩子离不开我他们见不到我会……”
“小孩懂得什么哪有什么离不开谁带都是一样反正不是你亲生尽早断了也好十日后回京你别再见他们了朕会出面为他们寻一个好人家趁着年纪小不记事送人吧。”萧黎说。
梨若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惊诧不已“送人……那是我的孩子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他们分开。”
萧黎目光审视“既然不是亲生何必这般在意还是说你诓骗朕?”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梨若垂下头低声说:“他们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离不开他们我愿随陛下回京陛下怎么处置我都好但他们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我去哪他们就在哪不能分开。”
萧黎气笑了
,说来说去,不是孩子离不开梨若,是梨若离不开这对孩子,一对没有血缘的孩儿而已,至于她这么在意?
他竟是连个小孩都比不上了。
“朕要你进宫,为奴为婢赎罪,怎样?你那两个孩子也跟你一起?”
梨若有气无力的,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松开他的手,后退两步,“好,陛下怎样处置我,梨若都甘愿,至于孩子……我姐姐随我一同回去,她会照顾孩子的。”
说完,她浑身力气好像被抽走,心底无力,身上也没有力气了,抬手去扶旁边的桌子,不想身前的人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里屋走。
眼前天旋地转,梨若倒在男人怀里,然后被送回床榻上。
萧黎冷着脸起身,梨若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不放,虚弱求道:“我不走,那请陛下派人去家中将我姐姐带来,我要见她。”
“……陛下,当我求你了。”她卑微祈求。
萧黎再也忍不了,拂开她的手,单膝蹲下,与梨若平视,“就为了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你就能放下骨气和脸面,这样求朕?”
真是好极了,她骨头那么硬,脾气那么倔,何曾为谁妥协。
萧黎咬紧后槽牙,真想狠狠骂她一顿,让她清醒清醒,她是罪人,没有资格提条件。
可她已经病了,看着可怜兮兮,抛弃骨气脸面,这样求他。
“……好。”
心中憋了满腔郁闷,可他当真拿她没办法。
梨若放心了,手指拉了下男人的手,指尖触摸着指尖,语气轻轻,“陛下,陪我待一会好不好,我好难受……”
萧黎抬手探了下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热了。
刚刚太医跟他禀告过,说梨若无大碍了,那怎么还是难受?
“哪里不舒服?可有和太医说?”
难道是太医医术不精,有疑难杂症诊断不出?
梨若闭眼,轻微摇了下头,“胸口烦闷,心情所致哪有什么具体病症,如那般昨日的话,还不够伤人吗。”
他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气晕了呢。
萧黎默了片刻,冷哼一声:“呵,你还知道伤人?朕当你没心没肺,怎能知道言语刺骨,是何等滋味。”
孤枕难眠,已有五年,他难道就不伤心?
梨若看向别处,双目无神,“从前的事,我有错,但……不曾后悔。”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生下团团和圆圆,他们那么可爱,倾注她全部慈爱,是她的珍宝。
“……”
萧黎收回手,瞬间变脸,狠狠剜了梨若一眼。
原来是他不长记性,怎么一时心软又给她好脸了,这不,又要蹬鼻子上脸。
好一个不后悔,是呀,对他狼心狗肺,狠心绝情,哪能后悔呢。
屋中气氛冷凝,谁也不说话,两人都没有好脸色。
直到门外传来陆景云的禀告声,打破这片寂静。
“陛下,微臣带来一个人,陛下可要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