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裴行之那样的人物,许雾确实搭不上边。
之所以这么问,到底是觉得裴家给的这份“赔偿”有些蹊跷。
商人无不重利。
他可不相信,裴璟真的是自愿转让股权的。
话题到这本来是该停了,但许母忽然又拉住许雾的胳膊,叮嘱道:
“雾雾,虽然你和裴璟没缘分,但在学校里,你还是行之的学长,要多多照拂他。”
“不要让两家的关系变得太难看。”
许母循循善诱:“而且,你对裴行之好,也就是在对裴璟好,明白吗?”
简而言之就是,多舔舔真正的太子爷。
许雾可太懂许母的意思了。
甚至为了让他听话,还把裴璟搬出来,太照顾他恋爱脑的人设了。
不过许母肯定不知道。
裴璟和裴行之这对堂兄弟的关系可一点都不好。
之前裴璟还明确警告过许雾离裴行之远一点。
但。
谁管他呢?
许雾垂着脑袋乖乖地点头:“好哦,我会的。”
下车后管家把他们一行人领进夏园,沿着青石板小径走到主厅外,管家右手虚引向门内,对许延、许母说道:“烦请两位贵客在此稍歇。”
他的姿态优雅得体,许延和许母立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许母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许雾,但也只能按照裴家的意思去主厅待着。
许雾则是被管家继续领着往前走,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光景明媚了不少。
与主厅的庄重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处精巧的江南园林。
“夫人在茶厅等您。”管家在回廊前停下脚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夫人?
许雾想起月初在家宴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静仪,问道:“是沈夫人吗?”
“是的。”管家应道。
“只有沈夫人?”
“是的。”
许雾顿时放松下来,来的路上他还担心会和裴璟对峙,没想到裴璟压根不在。
裴璟的父母也不在,说明今天来签字并没有他想象中画面的严肃和剑拔弩张。
一阵清凉的风吹拂过耳畔,携着从茶厅飘来的淡淡清香。
许雾跨过一节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十二折的苏绣屏风,屏风前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茶桌。
沈静仪身着一袭墨绿色暗纹旗袍,正用紫砂壶斟茶,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眼角笑纹顿时舒展。
“小雾你来了,快坐。”她的声音温柔,气质如兰,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许雾感觉都闻到香气了。
他慢吞吞地坐下。
心想,裴行之大概是随了沈夫人,都一样好看、还性格温柔,平易近人。
“别紧张。”沈夫人推过来一盏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衬得她肌肤皓白如雪。
许雾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双手捧茶,小心地抿了一口。
不知道是什么茶,但温度适宜,清甜回甘。
“谢谢,很好喝。”许雾说。
沈夫人嘴角噙着温婉笑意,看了许雾良久,许雾莫名有些脸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总感觉,沈夫人的视线里似乎蕴着其他意味。
雅致的茶厅里,茶香和耐人寻味的目光萦绕在许雾身边。
两人无言对坐了大概有一分钟。
“那个,”许雾胡乱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根,说,“我不是来签合同的吗?”
“哦对。”
沈夫人想起什么,伸手从茶桌边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叠文件,递给许雾,笑道,“不好意思,我觉得你比较合我的眼缘,所以多看了一会。”
许雾嘴角抿出小小的笑涡,又轻轻压平。
他好像是长得比较讨喜,之前孤儿院的奶奶、学校里的老师都挺喜欢他,也对他照顾有加。
但穿进这个小说世界后,他的外貌长相虽然和之前一样,但许雾明显能感知到喜欢他的人很少。
可能是因为他普通不起眼的beta身份,也可能是因为他令人厌恶的舔狗操作。
所以他很少听到来自长辈表达喜爱的话了,虽然沈夫人可能也只是客套,但许雾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转让合同的内容你应该清楚了吧。”
沈夫人说:“好好看看,确认一下。”
许雾接过合同:“好。”
尽管来之前已经听许家说过,但此刻看见白纸上那显眼的黑体标题,许雾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翻开合同页,他看的比高考时读题审题还要认真专注。
看到最后,他揉揉眼睛,还是觉得不真实。
真的就这么转让给他了?
还是无偿,完全没有前提条件?
唯一的附加条件还是对他有利的——属于许雾本人的股权,再次转让需要裴氏集团的许可。
也就是说,就连他直系亲属的许家人都很难接手这份股权。
“不着急,可以多看几遍,也可以联系律师来帮你审查一下。”沈夫人声线温和,字字熨帖。
许雾连忙说:“不用不用。”
他好歹读了十几年的书,不至于看不懂合同。
虽说确实慎重一点后,但许雾实在找不到任何文字坑,心里又本能地偏向沈夫人这一边,便爽利地在受让方一栏里签了字。
左边还有一栏,是转让方的签字。
里面框着“裴璟”二字。
许雾看了一眼,心想裴璟是怎么同意的?
那天晚上,裴璟和沈晏安通了消息后,知道他是在演戏,明明都要气疯了。
怎么可能还愿意给他送钱?
沈夫人似乎也留意到他的视线停在了另一个签字上,眼角的笑意淡了些,说道:“这是裴家对你的补偿,同时也是对裴璟的处罚。”
“处罚?”许雾讶异道。
“是的,他言而无信,忘恩负义,和你订婚却有负于你,让你受了委屈。”
许雾眸光晶亮。
他没想到沈夫人这么深明大义!
还能大义灭亲!
看来这份股权转让是裴家的决定,而不是裴璟的了。
如果换其他人说裴璟的不好,许雾大概又要演起来了。
但此刻,望着沈夫人温柔善良的眼睛,许雾莫名有些心虚和不自然。
就跟面对裴行之一样。
他很难装舔狗。
许雾把原因归结于不愿意对真诚的人撒谎。
至于为什么之前可以。
现在反而越来越有底线。
大概是因为自己越来越不怕死吧。
他抿了抿唇,阖上笔盖,说:“其实还好。”
“不是很委屈。”
这倒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