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隔宫门,旧路有前梦。
京都斗罗如炬,黑夜似暗海般浩渺,清尘笼罩弘宇,一点星灭,又一点星起,处处皆是斑斓。
城外,明德、震午、宣晔、止戈四门同时被察哈尔军攻陷,烽烟灼天,厮杀怒吼碾碎五更残梦,声势之浩大可堪胜过昨日千百倍。
皇城内,檐角铜铃震开夜雾,禁军统领祝钦风提枪而战,独独一人正与禁军厮杀。
那是他亲手带的兵。半年前,这兵符由他的胞弟,当今陛下亲手所赐。那时,皇帝加封哥哥祝钦风为敦睦亲王,犒赏他手刃前朝逆党之功,令他执掌禁军,拱卫皇城。
而如今,已然是严忍冬夺了禁军,占了皇帝的心,成了陛下的爪牙,坐拥权臣之位掣肘天下了。
严忍冬原就是父亲训出的暗卫杀手,如今虽是武功尽废,看着这场必胜的杀戮,心里倒也爽快。他手握禁军新制兵符,在指尖不住地摩挲。耳边突然有将士来报京中战况,严忍冬微一思忖,随即撤掉一半禁军同自己外出防守皇城。
皇城里,祝钦风已打得满脸是血,精疲力尽。他单膝跪下来,呕一口鲜血在地,看城外东南角已爆出烟火之势,嘴角微微一笑,继而起身继续突围。
炮火声震得熏天,季静堂本就浅眠,这一震将她从梦中惊醒,顾不得心悸就往外跑。
她身着白衣,眉目清冷,过腰的长发贴在身侧,被锦褥压得弯弯扭扭。未婚夫陶然迎将上前来,她双手慌忙抓住他,急问:“出什么事了?”
“颜颜”,陶然唤她小字,话音未落,又是轰的一声,震得屋顶的瓦片都扑簌坠落。
季静堂年岁刚及十七,生得眉色浅淡,婉目珰琅,不消细看,便见一只鼻梁秀挺如峰,于柔婉之中更见清韧。
她是当今左丞相府嫡次女,父亲季清阁日前才受了陛下旨意,着他主持今年的殿试后便乞老回乡。季清阁已周旋于反贪之乱许久,这桩圣恩,倒像是为相府腾出荣归故里的体面。
静堂从来世事洞明,自是知道世间男子最是利有所图。父亲辞官将近,陶然却已在乡试、会试中拔得头筹,这连中两元的声名传得满城贵胄侧目,人人都道他文曲星下凡,此番殿试必然摘得魁首。
他姿容清贵,人品端方,然而京都春闱渐近,贵胄之女登门求亲不可胜数,于季静堂而言,一切变得彷徨了。
两天前,陛下不知和父亲说了什么,他从宫中回来便力竭昏迷,母亲照顾着父亲,劳累间抬头望月,神思有些悠远。
她忽而对静堂道:“颜颜,你姐姐已然入了宫。这几天,你要不要去陶然家住一阵子?”
静堂闻言皱眉:“您说什么?我还没出嫁,纵是订了亲,又怎能住到人家家里?”
母亲笑道:“这怕什么,又没叫你们同床共枕。现下时局乱着,你陪着他,两个人反倒都安心,至于你父亲辞官的话,待他殿选后再说也不迟。”
静堂心下有些不安,次日却见父亲醒来,已然大好,便收拾行装同贴身丫头墨香一道来了陶府。
此刻墨香还未睡下,冲到二人身边道:“姑娘,外面打起来了!不知道京军是干什么用的,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父母还在府中,静堂满目疮痍,说不清是怎样的神情,只抓着陶然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京中什么时候打起的仗,为什么你也不知道!”
“我……”他亦是神色焦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父母身着睡衣闯了进来,边走边喊:“陶然!陶然……你没事吧?”
陶府位居棋盘街权贵府邸东南位,陶然虽是科举士子,但却非寒门。祖辈父母几代行商,待前户部侍郎下了大狱,这府邸便被陶家买来。陶然自筹备殿试以来独自住在偏院,往日清净,无人来扰。
陶父陶母没成想在此处见到了季静堂,面上神色凝住,又见她只着中衣,披头散发,未着丝毫琳琅装饰,一看便知才从床上起来。
“你……你们……”陶父拿手点着他们,捂嘴走过来,恨铁不成钢:“陶然!你是要科举的人,是在干些什么呀!”
陶母也上来道:“我说呢这几天见不着人,还叫我们不要打扰你,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陶然看他们一眼,面色烦忧,又去看静堂脸色。她整个人僵直在那里,似是完全没有听见陶父陶母的话,也没看见他们进来,只怔怔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到父母身边。”
语罢她便放开他的手,怔怔地往门外走,下台阶时一个没注意便合衣扑倒在地。
“颜颜!”他快步过来,皱眉劝道:“现在外面很乱,你不能出去。”
她的膝盖已殷殷渗出血,却也不喊疼,只麻木地把他推开,行尸走肉地站起来往外走。
陶然起身拦她,墨香也上来劝道:“姑娘冷静,事情不一定有你想得那么糟,你离开陶府出了什么事,老爷夫人该怎么办才好!”
她几乎带了哭腔,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静堂仍是不管不顾不听不闻地往外走,神情呆滞,力气却比往日大上许多。月亮门外,府兵已冲上来围住。
“让开”,身后的陶父立于台阶上,声如洪钟:“让她走,死在外面,总比毁了我的儿子好!”
墨香满眼是泪,愤恨地回身去瞪陶父。陶母道:“季小姐不会还当自己是豪门千金吧?人家说季府势沉,我先前还不信呢,现在可倒好,百闻不如一见,哪有姑娘自己送上门来黏着未来的新科状元的,你这么衣衫不整的在我们家,看来季府真的是不行了。”
“都给我住嘴!”陶然怒道,“我的女人还轮不到你们来说!”
“你放肆!”陶父怒极,眼瞧着就要来扇陶然巴掌,季静堂充耳不闻,大步跑了出去。
陶然追了出去,留陶母在原地跺足尖叫:“这才叫迷了心窍了!”
战火中,横尸遍地,马蹄奔飞。季静堂不管不顾地朝季府跑,身边一团火光炸起,一团落灭,将她雪白的衣裙熏上了一簇簇碳灰般的烟尘。
有两匹战马飞身而过,其中一匹突然勒住,只见他蒙住脸面只徒留一双眼睛,朝静堂飞奔过来。
战马前蹄踢开了她身边的察哈尔军,蒙面人利剑砍下,那士兵的鲜血溅了静堂一脸一身。
马上的蒙面人伸出手来,欲要拉静堂上马。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目光又顺着手臂流转到他的眼睛,两人目光灼灼地对视着,她却不肯伸手去拉他。
又一蒙面人骑马过来,说道:“我们还有正事,切勿儿女情长。”
那人伸出的指尖略缩了缩,只见身后陶然追来,便拉弓射死了陶然身后的士兵,一把将静堂拦腰抱起,驱马将她送至陶然身边。
“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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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蒙面人道,继而勒马回身,同另一蒙面人策马奔腾,向皇城方向而去。
季静堂一点表情都没有,任陶然怎么摇她,都好像已经死了。
战火猛地一炸,他护着她找掩体躲避。她像是被这火光炸醒了,眼里似乎湿润了些,朝外面看看,又起身朝季府飞奔而去。
两人一路跑,一路躲,地上的死尸和血滩越接近季府就越是多了起来。季府的大门敞开着,神捕司铁卫横横竖竖躺了一地,从台阶下朝里面望去,好像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静堂欲要抬脚,脚上却好似有千斤重。她慢慢地挪着步子向前,何其残忍且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的画面。
占地辽阔的季府内,她和姐姐在净心亭下棋对弈,和妹妹在落月阁为小猫小狗洗澡,一家人围坐在中堂吃饭,弟弟打翻了她的笔墨纸砚,她和陶然在后花园散步,一院的士子围着父亲清淡品评,还有哥哥为母亲做饭的场景,一幕幕,一丛丛,回光返照似的流走在她的眼前。
她突然就支撑不住地扑倒在台阶上,陶然忙将她撑起来,搂着她道:“既然已经来了,就坚强点,我们一起进去。”
静堂机械地转头去看他,没有一点灵魂,也没有一点意识,面无表情地,被诱哄般地点点头。
两人被战火轰得衣衫凌乱,缓缓地、力蕴千钧地上台阶,突然,从门里冲出一个浑身带火的士兵,挥舞着长剑就要朝两人砍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眼中都没有惧色,府门内,忽然轰地一炸,火光滔天,那张牙舞爪的小兵也就此被炸得稀碎。
“父亲!母亲!”静堂跪下来,绝望地呼号。
六岁时,火光滔天中,她被敌军倒挂在肩上掳走,现在她十七岁,又一次在火光滔天中看家族覆灭。
命运的轮回,好像从来都和她过不去。
突然间,静堂像窒息一般捂掐住心口,她第一次真实地感到心绞痛。她的心韵律不齐地乱跳,嘴唇发乌发紫,整个人像是即刻就要死去。
陶然吓坏了,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用手去掐静堂的人中,可她却未真的昏死过去。
她满眼是泪,不明所以地哭泣、摇头、发笑,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把她的头发黏了一脸,突然间,她挣扎起来,不要命地朝火光里冲过去。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真的想死。季静堂从来不曾想过,那日病榻上的父亲,床边的母亲,竟是死别的最后一面。
陶然紧追过去,把失智的她搂在怀里,避让着漫天垂坠的火光,想带着她往回走。
掉落的烟火封住了回去的路,静堂只顾哭喊,分不清方向,游走在彻底崩溃的边缘。陶然心惊胆颤,护着她往后门走,如果不是来过季府多次,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方向,或许两人即刻就死了。
火光中,陶然看到柱子后的楼梯脚蜷缩着一个小男孩,他带着静堂跑过去,看清那是季眠,静堂的弟弟,大声喊道:“眠儿,快出来!”
季眠吓得浑身颤抖,在陶然喊他的瞬间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直到侧眼看清了姐姐,才开始咧嘴哭,边哭边往外爬。
“姐姐,姐姐”,他脸上尽是焦炭的颜色,哭着拿小手去拽静堂的裙边。
昏倒前,静堂看清了他,心中一阵激动,身体却不可自持地朝陶然倒去,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颜颜,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