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忆灵的背紧贴着书房墙壁，右手小刀仍指着前方，左手悄悄摸向工具包里的黑狗血钉——爷爷说过，这东西能对付“不干净”的。
顾岁朝却突然笑了，暗金色的瞳孔在煤油灯下闪烁：“省省吧，苏小姐。黑狗血对‘活尸’有用，对我？”他伸手握住刀刃，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刀锋滑落，“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窗外，那个脖子扭曲的老人正用指节敲打玻璃，发出“咚咚”的闷响。每敲一下，玻璃上就多出一道裂痕。
“你到底想要什么？”方忆灵咬牙问道。
“我说过了，讨债。”顾岁朝松开刀刃，血迹瞬间消失，“不过现在，我建议你先关心下怎么活过今晚。”
“咔嚓”一声，窗户玻璃碎了一地。阴冷的风灌进来，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老人没有爬进来——他的身体像液体一样从窗框缝隙流了进来，在地板上重新凝聚成人形。
方忆灵的胎记灼痛得更厉害了。她瞥了眼地上的千机罗盘，断裂的指针正疯狂震颤，指向老人...不，是指向老人脚下的地板。
“地下室...”她喃喃道。
顾岁朝挑眉：“聪明的姑娘。”他突然拽住方忆灵的手腕，“那就下去看看吧。”
“等等，那个东西——”
“他进不来。”顾岁朝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书房外走，“活尸不能跨过千机纹，这是你们方家定的规矩。”
方忆灵这才注意到，书房门槛上刻着一圈几乎被磨平的千机纹。老人果然停在门槛内，歪着头看他们，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整张脸皮”嘶啦”一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黑红色的肌肉组织。
方忆灵胃里一阵翻腾。顾岁朝却像没看见一样，拖着她来到一楼楼梯后的储物间。储物间地板上有块活板门，锁孔形状奇特——是倒置的千机纹。
“开锁。”顾岁朝松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可是你们家的拿手好戏。”
方忆灵的手指微微发抖。活板门的锁孔里渗出熟悉的黑色黏液，和保险柜里的一模一样。她深吸一口气，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在左手无名指的胎记上轻轻一刺。
一滴血珠渗出来，落在锁孔上，黑液像遇到天敌般迅速退去。
“以血破煞...”顾岁朝轻声道，“方震天倒是把看家本事都教给你了。”
锁舌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活板门缓缓掀起，露出一段向下的石阶，潮湿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方忆灵摸出手电筒，光束照下去的瞬间，她差点惊叫出声——台阶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蜈蚣，每只都有手指粗细，甲壳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蓝足蜈蚣，剧毒，被咬一口心脏停跳只要三秒。”顾岁朝在她耳边说，呼吸冰冷，“要反悔还来得及。”
方忆灵咬紧下唇。她从小最怕多足昆虫，但现在退缩就等于向这个神秘男人示弱。她颤抖着摸出一小包雄黄粉——锁匠走南闯北，这些基础准备总是有的。
“让开点。”她将雄黄粉撒向台阶。蜈蚣群立刻骚动起来，像退潮般迅速消失在石阶尽头。
顾岁朝轻轻鼓掌：“不错的表现。不过...”他突然按住方忆灵的肩膀，“下面的东西，可没这么好对付。”
不等方忆灵反应，他一把将她推下台阶。
方忆灵踉跄着跌入黑暗，手电筒摔出去老远。她本能地护住头部，却在即将滚落到底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轻轻放在了地上。
“开个玩笑。”顾岁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伴随着不紧不慢的下楼脚步声，“你们方家人不是最喜欢’试探’吗？”
方忆灵爬起来就要骂人，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手电筒滚在远处，光线正好照出地下室的中央——一口水晶棺放在八卦形的石台上，周围呈放射状排列着数十具干尸，每具尸体都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像是在朝拜棺材。
“一、二、三...”方忆灵下意识数起来，声音发颤，“...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具锁人，摆成锁八门阵。”顾岁朝走到她身边，打了个响指。墙上的火把突然自动点燃，照亮了整个地下室，“看来方震天没告诉你，你们家最拿手的是什么。”
在充足的光线下，方忆灵看清了更多细节,每具干尸的右手无名指都被切断了，断口处插着一小节青铜锁簧；他们的眼睛都被换成了黑曜石珠子，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最诡异的是，所有尸体都面带微笑。
方忆灵的胃部痉挛起来。她强忍不适，从工具包里取出爷爷传下来的鲁班尺——这把尺子不仅能测量尺寸，还能测阴阳平衡。
“子午向，七尺三寸...”她喃喃念着测量结果，突然瞪大眼睛，“阴棺阳宅？这不合规制！”
“聪明。”顾岁朝走到水晶棺旁，敲了敲棺盖，“所以这是个失败品。”
方忆灵小心地绕过干尸阵，来到水晶棺前。棺中躺着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子，面容安详如同沉睡。当她看清那张脸时，呼吸一滞——是顾岁朝！或者说，是和顾岁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是...你兄弟？”
顾岁朝的笑容变得危险：“苏小姐，你面前站着的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怪物’，地下躺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尸体，你第一反应居然是家庭伦理剧？”
方忆灵没理会他的嘲讽，职业病让她仔细观察起棺材的结构，水晶棺没有明显的接缝，棺盖上有七个锁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每个锁孔周围都刻着细小的符文，她认出那是千机纹的变体。
“这是什么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因为这不是锁，是封印。”顾岁朝的手抚过棺盖，暗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里面装的，是我的人性。”
方忆灵刚要追问，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从背后袭来，她回头一看，差点心脏停跳——那一百零八具干尸，不知何时全部转向了他们，黑曜石眼珠里跳动着幽蓝的火光。
“看来主人不欢迎我们。”顾岁朝语气轻松，手上却一把扣住方忆灵的手腕，“该走了。”
“等等！”方忆灵挣脱他，鲁班尺对准干尸阵快速测量，“坤位缺角，巽位过亢...这不是‘锁八门’，是‘破九幽’！有人在试图打开——”
她的话被一阵尖锐的猫叫打断。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不知从哪窜出来，跳上水晶棺，绿油油的眼睛直视顾岁朝。
方忆灵惊讶地发现，顾岁朝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后退两步，手指微微发抖：“把它弄走。”
“你怕猫？”方忆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男人。
黑猫“喵”了一声，顾岁朝又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墙壁。方忆灵几乎要笑出声来——直到她看见黑猫的影子里伸出了无数细长的手，抓向顾岁朝的脚踝。
“小心！”
太迟了。那些影子手缠上顾岁朝的小腿，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与此同时，干尸们齐齐抬起枯瘦的手臂，指向方忆灵。
“方...忆...灵”一百零八个声音同时响起，声调却完全相同，“...锁...匙...”
黑猫炸毛尖叫，跳下棺材扑向顾岁朝，千钧一发之际，顾岁朝猛地扯断手腕上的青铜锁链，朝黑猫掷去，锁链在空中化作一张大网，将猫和影子一起罩住。
“走！”顾岁朝抓住方忆灵的胳膊，拖着她冲向楼梯，干尸们发出刺耳的尖啸，但奇怪的是没有追来。
他们冲上楼梯，顾岁朝一脚踢翻活板门。就在门板合上的瞬间，方忆灵看见所有干尸同时转向水晶棺，做出了一个诡异的动作——它们用残缺的右手，插进了自己的左胸。
活板门“砰”地关上。顾岁朝不知从哪变出一把青铜小锁，“咔嗒”一声锁住了门板。
“这是——”
“闭嘴。”顾岁朝突然掐住方忆灵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暗金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方忆灵，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唤醒什么？”
方忆灵挣扎着，眼前发黑。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顾岁朝突然松手。她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监控...”她嘶哑地说，“保安看到异常会报警...”
顾岁朝冷笑：“你以为他们看得见？”他打了个响指，空气中浮现出一幅画面——监控室里，保安正打着瞌睡，屏幕上显示的27栋别墅一切正常。
“现在，“顾岁朝蹲下来与她平视，声音轻柔得可怕，“告诉我，方震天把‘钥匙’藏哪了？”
方忆灵剧烈咳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顾岁朝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小印记——那是个微缩的千机纹，“这可是‘守钥人’的标记，方震天把它烙在你身上，却没告诉你用途？”
方忆灵彻底懵了，这个印记她从小就有，一直以为是胎记。
顾岁朝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松开手：“有意思。看来老东西留了一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下风衣，“今晚到此为止。不过苏小姐，我们的账...”
一声猫叫打断了他，活板门下渗出黑色的影子，隐约能看出猫的形状。
顾岁朝脸色大变，转身就走：“七天后的子时，我会再来找你。在这之前...”他丢给她一个小布袋，“把这里面的粉末撒在店门口，早晚各一次。”
方忆灵打开袋子，里面是一种散发着桂花香的灰色粉末。
“等等！”她追出别墅，却发现顾岁朝已经不见了。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松树上，树影里似乎站着个人——是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正向她招手。
方忆灵头也不回地跑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时，她瞥见后视镜里的自己——脖颈上被顾岁朝掐过的地方，浮现出一圈细细的锁链纹路。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别墅二楼的窗前，顾岁朝正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脖子上同样的位置——那里也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