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林茉以为自己还靠坐在飞机的座位上,头顶的白炽灯随着颠簸划成一道道白线,刺得她睁不开眼。恍惚间,她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自己旁边,像是个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林茉猛得惊醒,原来只是场噩梦。
眼前的环境并非机舱,而是医院的病房,而且是高级病房,她仔细回想一番,想了起来。
当时,自己胃痛难忍,蹲在机场外面的马路边,隐约听到附近有人说话,情急之下顺手拽住其中一人,向对方求助,之后便不省人事。
看来是那位好心人帮她叫了救护车。
林茉环顾周围,此时,病房内只有她一人,左手的手背上插着针,正输着液。
她从床上坐起来,却没找到自己的行李箱,正想按下呼叫铃,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中年护士,后面是一位男士,穿着深色西装,手中推着她的行李箱。
“哎,你醒了?”
护士快步走到跟前,手背在她额上贴了贴,“烧退了,胃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茉应道。
护士调了调输液管的滴速,问:“急性肠胃炎,以前有过病史没?”
“嗯,老毛病了。”
“那你可得多注意些,平时一定要饮食规律,不要吃太过辛辣生冷刺激的食物。”护士把药袋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又指指附近的饮水机,“输完液记得把药吃了,每小袋都是分好的,一顿一袋,一天三顿。”
“好,谢谢医生,输完液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护士正色,严肃道:“你被送来的时候,发烧烧到四十度,这次万幸来得及时,再晚点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想着走?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得住院观察几天,彻底稳固好,才能走。”
听护士这么说,林茉也是吃了一惊,她以为只是和之前一样普通的胃痛,吃点药养养就好了,没想到这回竟然这么严重。她虽热爱工作,但绝非不要命的工作狂,还是挺惜命的。
于是乖乖答应:“好。”
“是这位先生送你来的医院,帮你办理的住院手续,因为你昏迷着,暂时还没做登记,待会儿需要去补办下身份登记信息。”
“好的。”
交代完一系列事项,护士离开病房。
病房内只余林茉和那位送她来的好心人。
自从进来后那人始终单手插兜,松松垮垮地虚倚着床边的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手机、看看她和护士这边。待护士一走,男人便将行李箱推至病床边。
“你箱子。”
林茉这才真正看清好心人的轮廓,个子极高,看起来有一米九的样子,长相卓绝,一双桃花眼深邃而脉脉,饱满眉骨间却透着几丝锋利,眉眼切换,仿佛上秒散漫不羁,下秒立马不怒自威,满是不好惹的压迫感。
此刻,男人的神态是前者。
但林茉还是有些怵,顶着一张无公害的笑脸,软声道:“您好,我叫林茉,谢谢您送我来医院。”
“林——茉——?”
男人漆黑的眸子里似有转瞬而逝的光,唇角微微勾起,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像是询问确认。
“对,双木林,茉莉的茉,请问怎么称呼您?”
“陆砚骁。”说话间,陆砚骁掏出一张名片递向林茉。
看着名片上的介绍,林茉当即惊愕住。
没想到自己随手求助的人,竟是陆氏集团的副总、陆家的二公子。
作为韶丰市本地人,对陆氏集团和陆家,她多少知道一些,集团主营产业涉及房地产、新能源、汽车等,还投资了不计其数的新兴产业,其中就包括她曾了解过的无人机领域。而陆家不仅是韶丰市首富,更在全国排得上名号。
关于这位二公子,她也有所耳闻:不可一世、狂妄痞坏。
一股莫名的紧张感爬上心头,林茉心中更怵了,她捏着名片,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陆先生,那个,住院费和医药费总共多少钱?我转给您。”
说罢,林茉伸手在兜里摸索,左翻右找却怎么都不见手机的踪影,她不好意思地看向旁边的人,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您有看见我随身带的那个双肩包没?黑色的小小的。”
见陆砚骁没有回应,林茉用手比划着补充,“包两边各有个正方形的小口袋,哦对了,包盖上还挂着一只小玩偶的吊坠,晕倒的时候,我应该是背在身上的……”
陆砚骁一直唇角微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林茉被他看得毛毛的,轻声咳嗽了下:“陆先生,您见过没?”
“见过。”
撂下两个字,陆砚骁迈着大长腿,走出房间。
林茉懵了下,见过还让她说那么多,很好笑吗?
很快,陆砚骁拎着双肩包再次进来。
“谢啦。”林茉接过包,放到腿上。
双肩包的开口上有两道“锁”,一道是包盖上的金属扣,从两边往中间轻轻一捏,就解开了,第二道是包口的绑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死结。
林茉只有右手能用,捣鼓好一会儿死活解不开,还越绑越紧。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只大手伸过来,径直将包拿过去,帮她把绑带解开了。
“谢谢。”
林茉尴尬地道谢,在包里摸找一翻,却渐渐意识到不对劲,最后,干脆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却依旧没找到手机,“可能丢了,会不会落在车上了?”
陆砚骁了然,点开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打字,应该是让谁去车上查看,片刻后,告诉她,“车上没有。”
“那应该是落在机场了,我清楚地记得,还在机场到达门口准备叫车来着。”林茉着急,手机里面存储的东西可不能丢,“能不能……”
林茉话未说完,陆砚骁已经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到她面前。
林茉感激地接过来。
先是打给自己手机,那头显示处于关机状态。
接着,她拨通了机场的服务电话,工作人员当即回复她:“我们会尽快帮您向服务中心确认,看有没有游客捡到手机交到失物认领处,请问,到时候还是打您这个号码吗?”
毕竟是用别人的手机,林茉全程开着免提,待工作人员话音落地,她看向陆砚骁,水汪汪的眼睛弯成月牙,用嘴型发出低语,问他:“可以吗?”
陆砚骁:“可以。”
然后,朝林茉伸出一只手。
林茉以为他要用手机,便递了过去,他却没有接,淡淡道:“身份证。”
林茉不明所以。
陆砚骁:“登记。”
林茉恍然:“哦对对对,等下哈。”
护士说让她必须补齐住院登记的个人信息,眼瞅着桌上还有一瓶药液在“排队”,全部输完,估计还得很久,陆砚骁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
林茉立刻翻出身份证递给他。
陆砚骁离开的时候没有拿走手机,算是默许先放在她这里。
林茉盯着屏幕,焦急地等待机场工作人员回电,但等啊等,时间一分分过去,始终不见来信。她无意识看了眼时间,惊觉距自己飞机落地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窗外雪花飞舞,天空阴沉沉像照着顶灰白色的网。
而她还没有“报平安。”
手机丢了,电脑还可以用,电脑上微信处于登录状态,只要连上无线网,就能先跟魏微和爷爷联系上。
林茉掀开被子下了床,将插着针管的左手小心翼翼抬着,右手握住行李箱的提手,将箱子拉平放在地上,箱子搁得比较低,针管长度有限,她只能别扭地举着左手,双眼微眯艰难地旋转数字。
数字太小了,总是对不准确。
忽地,一道阴影压下来,接着传来清冽地嗓音:“我来。”
男人曲腿半蹲,和她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沉稳的木质香,厚重好闻。他一把拎起提手,将箱子竖起来,修长的手指捏住密码锁,抬眸看向她。
“311。”
输入密码,吧嗒,箱子的锁被打开,陆砚骁再将箱子平放在地上。
“我自己来就好。”
林茉着实不好意思,自己抢先扯开拉链,顺手翻开箱子。
然而,翻开箱子的那一瞬间,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上面是用透明袋子装着的,她的内衣和内裤,粉色的、白色的、蕾丝的,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刚认识的陌生男人面前。
“咳咳——”
身旁传来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显然那人也始料未及。
林茉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红温蔓延至脖颈,她没抬头更没敢看旁边的人,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衣服下面取出电脑包,再若无其事地扣上箱子。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让自己显得很忙,林茉边把电脑拿出来,边状似无意地说:“那个,我先用电脑连下微信。”
陆砚骁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份证还给她,转身去饮水机接水。
电脑处于待机状态,打开就能直接用,林茉很快连上医院的无线网。
先给魏微发过去信息,说自己“平安落地,已经到家了。”
接着又跟爷爷撒了个小谎,说自己还在出差中,工作一切顺利,让爷爷注意身体,不要为她担心。
至于生病住院的事,没必要跟他们说,他们一个在外地出差,一个身体不好住在疗养院,鞭长莫及,又何必让他们徒增担忧。
报完平安,林茉正准备合上电脑,有条新消息提醒蹦出来,是一条语音,来自一家新中式服装定制店。不久前,她在这家店里,为爷爷定制了专门参加她婚礼的礼服。
“林小姐,您婚礼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明天我们会派人给老人家送过去,到时候您记得确认签收哦。”
许庭洲带来的阴霾又笼罩上来,林茉叹了口气。
婚礼肯定不会再办,但衣服已经做好,不可能退掉,就当是给爷爷做了套正式场合穿的衣服吧,林茉在键盘上输入:【好,你们直接送到疗养院就行。】
对方语音回复:“好的林小姐,祝您,新婚快乐!”
电脑音箱中声音未落,林茉盯着对话框中礼服的图片有些恍惚,这时,附近传来水流落地的声音,林茉转头望过去,只见陆砚骁杯中的水已经溢了出来。
“陆先生——”
林茉提醒他,“水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