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也迟到啊！”
惯来不着调的嗓音中晃着几分挑衅。
“不比你，三百分的迟到大户。”
临近上课，高三这栋楼已经响起读书声，钟时无意纠缠，上楼越过他。
他们教室在五楼，一口气跑上来大家气息都有些不稳，但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钟时清楚听见那声轻嗤。
不大不小，刚好落在他耳边。
“能让年级第一陪着迟到，我的荣幸。”
贱嗖嗖的话让钟时顿了一瞬，接着就见这人跟上来，身高腿长的Alpha认真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阿莫西林，“我感冒，刚买的，要来两片不？”
“？”
“你有病？”
钟时连眼皮都懒得掀，语气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闻言，褚知浪嗤了声，接着一把拽住他胳膊。
身后的几个学生快步上楼，匆匆越过走廊里的他们，踩着铃声进班。
这人铁了心要拉自己一起迟到。
钟时明白过来，从那双狭长又含着些轻佻的眸中收回视线，紧眉片刻，而后像是瞧见什么般，忽然敛下眼中的冷，冲他身后走廊处温声喊，“林老师。”
他们班班主任，姓林。
这一开口，褚知浪火速撒手，扬着笑回头，刚想道一句老师早，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钟时早已越过他，丢下一句，“假的，蠢货。”
他两关系不好，相互嘲讽那是家常便饭。
五班，老林，一个扎着丸子的中年女人，正站在讲台上提醒他们班同学注意别迟到。
三月刚开始，他们班的班分已经被扣没了。
眼见铃声渐弱，年级主任在五班巡视一圈，出门就撞见两个往教室跑的身影，扬声喊，“干嘛呢你们？这么晚才来。”
这两学生他都认识，一个这一届的状元苗子，雷打不动的第一，一个成天不上学的吊车尾刺头。
一中治学严谨，但不妨碍总有那么几个头铁的刺头，这个年纪刚分化不久，Alpha们总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似的，成天到处惹事，以至于年级组里头疼得要命。
但这位还好，中年男人扫了眼门口穿得整整齐齐的少年，规规矩矩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惹事的样子。
结果下一秒，他口中规矩的少年手一搭，作势扶住旁边人，相当友好向他解释，“老师，我们没迟到。”
距离猛地拉近，少年身上清爽又熟悉的味道传来，似乎是洗衣液残留的淡香，钟时微微皱眉，却见他拿过自己身后的水杯，正儿八经说，“他不舒服，来装水。”
“……”
王主任瞥见钟时身后的书包，反问，“去装水还背书包？老师这么好忽悠？”
钟时顿了下，走廊的冷风吹过来，他当着主任的面，顺势假咳了声。
“老师，……我感冒头晕，没来得及放书包。”
循环刚开始，那股头晕虽然下去了，但脸色还没完成恢复，倒是有那么几分病态的苍白。
有几分可信度的样子。
闻言，褚知浪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几下，对于他的配合不意外，心里却骂一句惯会装。
王主任有些狐疑地瞧着他们，虽说阴凉的天谁也不想罚站，但这两向来不合，应当不至于……
短暂的班会刚开头，老林就被门口王主任那中气十足的动静吸引，她皱眉，招手让班上其他同学继续早读，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门边，褚知浪站直，仿佛不怕冷般身上的校服袖子撸起一截，露出右手腕上的那条黑色编织手链，多股麻花编成的，有半个指节宽，坠在腕骨处，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物，就一根绳子。
“老师，您不知道，今早儿我们班钟同学身体不适，这种换季的天容易着凉，可能……寒气逼人，把人给冻着了。”
这人没思索几秒，张口就来，“我瞧见人的时候都快晕倒了，年纪轻轻的身体还是不行，这不，我不辱您的教导，见义勇为了一番，还特地，”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水杯，“给人打了热水。”
一长串，暗搓搓夹着个人偏见的话，成功让班里前排伸脑袋看热闹的人笑出声，老林回头警告地瞧了眼，让那两到走廊说话。
钟时趁着回身的间隙，压着嗓音骂道，“你？给我打热水？你可真tm是个天才。”
这话有几个人会信？
编谎话能不能编得像一点。
褚知浪无声张嘴：“钟同学，你怎么还骂人呢？我这是做好人好事。”
走廊边，老林自动忽略褚知浪那一段话，只提取关键信息，视线从一个移到另一个身上，这两一个比一个头痛，一个私下乱来，一个明着乱来，两个撞一起，就更让人头痛。
这两就像天生犯冲一样，从褚知浪转学过来一直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只要撞一起必出事。
当下，她见人脸色确实苍白，只能叹口气，当着年级主任的面，认真问另一个，“你的意思是，你在路上遇到钟时生病要晕倒，把人扶到教室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又带着人去打热水？还只打了一杯水？”
褚知浪的声音一听就是个感冒的。
这话问的，褚知浪琢磨了下，好像是破绽比较大。
经过刚刚那一遭，钟时觉得自己有必要挣扎一下，一句学习重要没来得及拿第二个水杯还没说出口，便听褚知浪那懒散的嗓音再次响起，“对，老师，多喝热水，有益身心健康。”
“那一杯关爱给钟同学，”他拿出那盒药，笑说，“小小药片，我生吞就行。”
说得好像他有多弱，这人有多好心似的，钟时心里嘁了声。
他就知道，这人病得不轻。
旁边的王主任深深叹口气，仿佛觉得人已经无可救药，至少钟时是这么觉得。
他见人转头，再次询问，“身体不舒服？”
这次对的是自己。
钟时点了点头：“昨晚熬夜写题了。”
他有时候熬夜晚了，第二天又吹风就头痛的毛病，老林也是知道的，便在旁边跟着点头，王主任冷哼，摆摆手，“找个背风的地方站着。”
无论真假，迟到就没有偏袒的道理。
说罢人就去楼下接着巡视，老林说了句安分点就回了班。
人一走，两人立马拉开距离，褚知浪甚至要拍掉刚贴一起的外套上那不存在的灰，完事又将那盒阿莫西林扔过去，嗤了句，没心没肺地提议，“你要不也吃两粒，装得更像？”
“有病的是你。”
钟时离他远些，掀起眼皮，眸如利刃般扫过去。
早读继续，他进教室放下书包，转身拿本还没写完的习题铺在窗台上，拎着笔继续写。
两人相互嫌弃，走廊不算宽阔，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要各占一边。
他抬头，平淡无波的凤眸瞥向另一扇窗边的人，少年Alpha借着刚从教室里薅来的英语书，挡着低头玩手机，深邃的眼里印着浅光，五官优越。
是从不缺人喜欢的类型。
就是人太欠。
循环之前，他两的交集，可以用一个词概括，孽缘。
就像老林说的，他们八字不合，相遇就没好事，说话多过三句，不是差点被花盆砸，就是莫名其妙被喊去写检讨，甚至走路都可能平地摔。
偏偏这人欠，时不时要逮着他发个神经。
也不做多过分的事，嘴欠嘲讽是少不了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接触，别见面，别说话。
何况钟时直觉，这人讨厌自己。
但很可惜，短期内，他们怕是少不了见面。
为了自己的任务，只能委屈一下他。
“你要换位置？”
一下课，钟时就找上老林，办公室里老林刚坐下喝了口温水，就听他说，“换到褚知浪前面就行。”
她一口温水差点吐出来，钟时的位置向来都是班上最舒服的第四排第五排，而褚知浪永远是最后一排，倒也不是她区别对待，主要是人来上课的时候不多，最后一排空着没有那么突兀。
再加上褚知浪个子高，转过来半年基本是坐最后一排。
他们班每个学期第一次考试后都会大幅度调整座位，座位表她刚排好，正打算大课间的时候贴出来。
“你，怎么突然想坐他前面了？”
他们班是没有同桌的，单人单座，排好位置后每周会挪动一列。
少年绷直的唇线都透着冷漠，他站在办公桌边上，开口，“他成绩太差了，拉低我们班的档次，我打算给他补补。”
老林：？
“那个，后排还有好几个成绩不好的，要不你给他们补补？”
“……”
老林解释：“不是老师怀疑你们，这个事吧，你们的情况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我怕你两坐一起，我们班三天两头要出事。”
她说得丝毫不委婉。
但钟时却不认同，他极力争取，“老师，没准负负得正，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一定会出事？”
最后老林还是拗不过他，大课间的时候位置表一贴出来，班上就炸了一半。
班长痛失大神后桌，万般不理解，“老林到底怎么想的！他两整一起，不怕班上的天花板塌了？”
课表贴出来就已成定局，褚知浪上完早自习人就不见了，下午再来班里就见钟时坐在他前面。
原先他前面的胖子已经挪到班长后面，见他看过去还含泪挥手告别。
“？”
“我去，老林终于被我们班的迟到风气整得，气疯了？要跟我们同归于尽了？”
他拎着瓶饮料放桌上，也不太理解班主任为啥敢放他两坐一块。
“她没疯。”
钟时回头，手里还拎着张刚发的，十分的数学试卷，褚知浪的。
“是我说帮你补习换过来的。”
“？”
褚知浪接过，恍然大悟般，摸着下巴说，“你这个症状，吃阿莫西林可能没什么用。”
合着不是老林疯了，是钟时疯了。
晚自习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户边。钟时从记忆里搜刮出几道他还没解出的难题，重新写在纸上，完事又拿了几张草稿纸写了些简单的题目，留着备用。
后面的褚知浪睡了半晚上，之后不见了踪影。
放学，外面的雨还没停，他收好书塞进包里，放好坐凳转身出了教室。
“系统，定位任务目标。”
虚拟屏上的地图骤然被放大，显示褚知浪在学校后门的巷子里。
那边荒凉，后面还有一块正在施工的工地，钟时撑着伞踩过水坑，到的时候还能听到那伙人的豪言壮志。
“你丫一个人单挑我们一群，小子，你很嚣张啊！”
对面的老大顶着一头锡纸烫，紧身破洞裤，一脚踩在旁边的断石上，叫嚣着，“我承认，你很有种！但今天，我们十来个人，车轮战耗也能耗死你丫的！”
另一边的少年Alpha倚着墙，身上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带着连帽，随手拎了根不知道哪来的断棍，嗤笑开口，“怕你们几个只敢招惹Omega的废物？你说你们，个个嗓门顶过天，实际呢，都缩在那屋檐下，光叫不动手……”
他作势掏了下耳朵，漫不经心道，“忒怂。”
“那是下雨！”对面的小弟当即抢过话。
“一点雨丝而已，”他昂头，露出锋利的眉眼，前额的发丝被雨淋湿，带着不耐烦道，“还打不打？”
钟时瞧了一阵，对面一如既往缩在屋檐下，他紧眉，在手机上点了好一阵，然后放到巷子口的隐蔽处。
运动鞋踩过水坑的啪嗒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响起，双方对峙到一半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校服外套的少年，撑着把暗红的伞，慢悠悠往他们这边走。
离他们不到五米的时候停了，那把伞抬起，冷冽的凤眸瞥过对面的人，最后落到褚知浪身上。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纸跟笔，咬开笔头，将伞搁在肩上用拿着纸的那只手抵住，开口依旧带着冰碴子。
“lnx的导数是多少？”
褚知浪足足呆滞了三秒，才意识到这话是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