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金色的瞳孔中，那份属于智慧女神的恒定与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她紧握着神矛帕拉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擂台之上，那六道代表着华夏思想分支的光幕依然矗立，儒家的仁爱之光温润如玉，道家的无为之炁玄奥深邃，法家的秩序铁则冷酷森然……它们各自独立，却又隐隐共鸣。
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一种雅典娜的智慧无法立刻解析的矛盾。
看到这一幕，秦川心中了然。
展示“零件”的阶段已经结束。
现在，是时候让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看一看这台名为“华夏”的宏伟机器，究竟是如何运转的了。
他没有再多言语，只是平静地抬起双手，朝着前方，轻轻一推。
这个动作不带丝毫烟火气。
然而，整个擂台空间都为之震动。
那六道思想屏障并未如众人预料中那般消散，反而像是收到了某种至高的指令，化作六道颜色的光流，向内收缩，融合。
它们的目标，是秦川身后那片一直被众人忽略的、空无一物的虚空。
光流汇入。
虚空扭曲。
一个前所未见的宏伟造物，在一声低沉的轰鸣中，显现于世。
【百家争鸣·推演沙盘】！
那是一个巨大无朋的圆形沙盘，底座是深不见底的玄黑色，表面却是一片流动的光质山河，城郭林立，江海奔腾，仿佛将整个华夏大地浓缩于此。
随着儒、道、法、墨、兵、纵横这六种核心思想之力的灌入，整个沙盘被彻底激活。
嗡——
光华大放。
沙盘之上，那片微缩的山河瞬间活了过来。
一道道虚影，从山川河流之间，从城郭阡陌之中，缓缓升腾而起。
一位老者，面容仁爱，带着三千弟子，周游列国，高声吟诵着“克己复礼为仁”。
一位骑着青牛的道人，身影缥缈，只留下一句“道可道，非常道”的玄音，便隐于山林。
一位面容冷峻的士人，手立法典，沉声宣告“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一位身着短褐的匠人，带领门徒修筑城墙，高呼着“兼爱、非攻”。
一位杀气内敛的将军，在沙盘之上演化兵阵，推演着“兵者，诡道也”。
一位口若悬河的说客，佩六国相印，以三寸不烂之舌搅动天下风云。
孔子、老子、韩非子、墨子、孙武、苏秦……
不止是他们。
农家、阴阳家、名家、杂家……数以百计的圣贤虚影，如漫天星辰，同时在沙盘之上浮现，璀璨夺目。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观战者都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这些圣贤虚影，并未如他们想象中那般和平共处，万圣来朝。
恰恰相反。
沙盘之上，一座模拟的城邦内忧外患，濒临崩溃。
法家虚影立刻上前，试图用严苛的律法之网笼罩全城，稳定秩序。
“以法治国，方能长久！”
儒家圣贤立刻站出，厉声驳斥，仁爱的光芒与法家的铁网激烈碰撞。
“非也！德主刑辅，王道教化方是根本！”
城外，模拟的敌军压境。
兵家虚影调动兵马，杀气冲天，准备设伏诱敌。
墨家巨子却一步挡在城前，高举“非攻”的旗帜，身后无数机关器械闪烁着寒光，构筑起坚不可摧的防线。
“止戈为武，汝之杀伐，非义！”
纵横家试图合纵连横，联合其他城邦共同抗敌。
道家虚影却只是轻轻一叹，一股清静无为的气息拂过，让那刚刚建立的盟约都变得虚浮起来。
辩论。
争吵。
甚至，不同思想所化的力量，在沙盘之上激烈地相互攻击、相互否定、相互抵消。
整个沙盘，一片“混乱”。
雅典娜看到这一幕，眼中刚刚升起的惊疑，迅速被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所取代。
她明白了。
这就是华夏思想的本质。
内耗。
矛盾。
永无止境的内斗。
这根本不是一个成熟的文明道统，这只是一个混乱的思想角斗场。
“原来，这才是你的答案。”
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望，甚至是一丝怜悯。
“一盘散沙。”
神圣联盟的加百利冷笑出声。
“这就是你们凡人所谓的智慧？不过是自相残杀的闹剧。”
埃及的大祭司阿赫摩斯，眼中的幽光闪烁。
“没有统一的秩序，终将归于混沌。”
嘲讽声四起。
华夏观战席上，民众们的心再一次揪紧，刚刚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被这“混乱”的场面浇上了一盆冷水。
就在这时，秦川的声音响彻云霄。
那声音里，没有半点被揭穿的窘迫，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与豪迈。
“你错了！”
他直视着雅典娜，目光锐利。
“大错特错！”
秦川猛地指向那运转不休，争斗不息的沙盘，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霆，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我华夏的‘道统’，从来不是某一个僵化的答案！”
他一字一顿地吼道。
“而是这个【持续了整整两千五百年的提问、争辩与融合的过程】本身！”
什么？
过程？
雅典娜的思维，第一次出现了停滞。
秦川的声音还在继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
“你们看！”
他指着沙盘。
“当法家的严刑酷法让民不聊生，儒家的仁政就会站出来，用道德去中和它的残酷！”
“当儒家的繁文缛节变得腐朽，道家的自然无为就会提醒我们，要返璞归真！”
“当天下大乱，兵家会用雷霆手段去终结战火，而当天下太平，墨家的兼爱非攻又会成为所有人的向往！”
“纵横家让国家强大，农家让人民温饱，阴阳家让我们敬畏天地！”
“它们在争吵，在斗争，但也在相互纠正，相互补充，相互融合！”
“这，才是真正的‘活着’的智慧！”
秦川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沙盘。
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百家争鸣】！”
“这四个字，才是我华夏文明最高、最核心、最引以为傲的道统！”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整个【百家争鸣·推演沙盘】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璀璨光芒。
那些争斗不休的圣贤虚影，在这一刻，所有的思想，所有的光芒，不再相互攻击，而是以前所未有的和谐，融合成了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包容万象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天地，在这一刻失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秦川给出的最终答案，不是任何一种思想。
而是容纳了所有思想的，“争鸣”这个概念本身。
这不是解题。
这是……重新定义题目！
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无可辩驳的——
升维打击！
擂台之上，希腊神系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这位被誉为最接近真理的存在，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哐当。
一声轻响。
那根象征着胜利与智慧的神矛帕拉斯，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