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直播画面，都死死地锁定了擂台中央。
锁定了那个朴素的工匠虚影，以及他手中那两件简陋到近乎原始的工具。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爆发的，毫不掩饰的嘲笑。
“噗……”
神圣联盟的席位上，大天使长加百利第一个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透过天梯的扩音法阵，传遍了整个世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怜悯。
“这就是华夏最后的挣扎吗？”
“一个凡人？”
“两块破木头？”
“秦川，你是在承认，你们的文明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手的东西了吗？”
“这是投降，最彻底的投降！”
刺耳的嘲讽，像是冰冷的刀子，割在每一个华夏观众的心上。
他们刚刚被“器物有限，规则无穷”这句话点燃的希望，在这一刻，被现实的残酷无情地践踏。
是啊。
道理说得再好听，可你拿出来的东西，也太寒酸了。
那可是神明争辉的擂台。
一边是闪烁着神圣光辉，仿佛能敲开天堂之门的【神匠之锤】。
一边是燃烧着地心之火，能锻造灭世神兵的【矮人锻炉】。
而你，只有一个模糊的凡人影子，拿着一把圆规，一把矩尺。
这怎么比？
这根本没法比。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崩溃的全球嘲笑，秦川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甚至没有理会加百利。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着身前的那个虚影。
他向着天梯，向着诸天神系，也向着整个世界，用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调，缓缓开口。
“我所演化出的，是华夏工匠的始祖。”
“他的名字，叫鲁班。”
“他，不是神。”
“他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用双手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人。”
这几句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宣告着华夏的态度。
我们不信神。
我们信自己。
紧接着，秦川举起了鲁班虚影手中的那两件工具。
那把平平无奇的圆规。
那把毫不起眼的矩尺。
“我为【匠心】权柄提交的凭证，并非鲁班祖师的任何一项具体发明。”
“而是这两件工具，所代表的，一个最根本的，也是最伟大的概念。”
秦川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雅典娜，扫过密米尔，最终落在了天梯的最高处。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规矩】。”
话音落下，全场再次陷入了更深的茫然。
规矩？
这是什么？
这也能算作凭证？
秦川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已经开始了属于他的论道。
“神匠的创造，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复制的偶然。”
他的目光，直视着雅典娜手中的神锤。
“凡人的匠心，是建立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一普适性真理之上的，必然。”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鲁班手中的矩尺与圆规。
“何为规？”
秦川举起那把圆规。
“规，定义了标准。”
“它以一个不变的圆心，画出一个绝对的圆，它让‘圆’这个概念，从一个模糊的形状，变成了一个可以被精确测量、被完美复制的模板。”
“何为矩？”
他又指向那把矩尺。
“矩，确立了准则。”
“它以一个不变的直角，定义了平直与方正，它让‘方’这个概念，从一种随意的感觉，变成了一条不可动摇的基准线。”
秦川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规矩】，意味着华夏的匠心，从来不是某个天才灵光一现的产物。”
“它是可测量的！”
“它是可学习的！”
“它是可传承的！”
“它是可以向整个文明，向每一个普通人推广的，标准化的智慧结晶！”
“它让每一个凡人，都有机会成为巧匠！”
“它让智慧，不再被神明垄断！”
说到这里，秦川猛地一挥手，意识深处，那块刚刚解锁不久的【大一统思想】文明基石，瞬间与鲁班的虚影链接在了一起。
轰！
整个擂台空间，似乎都因为这个链接而微微震动。
“正是因为对【规矩】的极致追求，才有了我华夏大地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标准化！”
“秦皇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
“天下所有车辆的轮距，都遵从同一个‘规矩’！”
“这，就是凡人的力量！”
“正是因为有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矩】，才有了那万里长城，才有了都江堰，才有了大运河！”
“这些需要亿万凡人协同合作，跨越千年时光的超级工程，靠的不是某一个神匠的恩赐！”
“靠的，是每一个普通工匠手中，那把最简单的规与矩！”
此论一出，天地皆静。
加百利的笑声，僵在了脸上。
全世界观众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天梯之上。
一直云淡风轻，视秦川为蝼蚁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她握着长矛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惊骇与动摇的凝重。
另一边，北欧神系的智慧巨人密米尔，那颗只剩下头颅的眼睛里，风暴在凝聚。
他们，在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他们提交的【神匠之锤】与【矮人锻炉】，代表的是一种“精英主义”的匠心。
是神明的灵感，是天才的创造，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而秦川提交的【规矩】，代表的却是一种“平民主义”的匠心。
是规则的建立，是标准的普及，是属于亿万人的力量。
前者，决定了一个文明能达到的艺术高度。
后者，决定了一个文明能达到的生存厚度。
孰高孰下？
在需要整个文明去对抗未知的神话擂台上，答案，不言而喻！
嗡——！
天梯，剧烈地震动起来。
第三阶台阶上，那道代表着【匠心】权柄的认可之光，终于降下。
这一次，光芒没有去照射任何一件具体的“作品”。
它没有选择神圣的锤，也没有选择燃烧的炉。
它径直穿过了一切，如同浩荡的洪流，灌注进了那个最不起眼，最朴素的概念之中。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