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如沙漏般悄然滑过。京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刻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多罗使团“三日之期”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陆沉的奏报却杳无音信。杏花巷的韩宅里,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第三日清晨,天色微熹。
韩牧野已换好一身更显庄重的墨蓝色锦袍,亲自检查了套在宅院侧门外一辆不起眼青布马车上的马匹。
苏月禾身着素雅的月白色绣缠枝莲纹衣裙,发髻间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玉簪,显得清新脱俗又不失礼数。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心准备的藤编提篮,里面整齐放着装有沉水香、龙井、锦缎的礼盒,以及那两个装着百花蜜糕的琉璃食盒。
“东西都带齐了?”韩牧野低声问,目光扫过提篮。
“嗯,都齐了。”苏月禾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忐忑,“说辞我也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
韩牧野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一丝凉意,知道她心中的紧张,用力握了握:“娘子,莫慌。记住,真诚便是最大的利器。
你只需将王爷和郡主的苦楚、我们的忧虑,像对知心姐妹诉说一般自然道出。
林夫人是明理之人,又有陆将军这层关系在,定能体谅。”
“我晓得。”苏月禾回握他的手,眼神逐渐坚定,“夫君放心,为了石头和小雨,我定会全力以赴。”
这时,苏岩青快步从内院出来,少年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姐夫,阿姐,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韩牧野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岩青,你留守家中。
韩勇会继续带人盯着驿馆和宫门,若有陆将军奏报的消息,或方大人那边有关于林夫人行程的更新,立刻想办法送到慈云庵来!
张管事会协助你。秦嬷嬷和宫花也需你留心。”
“姐夫放心!”苏岩青重重点头,眼神坚毅,“家中一切有我!定不会误事!阿姐,”他看向苏月禾,声音带着恳切,“一切……拜托了!”
“岩青,照顾好自己。”苏月禾温言道,看着义弟眼中的血丝,心中亦是酸楚,“小雨……定会平安的。”
没有更多言语,韩牧野扶着苏月禾登上马车,自己则坐在车辕亲自执鞭。
一名同样穿着朴素的家仆坐在他身侧。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杏花巷,融入京都清晨稀疏的人流,朝着京郊的慈云庵方向驶去。
京郊,慈云庵。
马车在山道上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慈云庵坐落在半山腰,掩映在一片苍翠古木之中,红墙黛瓦,梵音隐隐,自有一股远离尘嚣的宁静庄严。
山门前石阶洁净,已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拾级而上。
韩牧野将马车停在山门旁一处僻静的树荫下,低声对车内的苏月禾道:“月禾,到了。你先进去,按计划行事。
我在此处等候,若有急事,庵中自会有人传话。”他不能露面,以免引人注意。
“好。”苏月禾应道,提好藤篮,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款步走下马车。
她抬头望了望古朴的山门和缭绕的香火气息,心中默念:菩萨保佑,此行顺遂。
她刚踏上石阶,一位身着灰色缁衣、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清亮的中年尼姑便迎了上来。
她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这位女檀越,可是姓苏?”
苏月禾心中一动,立刻还礼:“正是。师太是……”
“贫尼忘尘。”尼姑微微一笑,声音平和,“受故人之托,在此等候苏檀越多时了。请随贫尼来。”她口中的“故人”,自然是指方时赫的夫人。
“有劳忘尘师太。”苏月禾心中一暖,方大人的安排果然周密。
忘尘师太引着苏月禾,并未走香客众多的主殿,而是沿着一条清幽的侧廊,绕过几处佛殿,来到庵堂深处一处更为僻静的独立小院。
院中花木扶疏,几竿翠竹掩映着一间素雅的禅房,门前一方小小的莲池,几尾锦鲤悠然游弋,环境清幽至极。
“苏檀越请在此稍作歇息。”忘尘师太推开禅房门,“此院清静,少有人扰。
檀越所需之物,贫尼稍后会遣人送来。若有任何需要,只需摇动廊下的铜铃即可。”她指了指廊檐下悬挂的一枚小巧铜铃。
“多谢师太周全。”苏月禾感激道。这地方,显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既隐秘又方便。
忘尘师太合十告退。苏月禾走进禅房。
室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蒲团,一个佛龛,燃着淡淡的檀香。
桌上已备好了清茶和几碟素净的点心。她将藤篮小心放在桌上,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鸟鸣清脆,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她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
她再次在脑海中梳理与林夫人“偶遇”时可能的情景和说辞,力求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自然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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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忘尘师太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苏檀越,庵中斋饭简陋,请先用些素点。”她将食盒放在桌上,随即压低声音道,
“刚得到消息,林夫人的车驾已至山下驿站,预计明日辰时初刻抵达庵中进香。随行的只有贴身仆妇和一位年幼的小公子。”
苏月禾精神一振:“多谢师太告知!不知林夫人通常会去哪些殿宇进香?路线如何?”
“林夫人心诚,每次来,必先至大雄宝殿上香礼佛,随后会去观音殿为陆将军祈福,最后常会去后山的‘听雨轩’小坐片刻,用些清茶素点。
听雨轩临崖而建,视野开阔,颇为清幽,林夫人颇喜此处。”忘尘师太将林夫人的习惯娓娓道来。
苏月禾心中迅速盘算:大雄宝殿人多眼杂,不易“偶遇”深谈。
观音殿或许有机会,但祈福时也不便打扰。听雨轩……倒是个绝佳的地方!清静,无人打扰,又有茶水点心,正是攀谈的好时机!
“师太,明日林夫人去听雨轩时,庵中可否安排……我也恰好在彼处静坐?”苏月禾试探着问。
忘尘师太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阿弥陀佛,缘法自然。
听雨轩本就是供檀越清修之所,苏檀越明日若想去那里抄经静心,自是随时可往。
至于能否与林夫人相遇,便看檀越的缘法了。”
“多谢师太指点迷津!”苏月禾心领神会,感激不尽。这“缘法”,便是方夫人和忘尘师太为她创造的机会!
忘尘师太离开后,苏月禾的心绪反而更加沉静下来。
目标明确,地点确定,剩下的,便是临场的应对了。
她再次打开藤篮,仔细检查了一遍礼物,特别是那两盒晶莹剔透的百花蜜糕,确保它们完好无损。
午后,她向庵中小尼姑借来纸笔,在禅房内安静地抄写经文。
一笔一划,凝神静气,既是为了静心,也是为了明日可能的“抄经”场景做准备。墨香与檀香混合,时间在专注中缓缓流淌。
傍晚时分。
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苏月禾开门,是忘尘师太身边的一个小沙弥。
“苏檀越,”小沙弥双手合十,递过一个卷成小筒的纸条,“山下有人送来此物,说是给您的。”
苏月禾心中一跳,连忙接过:“多谢小师父。”她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显然是匆匆写就的字迹:
“奏报已抵京!入宫!”
落款处是一个极其简略的“方”字印痕。
轰!
苏月禾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陆沉的奏报到了!终于到了!而且直接送入了皇宫!
这第一股东风,终于吹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激动瞬间淹没了她,连日来的焦虑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她忍不住在禅房内来回踱步,眼圈微红,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石头,小雨,你们有救了!陆将军……方大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奏报入宫,只是第一步!陛下会如何反应?
陈继儒那帮人会如何阻挠?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发酵。
而自己明日在慈云庵的行动,便是紧随其后的第二记重锤!必须成功!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的信念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走到佛龛前,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佛祖保佑,信女苏月禾诚心祈求:愿陛下圣明烛照,纳忠言,破困局;愿明日得见林夫人,倾诉衷肠,结下善缘;愿王爷石昊磊、郡主小雨,早日脱离樊笼,平安喜乐;愿边关将士安泰,国朝永固……”
低低的诵经声在寂静的禅房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期盼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窗外,夕阳的余晖为慈云庵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山林静谧。
而禅房内,一颗心却已为明日的“偶遇”,为那即将到来的命运转折,激烈地跳动起来。
山下的京都皇城,一场围绕着一封来自北境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奏报的无声风暴,已然掀起!
苏月禾在慈云庵的这一步,即将成为这场风暴中,至关重要的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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