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章 医务室修罗场

作者:晴笙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消毒水味浓得呛人。顾闻衍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费了好大劲才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头顶是医务室那盏惨白惨白的节能灯管。他试着动了动,左腕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彻底清醒了。


    “嘶……”他龇牙咧嘴,下意识想抬手看看手腕,结果手臂沉甸甸的根本抬不起来。视线往下一扫,入眼是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绷带,从手腕一直缠到小臂。


    操,真他妈疼。他皱着眉,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下雨,打架,偷袭,冰冷的刀刃划过手腕,喷涌的血……还有……悸言那张冷得掉冰渣的脸,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管你?”……


    想到悸言,顾闻衍心里那点火气“噌”地又冒上来了。他猛地扭头想找那混蛋算账,结果动作太大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嗷”一嗓子。


    “醒了就别乱动。”


    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冰水兜头浇下。


    顾闻衍僵着脖子看过去。悸言就坐在他床边那张硬邦邦的木头椅子上,背挺得笔直,身上那件白衬衫还是湿的,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顾闻衍的。悸言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熬夜后的疲惫和……一种顾闻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硬气场。


    “要你管!”顾闻衍没好气地呛回去,嗓子干得发哑,声音也虚得很。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证明自己屁事没有。


    悸言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不容分说地按在他没受伤的右肩上。那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稳稳地把他按回了床上。顾闻衍挣了两下没挣开,气得脸都红了,异色瞳狠狠瞪着悸言:“操!悸言你他妈放开老子!谁让你碰我的!”


    “再动一下试试。”悸言的声音更冷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顾闻衍看不懂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伤口裂开,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绑起来。”


    顾闻衍被他看得心里莫名一怵,那点挣扎的劲儿泄了大半,只剩下嘴硬:“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


    “小衍,醒了就别逞强了。”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林逸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碧蓝的猫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小野守了你一夜,刚给你换完药。”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顾闻衍手腕上干净利落的绷带。


    顾闻衍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不再是那件湿透染血的黑T恤,而是一件干净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谁换的?!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猛地看向悸言。


    悸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按在他肩上的手收了回去,转而去拿林逸递过来的水杯。他试了试水温,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顾闻衍嘴边,动作熟练得像做了千百遍。


    “喝。”一个字,简洁明了。


    顾闻衍看着那递到唇边的水杯,再看看悸言那张近在咫尺的冰山脸,还有他眼底不容拒绝的坚持,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操!又是这样!昨天是攥尾巴根,今天是换衣服喂水!他顾闻衍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老子自己来!”他恼羞成怒,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就要去抢杯子。


    悸言手腕一偏,轻松躲过。他看着顾闻衍因为愤怒和虚弱而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写满“老子不服”的异色瞳,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他再次把杯子递近了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别闹。喝水。”


    那语气,不像命令,倒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顾闻衍被他这语气搞得一愣,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瞪着悸言,悸言也看着他,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手腕的疼痛和喉咙的干渴占了上风。顾闻衍极其屈辱地、恶狠狠地就着悸言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下去,动作粗鲁得像在泄愤。


    水喝完了,悸言收回杯子,没再看顾闻衍,转身放回桌上。顾闻衍气鼓鼓地躺回去,扭过头不看人,尾巴烦躁地在被子里卷来卷去,把床单都蹭乱了。


    林逸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别扭劲儿,跟他爸沈逸年轻时一模一样。


    “感觉怎么样?头晕吗?”林逸温声问。


    “死不了。”顾闻衍闷声回答,眼睛盯着天花板。


    “死不了就好。”悸言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余韵。他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闻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的疲惫似乎被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取代了。“昨晚那几个职高的,名字,样子,还记得吗?”


    顾闻衍被他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报出了黄毛和他记得的几个特征。


    悸言听完,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个字。他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那件湿透带血的外套,动作干脆利落地穿上。湿冷的布料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挺拔劲瘦的身形,却莫名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寒意。


    “你去哪?”顾闻衍看着他穿外套的动作,心里莫名一紧。


    悸言系扣子的手顿了一下,侧过头,只留给顾闻衍一个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砸在地上:


    “算账。”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开长腿,径直走出了医务室。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一室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寒意。


    顾闻衍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脑子里一片混乱。悸言刚才那眼神……太吓人了。比他打架时发狠的眼神还要冷,还要沉,里面翻涌的东西他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他是真的要去……找那帮人算账?一个人?


    “林爷爷!他……”顾闻衍有点急了,挣扎着想坐起来。


    林逸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碧蓝的猫瞳里一片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放心吧小衍,”他慢悠悠地说,“小野他心里有数。况且……”林逸顿了顿,看着顾闻衍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绷带,语气温柔却意味深长,“动了我家小衍的人,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吗?你野爸爸当年也是这么干的。”


    顾闻衍哑口无言。他看着林逸温和的笑容,再想想刚才悸言那副要杀人的样子,还有那句“管你?”,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奇怪的担忧涌了上来。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金发,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操!悸言这个疯子!还有野爸爸当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这手腕疼,脑子更疼!这日子没法过了!


    悸言那句“我的人”像颗深水炸弹,在小小的医务室里炸得顾闻衍脑袋嗡嗡作响。他整个人僵在床上,异色瞳瞪得溜圆,嘴巴还保持着被擦过的微张状态,活像条离水的金鱼。耳朵尖儿“噌”地一下就红了,一路蔓延到脖子根,尾巴更是“唰”地炸开,蓬松的三花色毛发根根竖立,像个被踩了开关的鸡毛掸子。


    “操!悸言你他妈……”顾闻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又羞又怒,气得浑身都在抖,“谁他妈是你的人?!你脑子被雨淋坏了?!放开老子!”他一边吼一边剧烈挣扎,右手胡乱地去推悸言还按在他嘴边的手腕,受伤的左手也蠢蠢欲动想帮忙,结果一动就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一声,冷汗都冒出来了。


    悸言的手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挣扎,指腹更用力地在他唇上碾了一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里面的风暴还没完全散去,此刻又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丝……顾闻衍看不懂的执拗。他没说话,但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再动一下试试?


    “小野,”林逸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快要凝固的气氛。他碧蓝的猫瞳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特别是顾闻衍那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和炸成球的尾巴,眼底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小衍刚醒,身子还虚,经不起你这么‘照顾’。再说,”他故意顿了顿,语气轻飘飘的,“你把人嘴都要擦破皮了。”


    悸言的动作终于顿住。他垂眸,目光落在顾闻衍被他擦得微微泛红的唇瓣上,那点红肿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他眼底翻涌的暗流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他收回了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捻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的触感。


    顾闻衍一得自由,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后缩,差点撞到床头。他用手背狠狠蹭着自己的嘴,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异色瞳恶狠狠地瞪着悸言,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羞耻:“悸言!你他妈有病!老子跟你没完!”


    悸言对他的叫嚣置若罔闻。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模样,只是眼底残留的血丝和下巴的胡茬,昭示着这一夜的不平静。他看也没看林逸,径直走到旁边的小桌边,拿起林逸带来的保温桶,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药香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盛了一小碗,用勺子搅了搅,然后端着碗,面无表情地又走回床边。


    顾闻衍看着那碗递到面前的鸡汤,再看看悸言那张冷冰冰的脸,气得尾巴毛都要炸飞了:“拿走!老子不喝!”他现在看见悸言就火大,更别说喝他端来的东西!


    “喝掉。”悸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强硬。他把勺子直接递到了顾闻衍嘴边,动作带着点强硬的意味,大有“你不张嘴我就硬灌”的架势。


    “我喝你大爷!”顾闻衍气得想掀碗,但顾忌着受伤的手腕,只能梗着脖子怒视。


    “小衍,”林逸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得像哄小孩,“这是爷爷特意给你炖的补血汤,加了点药材,对你伤口好。听话,喝了。”他笑眯眯地补充,“你看小野忙前忙后一夜,又打架又缝针的,多辛苦。你就当给他个面子?”


    给悸言面子?!顾闻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林爷爷这是哪边的?!他看着林逸那张写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再看看眼前杵着、勺子都快怼到他鼻子上的悸言,一股巨大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的可怜虫。


    “喝。”悸言又往前递了递勺子,那架势,仿佛顾闻衍再不张嘴,他真能干出强灌的事。


    顾闻衍死死瞪着勺子里那点金黄的汤汁,再看看悸言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冷脸,内心天人交战。手腕的疼痛提醒着他失血的事实,肚子也确实有点空。跟这混蛋较劲饿着自己,好像更亏?而且……林爷爷炖的汤,不喝白不喝!


    他极其屈辱地、恶狠狠地瞪了悸言一眼,然后猛地凑过去,不是去接勺子,而是直接张嘴,用没受伤的右手一把抢过悸言手里的碗,仰头“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动作粗鲁豪迈,完全不像喝汤,倒像在灌敌敌畏。滚烫的汤汁顺着嘴角流下,烫得他龇牙咧嘴也不管,只想赶紧结束这屈辱的投喂环节。


    一碗汤很快见底。顾闻衍把空碗重重往床头柜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挑衅地看向悸言,异色瞳里写满“喝完了!满意了吧!滚!”。


    悸言看着他嘴角残留的油渍和因为灌得太急呛得微红的眼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回了勺子,拿起空碗,转身去清洗。


    林逸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这别扭劲儿,这被逼急了就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跟他家小逸(沈逸)当年被顾逢野那小子“强买强卖”照顾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走过去,抽出张纸巾,自然地帮顾闻衍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动作轻柔。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林逸温声道,看着顾闻衍依旧气鼓鼓的脸,忍不住逗他,“怎么,被小野气饱了?他这人就这样,轴得很,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正在水槽边沉默刷碗的悸言背影,“跟他讲道理没用,你得顺毛捋。”


    顾闻衍闻言,尾巴尖儿烦躁地甩了甩。顺毛捋?捋个屁!他现在只想把悸言那头硬得跟钢丝似的黑毛全薅下来!他憋着一肚子火,刚想跟林逸控诉悸言的种种“暴行”,就听见悸言那边传来水龙头关上的声音。


    悸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他没看顾闻衍,而是径直走到林逸面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林爷爷,这里有我看着。您回去休息。” 潜台词很明显:您老该撤了,别在这儿当电灯泡(或者继续煽风点火)。


    林逸挑了挑眉,看着悸言眼底尚未褪尽的红血丝和那份坚持,又看看自家孙子那副“有他没我”的炸毛样,心里门儿清。他笑了笑,没再坚持:“也好。小衍就交给你了。”他拍了拍顾闻衍没受伤的肩膀,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低语:“忍忍吧小衍,当年你野爸爸‘照顾’你冰冰爸爸那会儿,也是这么霸道不讲理,还带强买强卖的。啧,这爷俩,一个德行。”


    说完,林逸施施然地走了,留下顾闻衍独自在风中凌乱。


    什…什么?!野爸爸当年也这么对冰冰爸爸?!强买强卖?!顾闻衍脑子里瞬间闪过顾逢野那张傻爸爸脸对着沈逸那张绝对零度冰山脸嘘寒问暖、强行投喂的画面……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家门不幸”的悲愤席卷了他!


    他猛地扭头看向已经坐回椅子上的悸言。悸言正拿起一本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物理竞赛题集,垂着眼皮开始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那副理所当然、稳如泰山的架势,怎么看怎么欠揍!


    顾闻衍气得肝疼,尾巴毛炸得更开了。他看看自己裹成粽子的手腕,再看看旁边那座散发着“生人勿近(顾闻衍除外)”寒气的冰山,最后绝望地一头栽回枕头里,用没受伤的手死死捂住脸。


    操!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疯狗似的悸言已经够受了,现在还要加上野爸爸的黑历史!他顾闻衍上辈子是炸了银河系吗?!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