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下午4:36。
黄昏线压来得比往常要早许多,透着隐约的红,不详的气息萦绕在徐见清心头。
而高空数千米之下的一角,已经横陈着一批吸血鬼的新鲜尸体。绕着这里,有一圈暗红的血海,隐秘地汇流向浅埋着的棺材。
云洼在这里睁眼。
“吸血鬼今天倾巢而出,再有半小时就会攻进城内。”秋杀尾巴圈着云洼的腕骨,微低着尖尖的三角脑袋,“西城区小鱼路初恋便利店,任务对象半小时后下班,会正面碰到一支吸血鬼小队及一支血猎小队。”
云洼靠在棺材附近的树边,半长的头发扎得松垮,闭着眼睛,胸膛微弱的起伏叫人难以看清。
上个世界身体维持了相当一段长的健康时光,到后期急速恶化也就遭了三四天的罪。
新的世界又是不一样的痛,比之前的要更剧烈,也更尖锐,疼得心跳声在云洼耳膜鼓噪。
他撑着手,眼睫微动,“这个世界的麻烦有多少?”
“这具身体是意外苏醒,很久没有摄入过能量了,按照原轨迹发展,并无参与主剧情痕迹。”秋杀顿了一下,“二十分钟后,我会叫你。”
二十分钟,云洼将将适应这残破的身体。
除了长期的饥饿以外,这具身体还有着极强的自我了结倾向,却又总是纠结于物理和精神上的自我了结哪个更重要。
也就是说——
云洼现在的思维,受这只吸血鬼几千年来的思考的影响,现在也有点不对劲。
秋杀最先察觉。
“……你的眼睛,为什么自己在跳?”
云洼在唇边比了个食指,歪头笑得迷人。
“嘘,我有个好计划。”
他所谓的计划就是:
既不参与吸血鬼的行动,也不对血猎散发有好信号,直接来一场吸引双方火力的热情表演。
在风与尖叫中奔逃,而通往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也就是直接闯进去,把任务对象带走?”秋杀忽略掉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进行总结。
很快,它提出了问题:“我的任务是跟对方处成好朋友,在此之前,通往世界的大门并不会打开。”
“而且!”它重重咬字,“任务对象是个纯人类,每天需要按时上下班的纯人类。”
任务对象会被吓到的。
云洼的身影在黄昏下一闪而过,很快就悄无声息地落到屋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任务对象。
在刚才的几秒里,对方跟他对视了。
带着一丝愕然,又极快地掩去,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他是纯人类?”云洼语气微扬,带着一丝丝的嘲讽。
秋杀沉默了一下,“不是。”
它为什么会认为张瑎是纯人类?
根据资料显示:
张瑎幼时父母双亡,是吸血鬼跟血猎生下来的孩子,而血猎本身就是一个这样的混血。
因此,A城判定对方不属于人类偏向。
但又因为吸血鬼不承认非纯血的身份,且加之对方并无实力。
年幼的张瑎被两方抛弃,在A城靠着讨饭混日子。之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张瑎得以入学,并进行正常的社会活动。
秋杀认为自己应该对张瑎提起十足的警惕心,但……
“他当时死,是因为吸血鬼和血猎的攻击都对准了他。”
秋杀垂着脑袋,补了一句。
云洼似笑非笑,“我又不杀他。”
他继续盯着张瑎看,锁定了一般,直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你还好吗?”店长喊了一声张瑎。
他对这个老实肯干又有一张能吸引客流量的脸的小伙子,很是欣赏。
这人从小又是个孤儿,品学兼优,脸上总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久而久之,就把对方当成半个儿子看。
此时看他心不在焉,眉眼又皱着,不由得关心了一下。
张瑎张了张嘴,满脸苦涩。
他总不能说有个吸血鬼一直盯着他看吧?
A城从前就没什么吸血鬼,又十几年平安,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的大有人在。
况且店长现在年纪大了,说不定还会担心他。
那只吸血鬼看起来并无恶意。
也许没事。
张瑎摇头,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走神了,在想奖学金的事。”
店长拍了拍他的肩,“钱不够用找我先支点。”
“好!”张瑎露出一个颇有干劲的笑容。
徐见清拿着刚烤好的鸡腿,单手插兜,看向张瑎的眼神意味深长。
这不是个普通人。
他的头脑在分析,收编?还是再观察一下?
但他的直觉又很迫切地思考着,刚才跟张瑎有过眼神接触的那个人是谁?
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以及……会不会喜欢他?
徐见清光是想到对方喜欢自己的可能性,难以遏制的兴奋管控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对方正注视着自己的欣喜。
他低头,将鸡腿送进嘴里。
害羞避躲的同时,也毫不犹豫露出了绯红的耳尖。
云洼的确在看着他。
“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秋杀无力吐槽。
它甩了甩尾巴,待在云洼鞋边,再次确认了一遍战术:
“你去掳张瑎,把他打晕,然后接我一起走。到时候你把他锁起来,饿几天,我装作偷偷摸摸进去的样子送温暖,然后他跟我交朋友,我们任务完成。”
“对。”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云洼碰到了张瑎,而对方丝毫不反抗。眼看着只需要一个飞冲,这个计划就能完美实施的时候,血腥味飘了出来。
极鲜甜的血从一截结实小臂中流了出来。
勾人的食欲轻轻碰了碰云洼的心,他咽了咽口水,险些将张瑎从手里甩出去,好让他能够钳制住食物的脖颈。
“吸血鬼往这边来了,血猎就跟在后面!”秋杀急急提醒,“把张瑎掳回去后,我给你找十个八个血包,肯定比这鲜甜。”
云洼最后看了眼徐见清,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毫不犹豫地化作原型——一只中型蝙蝠。
晃晕张瑎后,带着他跟秋杀远远离去。
徒留徐见清站在废墟中,仍乖顺地垂着头,手臂上的血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滴在地上。
“啪嗒——”
浅淡得不可见的血色似乎也在他眼底氤氲着。
在烈日永悬的A城,徐见清身上似乎蒙了层微湿的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