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有些难以描述现在的心情。
手是攥紧了的,人是想要逃跑的。
加入神原大家庭什么的,这样的话实在是会让人误会的。
但是,他的心脏也带上了些许发麻感,像是被烫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人用羽毛挠了挠,让他有些想要发笑。
最终,少年顺应了自己的本能反应,提起了嘴角,漂亮的丹凤眼和面前的人一起弯了起来:“谢谢。”
见夏油杰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为了这件事启动最高迎宾礼仪的神原沢也偷偷为自己的父母点赞。
杰应该有很多好朋友,因此她努力想要展现出属于神原家的特色化亮点,让杰眼前一亮、难以忘怀,深深感受正常的家庭氛围,以便于杰产生向往,从而转变想法去和父母沟通。
现如今看来她和父母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在进门处,就成功让杰留下了深刻的好印象。
想到她的重要目标和计划,她开始进行下一个流程:“大家还站在门口做什么?杰你也快点进来吧,饭菜都煮得差不多了。”
伴着门被吱呀推开的声音,神原沢为夏油杰拿出拖鞋,骄傲地为第一次来正式来到她家的杰做介绍。
“杰,我们家的东西比较多,这些柜子、沙发、桌子之类的家具全是我爸爸和妈妈一起设计制作!”
夏油杰也确实发现了,神原家里完全没有他家那么宽敞,放满了杂七杂八的零食、摆件、小电器、日常用品。
但偏偏因为各式各样贴合的收纳和分门别类的整理,在充满生活气息的凌乱中增添了一分诡异的整洁。
沙发上以及沙发后的展示柜整整齐齐堆了一排飞天〇女警、皮〇丘、史〇仔等卡通角色玩偶,在沙发前的茶几前则横七竖八放着一些漫画新刊,明显是被经常翻阅所以没有被整理。
放在柜子上的日历上密密麻麻地记着:“天气很好,大家一起去钓鱼吧”“爸爸妈妈,我去xx家玩晚点回来”“沢酱,爸爸带妈妈去约会啦”的普通日程,而在今天的日期上,还特地用粗重的红圈标记了下——“给杰准备最棒的欢迎会”。
这是神原沢的字迹。
光是看着这有些龙飞凤舞的字迹夏油杰就能想象到她的眉飞色舞和踌躇满志。
“杰?”神原沢见夏油杰有些发呆,忍不住小声询问。
是他们家哪里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夏油杰转了头,声音透着少年清透的笑意,只是因为碎发的遮掩,让神原沢看不清他的眼。
这里和他想象得差不多,却又有些区别。
是普通甚至能明显看出来算不上富裕的一家,但是一踏入这里,仿佛冬季钻入了被炉,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暖意与幸福团团拥簇,紧紧拥抱。
可他在为神原沢在家庭享受到的幸福而感到高兴的同时,又莫名有一种初雪遇到火苗的恐惧感。
夏油杰收回了目光,这样的地方不止和他的家庭截然不同,和妖怪、神明、他正在经历的世界更是过分格格不入。
他不确定地思索着,神原夫妇可能知道神原沢是前神明,但是他们同样看不见妖怪,也不真的了解那个世界的恐怖与扭曲,所以才能营造出这样的家庭……吧?
神原沢见夏油杰没有发现这个房间布置的重点,忍不住得意洋洋提示:“杰,你看这里!”
夏油杰走了过去,就顺着神原沢的目光看到了在展示柜的一角,伫立着一个类似机动战士〇达的半人高机甲战士模型。
面对神原沢明亮得惊人,明显是在期待着什么的神情,夏油杰笑着温和地附和道:“这个是你和叔叔自己做的?完成度很高。”
这话明显取悦了神原沢。
她更加骄傲地昂起头:“杰,你果然还没发现吧!”
“发现什么?”
看夏油杰依旧不明所以,神原沢终于笑着开口:“机甲后面的枪可以拔出来哦!”
夏油杰注视着那个透着塑料材质的枪,一头雾水地伸出手。
本来思索着是不是神原叔叔有什么特殊设计,但是在拿起的那一刻,夏油杰就瞳孔地震。
这个重量,是真家伙!
在抽出的同时,原本透着塑料质感的外壳也伴着“啪”得一声机关的开启声脱落,露出了真正属于这把枪的银蓝色泽。
半透明的枪身内,明确能看到力量的涌动。
夏油杰一眼认出:“这是你锻造的器具……”
“是呀,这种枪只要提前储存好能量,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使用。”神原沢见夏油杰很震惊,又拍了一下一边的橱柜做示范。
原本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暗格。
而在暗格里,出现了三把明显同样是真家伙的武士刀。
“一般而言我会保证家附近没有妖怪,但是偶尔还是需要以防万一!杰你需要的话也可以挑一些带走。”
神原沢想着,万一以后杰的父母理解了杰,就算杰可以往家里塞式神保护家人,但是备着点武器应该更加安全一些!
出乎她意料的,夏油杰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而是飞速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见到神原沢在父母面前提起这些非人的事件。
就算她的态度很轻描淡写,但几乎是本能的,他飞速扭过脸,去看神原夫妇的脸色。
他们知道么?看不见妖怪的他们能够理解她毫无保留的善意么?
绷紧了下颚,夏油杰切断了神原沢与神原夫妇的视线。
因为经历过,所以不希望她的笑容发生改变。
气氛一下子有些凝固。
几个人的目光交错着,让夏油杰背后都渗出了冷汗。
神原沢莫名其妙地看着夏油杰的目光在刀剑和她爸爸妈妈之间来回转。
终于,她恍然大悟:“杰,你是喜欢,所以想要让我爸爸展示一下这个刀?”
在夏油杰的呆滞目光中,神原夫妇也一副恍然大悟的目光。
神原健缓缓拔出寒光四溢的刀剑,仿佛抚摸金子一般优雅地拂过刀身,然后还摆出了一个个单看还行,但其实根本毫无技术含量的招式,像是开屏孔雀一般展示着。
夏油杰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一边的神原澄子,她则是一边鼓掌,一边眼睛格外明亮地温柔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偶像一般欣喜。
神原沢也拔出了一把武士刀试图递给对方:“杰,这些武器是我特意选过的,轻便且锋利,很好用!我爸爸也可以帮忙造暗格偷偷储存!”
出乎她意料的是,杰并没有接过她手中的刀,而是显得有些……茫然?
伴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她才注意到夏油杰的手指已经嵌入了包装得格外严实的礼物包装盒中。
还没等神原沢问出声,夏油杰就已经回过神,率先开口:“哦对,这是我与叔叔阿姨初次见面、前来叨扰的礼物。”
神原夫妇这才注意到了夏油杰还带着礼物,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他们没有拆包裹,也没认出这是多贵重的礼物,只是带着几分纯朴的不好意思。
神原健放好刀剑,用大手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都是神原家的一份子了,怎么还带礼物呢?”
“我们家也没什么能够招待你的,就一些家常的菜……”神原澄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哎呀,之前在煮的土豆牛肉!!”
把夏油杰精心准备的礼物小心收起来后,神原家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啊这个小心烫,用毛巾包着锅的把手。”
“别用这个碗,今天我多做了一些,这个碗盛不下。”
“杰,你是客人,你不用来厨房帮忙的。”
在一顿手忙脚乱的抢救后,四人终于坐在了餐桌前。
在夏油杰的眼里,面前的菜色绝对比不上餐馆摆盘的精致优雅,甚至连外表的色泽都远远不如。
但是每一个菜都仿佛一座小山伫立着,不是什么便利店中被微波炉加热后的外热内冷,散发着日常家庭的油烟味,莫名地勾人食欲。
他有些笨拙地跟上周围异口同声的“我要开动啦”,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伸出筷子。
神原沢和父母一起把两个肉菜置换到了夏油杰的面前,地努力刷好感:“杰!肉……吃!”
“你们都正在生长期,现在这个时间段特别要注意营养补充,杰,如果不够吃的千万要和阿姨说,阿姨再做一些!”
神原沢大幅度点头:“是啊,杰每天都要学习、训练,还要抓妖怪,很辛苦的。”
“说起抓妖怪,我听沢酱说起过,杰的能力是能直接收服妖怪对吧?”神原健好奇地询问。
猝不及防被普通人问起这个话题,夏油杰身体一僵:“是的。”
神原夫妻眼睛一下子亮了,开始议论纷纷:“哇,那岂不是和宝〇梦一样?有精灵球嘛?”
“有皮〇丘一样的可爱妖怪么?”
“有那么多宝〇梦,岂不是很方便做家务!能有面包机一样的怪物么?”
神原沢完全没觉得饭桌上讨论这个有什么问题,开开心心为爸爸妈妈解释设定:“不行啊,妖怪什么的都是负面情绪下的魑魅魍魉,无论是本体,还是被我锻造的武器,本质上都是对人造成负面影响的。不然的话,就可以造出一支能写满分作文的笔了……”
停顿了下,神原沢想起什么:“不过,或许能用火系妖怪当免费燃气灶?”
“那不是也超棒嘛?一年的燃气费算下来也能省不少钱呢!”神原澄子双手合十,惊呼。
神原沢更是为夏油杰骄傲:“是啊,杰还能操控式神帮忙画漫画,野崎君可喜欢他了,做家务应该也没问题!杰超棒的!”
她的挚友就是最特殊最棒的。
“真是特别了不起的能力呢!杰。”神原夫妇由衷地发出感慨。
三人的视线与窗外通红的暖光一同落在了夏油杰的身上,清澈干净。
没有畏惧,没有怀疑,没有排斥,仅剩的唯有真心的赞叹与善意。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因为自己特殊的能力被普通人如此夸赞与肯定。
夏油杰微微垂下头,没有让有些刺眼的夕阳刺入眼中。
明明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不是么……
吃完饭,神原夫妇就承担了收拾餐桌的任务,让神原沢好好接待杰。
在尝试为父母帮忙失败后,神原沢也便兴致勃勃地带着夏油杰参观自己的家。
“这是我参加朗诵竞赛得奖的照片,还有这张是我参加修学旅行时拍到的奈良小鹿,我喂了它好多鹿饼,超可爱!”
“这个是我妈妈拿到新人漫画家时候的庆祝派对照片!”
“还有这个这个……”
夏油杰一一笑着应和,哪怕神原沢只是拿到一个校级并不重要的比赛第三名,哪怕神原澄子只是拿到一个小杂志社根本没听说过的奖项,他都看得专注。
或许阳光开朗的人总是能让身边的人忘却烦忧,夏油杰也忘记了先前胸腔的些许阻塞,而是认真端详着每一张照片中不同年纪神原沢各不相同、却同样灿烂的笑颜。
顺着照片的排列顺序,夏油杰的视线一点点描摹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神原沢。
哪怕未曾经历过她的过去,照片里定格着的纯粹笑意和喜悦是那么清晰,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点点被软化,然后被晒得暖洋洋的。
神原一家虽然普通,但是这样微小得像一粒粒星辰、温柔似水的幸福也实在珍贵。
最终,夏油杰的目光落在了一份最边角的全英文证书上。
神原沢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油杰的好奇,立刻为夏油杰解释:“这是我爸爸15岁和他的团队在美国拿到的国际青少年科技天才奖,当时我爸爸因此收到了很厉害大学的邀请呢!”
沉浸在普通幸福日常的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体验被紧急踩了一脚急刹车。
这个奖项,据他所知,好像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奖。
等等,神原沢的爸爸不是一个普通修理小店的修理师傅么?
神原健忙完了厨房的扫尾工作,见夏油杰盯着自己年轻时拿到的奖,一边擦手一边笑着解释道:“我就是普通高中学历,当时因为老家的地涉及纠纷,被大企业起诉了,所以家里背了很多债。我成绩比我的宝贝沢酱差很多,除了数学和物理,我其他科目都差得一塌糊涂,及格线都上不了,就干脆直接不上学啦。”
“我感觉还是开个修理店适合我。”神原健笑眯眯地揽住了一边的妻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娶到这样的好妻子。”
“你阿姨当时可抢手了,还是宫城县所有不良老大,她的铁拳可是拿过全国前三的,当年谁不知道宫城一姐的赫赫威名!”
神原沢也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张有些模糊的老照片给夏油杰:“这是当时超酷的妈妈!”
澄子阿姨捂着唇摆了摆手:“都说了当时只是为了漫画创作在取材啦,杰你不要被吓到哦!”
夏油杰看了眼老照片里在天台上披着超长款特攻服,冷漠地点着一根烟的金发浓妆女人,又忍不住看了眼一边穿着围裙,笑得温柔的澄子阿姨,始终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人。
见夏油杰神情恍惚,神原沢倒了一杯橙汁递了过去,小心试探着询问:“杰,感觉怎么样?”
她们家的招待怎么样?有没有成功在杰这里刷上好感度?
更重要的是,有没有让杰改变想法,去试着与父母沟通一二,去改变那个出家的未来呢?
夏油杰斟酌了下语句:“这里很好。”
神原沢刚翘起嘴角,就因为夏油杰的一个“但是”紧张了起来。
“即使是你这样开明的父母,他们也不了解我们能看到的那个世界吧?”
这句话夏油杰觉得自己不该说,但是想到神原沢对他的担忧,他还是想要打消神原沢的想法。
神原沢的父母很好,但是也让他看不到一个能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所以,他和父母,维持现状应该是一个最优解。
出乎他意料的是,神原沢丝毫没有消沉,而是张大了嘴巴,清澈的碧绿瞳孔里满是震惊:“杰,你怎么会这么想!”
神原沢认真反驳:“这你就说错了,我爸爸妈妈能理解的,而且我爸爸了解得比我们更加透彻呢!”
“啊?”夏油杰比神原沢更加震惊。
神原沢这样的反应难道是指——难道神原叔叔阿姨也能看到那个世界?
可是从来没有提过?
他们是拥有什么能力?
神原叔叔阿姨也是同伴?
神原沢跳起来,朝着房门外喊道:“爸爸,我想要带着杰去参观车库下面。”
被神原沢拉住手腕往下冲的夏油杰一边奔跑,一边完全无法跟上神原沢的思路:“车库下面的器库我们之前看过了。”
“谢谢爸爸。”神原沢接过了神原健递过来的钥匙,眼中的葱翠带着夏油杰读不懂的光,“不一样,之前是看我的器库,这次是给你看我爸爸的工作间。”
乘坐升降梯,进入了原本的器库,神原沢用钥匙在墙壁上打开了一扇暗门。
这个房间很小,也就比外面的器库差不多大。
“啪嗒”
伴着灯光的亮起,不计其数的各式各样管线,铺满了整面墙壁的设计图以及计算公式,以及一个一人大小的纯白钢铁造物出现在了夏油杰的眼前。
神原沢抬起头仰望着这些的父亲心血,头顶的白炽灯光线在她的眼中折射、聚拢:“这是我爸爸从小的梦想。”
“尽管因为钱、设备、原材料和技术之类的困难,但是我们有在尝试寻求突破!”
“我爸爸一直有帮着我测试妖怪制成的武器的性能,进行拆解分析,看能不能用上。虽然目前关键技术还卡着,但是我敢说,在妖怪力量的数据研究、实践成果化上,我觉得我爸爸是这个!”
神原沢竖起了大拇指,用事实向夏油杰证明着普通人也是能够理解他们的世界的。
“等等,这是你们做的驾驶舱?”
见神原沢点头,哪怕夏油杰见惯了大世面的,面对熟悉的涂装,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所以,你爸爸的梦想是造一台真的机动战士〇达???!!!!”【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