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三，今晚我要杀人。”
男生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钢锯，指甲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投影仪蓝光中浮动的尘埃突然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在屏息聆听这场血腥独白。
“根据监控显示，每天晚上十点左右，目标人物会离开图书馆。”有力的手指捏着粉笔尖在黑板上凿出小坑，男生白T恤后背洇开汗渍，“今晚暴雨会在十点十五分左右达到峰值，雨幕密度足够冲刷掉所有犯罪痕迹。”
他的指尖沿着校园平面图游走，在柏油路拐弯处刮出裂痕，“这条道上所有的路灯都由一个总开关控制，但很不巧它一个星期前坏了，到现在还没有修好。”
“十点二十分，当她踏入这片黑暗……”
“我就一刀封喉，让她血溅三尺。”
“伪命题。”一声清亮的女声撕开了杀戮的薄幕，唰的几声，周围窗帘大开，阳光洒入室内。
室内全景映入眼帘，阶梯教室内坐满了学生，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场【犯罪模拟】。
穿墨绿长裙的女生淡定起身，波澜不惊的瞳孔中映照着讲台上那张惊愕的脸，“要想确认目标人物的日常习惯，你的观察周期至少需要三周，更何况是精准到分钟，但监控记录保存期限只有七天，你的信息链存在断点。”
阶梯教室响起窸窣的骚动，讲台上的「张三」也反应过来自己陈述的漏洞，他攥着粉笔头涨红了脸，扭头望向门边，“教授！她破坏了我的犯罪美学！”
逆光中的人影动了，黑色风衣下摆掠过金属门框，腕间的机械表盘泛着冷光，当他踏上讲台，夕阳恰好穿透他灰西装马甲第二颗玳瑁纽扣，在金丝镜框上熔出一圈光晕。
气质儒雅，君子端方。
“看来陈墨同学提前进入了勘破环节，”他轻叩讲台，“不过宋礼说得对，完美的犯罪需要更优雅的谢幕，但要记住……”
课堂内所有同学默契一笑，异口同声，“凝视深渊的人要记得系好安全绳。”
陆离欣慰点头，“记得很牢。”
而名为宋礼的男生突然咧嘴一笑，扯开外套露出里面印着［CRIMINAL MINDS］的黑色T恤。
他转身在黑板上画出血色箭头，“那就加一条，我通过长时间监视知道目标人物的日常行为模式。”
陈墨反驳道："但凡做过的都会留下痕迹，在校园中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具体行为模式，那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怎么确保自己不会留下痕迹？"
宋礼：“……”
在陈墨的合理质问下，宋礼目前的知识储备无法支撑他给出一个合乎逻辑又达到“完美犯罪”的回答。
宋礼懊恼不已，可恶，死脑子快转啊！
"所以需要真正的暴雨。"陆离冷静的声音回荡在阶梯教室，也替尴尬的宋礼解了围。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推开黑板，背面密密麻麻的监控时序图像蛛网颤动，镜片倒映着数据流的幽蓝。
"现在翻开《特殊犯罪情境模拟手册》第四章，我们探讨痕迹湮灭的十二种诗学表达。"
……
"课后作业是以［张三］视角撰写三千字犯罪计划。"陆离敲敲多媒体屏幕，"下周我们将随机抽取五份进行［反向勘破］。"
下课铃响起时，哀嚎声几乎掀翻穹顶，伴随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陆离整理着袖扣转身，嘴角扬起克制的弧度。
当学生哪能没有课后作业的，哪怕是大学生。
永恒不变的《致爱丽丝》下课铃声回荡在空旷的校园，陆离风衣内袋的电话正在震动。
陆离拿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良久才接通了电话。
“喂，师姐……”
电话另一头传来微不可察的声音，“下午有空的话来一趟吧。”
陆离踱步到窗边，看着不远处平静的湖面，良久才说了一句：“好。”
随着听筒的余温被秋风卷走，陆离收拾东西离开了教室。
——
下午14:00，陆离的皮鞋恰好碾碎特调组台阶上的光晕。
穿过死寂的办公区，铭牌上［特调组组长：吴畏］的烫金字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推门时浓稠的咖啡焦苦味扑面而来，逆光而立的人影闻声转身，眼神锐利带着精准的压迫感。
"坐。"她将牛皮档案袋滑过茶几，纸面与玻璃摩擦出沙哑的呜咽。
陆离的瞳孔在触到扉页血红色"归零"印章时骤然收缩。
三年前，蓝星曾有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安城西南区在紫红色天幕下化作焦土，321份失踪报告如雪片般飞来，又在专案组成立次日戛然而止。
因为失踪者从第二天就陆陆续续地回归了。
吴畏叩响钢制保温杯的声响让陆离眸光轻颤，杯壁残留的咖啡渍像干涸的血痂。
陆离接过滑来的档案袋，牛皮纸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指尖，这让他想起三年前那场暴雨夜，师姐就是用同款档案袋装着他的心理评估报告。
"第320位回归者出现在三个月前。"
纸张翻动时掀起细微气流，陆离的指尖在纸页边缘压出月牙形凹痕，"所有口供都是空白记忆？这种集体癔症..."
当第321人的照片滑出，他本能地用拇指压住相片边缘，指甲盖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照片上的人是熟悉的冷脸，眼角的泪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测谎仪、脑电波扫描、甚至记忆追溯都试过了。他们..."她解开领口纽扣，隐隐露出一些伤疤，"确实只记得黑暗。"
"黑暗会吞噬证词，但吞不掉气味。"档案页在指间沙沙作响，油墨味混着陈年纸浆的酸腐钻入鼻腔，"师姐闻不到吗？三百二十份口供里..."
陆离眼中满是冷凝，档案的纸页拍打空气发出脆响，"都是血腥和谎言的气味。"
他说得斩钉截铁，却放任后腰陷进沙发靠垫，这个姿势充满了防御性。
他有些应激了。
这是在场两个人同样的想法。
沉默良久，吴畏轻叹一口气，“小陆，我们执·法·机·关是讲究证据的。”
陆离难得轻嗤一声，“我懂，证据链闭环嘛。”
随后又是陷入无言，吴畏目光如炬审视着陆离，“小陆，你教学生凝视深渊的人要记得系好安全绳，那你自己呢？”
窗外的狂风撞碎寂静，案卷纷飞如招魂幡。陆离重新戴上眼镜时，所有情绪都已沉入镜片后的深潭："我准备了登山索。"
随即陆离起身离去，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踏进阳光下，然后没入路两旁树丛的阴影中。
吴畏重新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逐渐驶离的车辆，身形一晃，又在下一秒稳稳地扶住了窗户的边框。
——
陆离离开警局后经过了一条梧桐大道，阳光透过树丛洒下金灿灿的光束，车辆碾过梧桐落叶，陆离降下车窗，任由秋风的刀刃划过下颌。
他的指尖无意识敲击方向盘，车载电台正在播报："城际科技今日宣布攻克常温超导材料......"
他的脑海中闪过刚才翻阅过的资料，那些白纸黑字像是深渊正在阴影中凝视着他。
其中就有一份属于城际创始人——季程。
后视镜里略过一座座高楼大厦，其中属于“城际科技”幽蓝的logo忽明忽暗，让他想起季程回归后首次公开露面的场景。那个曾因偷窃被职高开除的刺头少年，成为了在万人发布会现场都能侃侃而谈，令人如沐春风的科技新贵。
作为失踪又回归的320人之一，城际科技创始人季程一直是陆离的观察目标。
但陆离的调查也只在暗地里进行，毕竟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浪子回头的故事，尤其是这么一位身家不菲，年少有为，长相还不错的成功人士。
其实不仅是季程，所有失踪者在“回归”后都展现出了“积极向上”的变化。
懒惰者勤勉，懦弱者勇敢，傲慢者谦卑，庸碌者有为。
脑海中闪过的资料让陆离的心一沉再沉，无论外界怎么看，警方高层对此一直都在戒备，陆离也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陆离听着广播，镜片下的眸光暗了几分。车外又是一阵秋风吹过，引得树叶唰唰作响。
一路平静，等到陆离开车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暮色沉沉了。
……
打开办公室的门，整个房间都浸在铁锈色的暮光里。陆离扯松领带时，突然发现干净到空无一物的桌面放着一个金色信封。
陆离微微皱眉，他慢慢走近后发现，那是一个带着鎏金纹路的金色信封，上面有一个鲜红而锋利的S标志。此时它仿若血液，又像是溪水正在缓缓流动，整个画面瑰丽荒诞。
陆离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骤然清醒。他试探性地拿笔戳了戳信封，只见信封表面呈现出涟漪状的波纹。
夕阳把云层撕扯成溃烂的伤口，黄昏呈现出静脉血般的暗红色，霞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了陆离的桌上。
终于陆离的指尖慢慢探出，随即触到信封，接着就是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沿着脊髓在脑海中炸开。
同时信封的鎏金纹路突然开始旋转，办公桌上的钢笔竟随之悬浮，解剖刀般锋利的S型裂痕渗出暗红物质，在桌面蜿蜒成了一副星轨图。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陆离不适地捂紧耳朵，下意识要把信封放下，但它却像是有生命一样死死地扒在他的掌心。
直到冷汗浸透衬衫后襟，蜂鸣声才渐渐停止。
良久后，安静无声的办公室传来陆离虚弱又低哑的嗓音，"次声波共振？石墨烯粘合剂？"
他的理性仍在负隅顽抗，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种符合唯物主义的犯罪手法。
直到信封挣脱重力悬浮展开，三维星图在空气中投射出诡谲紫光，每个光点连接成了三年前那场致命流星雨的运行轨迹。
陆离忍不住后退半步，撞倒了桌上的保温杯，但它在落地前诡异地停滞空中。
陆离瞳孔猛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唯物主义观摇摇欲坠。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突然停止转动，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都停在了这一秒，只有陆离不受限制。
万籁俱寂中，陆离的虹膜呈现出流星划过夜空的颜色，随后耳边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声。
【尊敬的受邀玩家您好，请问是否打开您的游戏邀请卡？
YES/NO】
陆离：“……”
这违背科学原理的一幕幕让陆离活跃的神经都有些停滞，良久后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才戳向【YES】。
就在在他按下的那一刻，金色信封逐渐呈现量子分解的状态，当最后一点金辉湮灭，出现在陆离眼前的是展开的金色信纸，和一个墨色长方形盒子。
信纸上红色的字迹依旧血腥，但陆离的目光却被信尾的蔚蓝双水滴深深刺痛。
那是一个特殊密码，属于他和这世间唯一的至亲挚友，同样是第321位失踪未回归者。
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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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逢魔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