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薇薇看完信，指尖捏着信封轻轻一抖，一张存折从里面滑了出来。
看清上面的数字时，她不由得愣了愣——整整十万块。
这数目，便是养十几个段如芳长大成人，恐怕都绰绰有余。
“这信你看过了？”
她抬头问。
段如芳垂着头，发丝遮住半张脸，轻轻摇了摇，一声不吭。
虽说她已和爹娘登报断绝关系，却还是被评了富农成分。
割尾会那边放了话，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下乡，要么嫁人。
可她打心底里不愿嫁人。经历过父亲停妻另娶那档子事，她对男人早已没了半分信心。
“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连薇薇的声音放得柔了些。
段如芳迟疑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知道这请求太冒昧，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也不知道该求谁……”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全身力气。
“我娘跟我说，她留了两笔钱。信封里这是给您的，另一笔……等我再大点才能去取。她说我现在年纪小，揣着钱容易被人盯上。”
其实娘还特意嘱咐过，第二笔钱的事万万不能告诉连薇薇。
可眼下这光景，她实在瞒不住了。
“我想下乡，想去我娘劳改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却透着股执拗。
“您能帮帮我吗？只要您肯应，那笔钱藏在哪我告诉您。您……您就给我们母女留点，够活命就行，行吗？”
连薇薇没料到这丫头竟是这般心思，一时怔住了。
“我想下乡，想去我娘所在的地方下乡，您能帮帮我么？只要您能答应我，第二份钱的位置我告诉您，您就给我留点，能让我们母女生活，可以么？”
连薇薇没想过，这丫头竟然是这个想法，一时间怔住！
这种母女之间的奔赴，老实说，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的感动。
她没立刻应承，也没直接拒绝，只是起身收拾了间偏房。
“你先在这儿住下吧。”
临转身时，又沉声叮嘱了句。
“这段时间，千万别出去。”
段如芳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
连薇薇转身离开时，她独自坐在床沿，眼神空茫地望着墙角，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无措。
其实她还有另一条路可选。
花钱买个城里的工作，安稳留下。
可她惦记她娘，下放的人会遭遇什么？
她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冷，不敢深想。
若是仔细瞧，会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正不受控制地轻轻哆嗦着。
她怕，怕再也见不到她娘！
连薇薇又何尝不明白。
段兰芝留下的这封信、这个存折，分明是场心照不宣的阳谋。
江家不缺这笔钱，更不会贪墨，而他们这种人家，最看重的便是名声和气节。
段兰芝赌的，就是连薇薇不会收下这笔钱，更会看在这份托付的份上，护她女儿周全。
可即便是看穿了这层心思，连薇薇还是接下了。
不为别的，就为段兰芝信里那句“给孩子留条活路”，为那份在绝境里也要为女儿铺路的拳拳母爱。
有些情谊，本就无关算计，只关人心。
所以，在欢欢回家的前一天，她终于摸清楚了这段兰芝下放的地点，巧的很，就在黑省，距离那红旗沟还不算太远！
连薇薇想了想，建议段如芳选择这红旗沟作为下乡的地点！
一是离她娘不远，二是这红旗沟的人，大多都是好人，她们也想着过去待上几天，好歹也能帮着照料一二！
至于那十万块钱，连薇薇自作主张替段如芳做了安排。
段如芳是学医的，虽还没毕业，但给村里的隋永丽搭个下手、打打杂，是完全够用的。
于是连薇薇拿出一万块，买了大批药品，打算分批寄到红旗沟，用这些药为段如芳换个在村医务室打杂的身份。
这样一来，虽是下乡，却不用下地干重活，已是顶好的安排。
这些药品，到时候让村里人用粮食或工分来换，刚好能保障母女俩的口粮。
她又拿出一万块，换成些碎金子，让段如芳分多处藏好。
日后去农场探望她娘时，这些东西能用来打点人情，少受些刁难。
为此还特意花了三千块，买了各式各样、有效期一年的票据，以备不时之需。
交代清楚后，连薇薇将剩下的钱分成两份：一份七千块的存折留给段如芳，供她日常周转。
另一份七万的存折自己收了起来。
“这七万的存折先放我这儿，等你真用到的时候再来拿，你看这样行不？”
段如芳听完，“咚”地一声跪了下去，紧紧抱住连薇薇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
她想过连薇薇或许会帮忙，却万万没料到会帮得这样周全妥帖，连日后的生计、见娘的门路都替她铺排得明明白白。
“谢谢您，真的太谢谢您了......”
连薇薇也是当娘的人，看到那封信，就能想到段兰芝担心孩子的样子，一如她当年惦记文博的样子，哎，当了娘的人，真的是很容易心软啊！
就这样，当天，连薇薇就给这丫头办好了手续，收拾收拾下乡去了！
割尾会的人后续回访一看，这人乖乖下乡了，去的还是较为艰苦的黑省，就不再关注这人了！
至于高家的宅子，很快就有了新的住户！
新来的这户人家，看样子条件应该不是很好，很多家具都有点是残缺的那种，下车的时候，穿着打扮更是有点朴素！
果然有那好信儿的邻居询问之后这才发现！
这户人家姓秦，是军区刚升任的副军长，参加过抗日、内战、抗美援朝，是当之无愧的猛将，之前一直在南部军区，这才调任过来！
只不过，秦副司令这人有点克妻，前后死了三任妻子，留下了八个孩子，之前都是在村子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这不调职到四九城了，索性全家都搬来了！
最新娶的这位妻子，是之前受伤住院的时候的护士，丧夫，也有两个孩子！
好家伙，十个孩子，四个妈，俩爹！
这阵仗，让所有人都有点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