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看到这个人的脸了!
她听娘说过,遇见坏人,只要看不清对方的脸,就有可能活下来,可现在她看见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大概,只有风知道吧。
老二家的三宝手脚麻利,扫帚扫过堂屋青砖,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打转。
大宝搓着发红的手,将最后一盆洗得发白的衣裳晾上麻绳,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补丁摞补丁的针脚。
三个孩子挤在屋门口,眼巴巴的盯着里屋的饭菜。
“大伯母,我们都干完了,能吃饭了么?”
二宝咽着口水,肚子咕噜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老大媳妇正往搪瓷缸里灌凉白开,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她侧身让出条缝,三个孩子立刻窜进堂屋,抓起冷窝头就往嘴里塞,噎得直捶胸口也舍不得松口。
夜幕压下来时,老太太仍没回来。
陈老大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自打老爷子去了,陈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抽烟的毛病。
“八成去谁家了。”
他头也不抬的解释,似乎和媳妇说,又好像和自己说。
老大媳妇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
明早四点就得往机械厂赶,迟到一分钟扣五毛钱,犯不上为个老东西费神。
至于那陈乐乐,更没人管了。
自打老二进去了,这小丫头就像个幽灵似得,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起初是天天往外跑,可挨了几回打之后,就不出去了!
至于上学,谁也没提,填口饭就不错了,还上学?
做梦去吧!
话说,挨打,她家这俩好像在老三分家之后也挨了几回打,抽空得问问,现在还挨打不?是谁家打的,哪能这么混呢!
可上了一天班怪累的,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次日天还没亮,陈老大敲醒睡在炕头的二宝。
“你三叔要是来了,去厂子里喊我,知道我在哪上班呢吧?”
二宝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知道了!”
老大两口子还惦记着老三来,好商量商量这儿子跟着去学开车的事儿,殊不知,人家都到了这坟头了!
陈老三自己来的,丽梅倒是想跟着,他不让。
“他不配你去,你在家收拾收拾,就研发所那些人,估计半天都等不得就得上门了,还得去胡大夫那说一声。”
丽梅没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吃过饭,小欢欢就拽着李大山的手去胡大夫那去了,一路上还有点心虚,当初答应的多强势,此刻就有多卑微。
“姥爷,要是师傅不答应怎么办啊?”
李大山被孙女的模样逗得 “噗嗤” 笑出声,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她的羊角辫。
“姥爷也不知道呀!”
话刚出口,就见欢欢耷拉着脑袋,小嘴撅得能挂住油瓶,忙又补上.
“不过咱们欢欢最会哄人,胡大夫肯定舍不得拒绝。”
可这话并没让欢欢安心,反而更愁了,咋办呀。
越靠近那扇木门,她的脚步越沉重,像是脚上绑了两块大石头。院角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惊起几只麻雀,她吓得浑身一哆嗦,拽着李大山躲到身后.
“姥爷,你开!”
李大山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叩响铜环。
“吱呀 ——”
门开了条缝,药香混着艾草味扑面而来。胡大夫戴着圆框眼镜,正准备开口,就见欢欢 “嗖” 地从老人身后钻出来,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缀着星星。
“师傅!”
欢欢低着个头,把那做错事情的样子演绎的活灵活现。
“我,我没经过您的同意,就答应要带您回省城,他们说,您可以选择教学,或者看诊,您看.....”
“打住。”
胡大夫突然板起脸.
“你这人还没桌子高呢,就能做我的主儿?”
他故意拉长语调,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
欢欢的脸 “腾” 地红透,脚尖在青砖地上蹭来蹭去。
“我、我保证以后不犯!”
她急得眼眶发红,一张小脸马上就快皱巴成一团了。
看着这样子,胡大夫哪里还舍得生气哎,一把将欢欢抱了起来。
逗你呢!你让师傅去哪,师父都去。”
他伸手刮了刮欢欢发烫的鼻尖。
“不过师傅就爱单独看诊,让你姥爷给我当药童使唤,成不?”
欢欢愣了半秒,突然跳起来抱住胡大夫的胳膊。
“好好好!”
身后的李大山笑的快看不清眼睛了。
“你这丫头,给我又卖了!”
陈老三以为,王处长等人怎么着也得中午以后来吧,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急切,小欢欢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就来了!
推开门,吉普上门依次打开。王处长身着笔挺的中山装,安工穿了一身旧军装。
一见面就先塞过来个纸包。
“弟妹啊,叨扰了!”
“这是国营饭店早上刚做的肉包子,给家里添个菜!”
这上门做客送肉包子?
这是省城的规矩么?
李丽梅攥着围裙擦了擦手,想请人进去,可一听说家里就她一个人,俩人迟疑了。
“要不就院子里说?”
“哎,行!”
李丽梅想给俩人倒杯茶,被俩人拦住了。
“弟妹,我们今个儿这么早来,也是想问问,就是这个关于去省城的事情,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
生怕李丽梅说个不字,安工自顾自的又抛出了橄榄枝。
“这独门独院能给安排,这工作也都联系了,陈师傅立了这么多功,省运输大队的副队长,位置已经留好了,您这边,要是说想去工厂,咱们就去工厂,想在学校,那就在学校,只不过因为急一点,我这边只能安排后勤的位置,您别介意!”
“至于欢欢说的姥爷和师傅,我们这边也能安排相应合适的工作,这些都不是问题!”
“您看,还有什么?您尽管说,这搬家,迁移户口什么的,王处长亲自负责,他是省公安厅的,这个您放心!”
“欢欢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师傅,和我父亲,去了省城,要有单独的院子,这三家人住一起,怎么着也不是个事,对不?”
安工扶眼镜的手顿了顿,这一栋,他能给弄出来,这三栋,他......
王处长却爽朗大笑。
“都不是问题,保证你们满意!”
省公安厅后边不少院子呢,收拾出来几套,简单的很!
“那没什么要求了!”
安工眼前一亮。
“那明个儿我就来帮着搬家,东西什么的,您就简单收拾收拾就成,其他的都不用你们操心,我们这就回去,今个儿给院子收拾出来!”
说完俩人就上了吉普车,飞快的离开了胡同,若不是那包子还在她怀里,她都怀疑,这俩人来过了没?
陈老三从坟头往家骑车走的时候,正好是陈家村上工的时候。
“这背影看着眼熟......”
走在最前头的陈二柱眯起眼睛,锄把 “当啷” 一声杵在地上。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陈老三身上。
“哎呦,这不是地主家那个狗崽子呢么?”
刘癞子扯着公鸭嗓笑起来,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
“小时候出生的时候,没个二两重,现在倒是长得壮实啊!”
“你可别瞎说,” 张寡妇尖着嗓子插话。
“人家现在可是城里人,家缠万贯的,再告你诬陷,祖坟里都能藏金子的!说不准啊,就是借着上坟的名义来挖金子的!”
这话像火星掉进了干柴堆,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几个年轻小伙撸起袖子往前凑,一把抓住陈老三的自行车,不让他走!
“你可别瞎说,人家家缠万贯的,再告你诬陷 ,祖坟里都能藏金子的,说不准啊,就是借着上坟的名义来挖金子的!”
“对,你不能走,让我们搜查一下!”
“就是就是,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