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宁在殿外止步,突然转过身去,对萧临吩咐道:“你在这等等,一会本宫叫你你再进去”。
转身孤身一人进了偏殿,空余萧临一人站在门口徘徊。
宋幼宁入殿以后,径直向黎扶宁走了过去,踌躇半晌视线终于落在黎扶宁的脸上。
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自己又将萧临带了过来,她抬眼瞧他却见黎扶宁闷头盛汤,一言不发。
宋幼宁绞着袖口组织语言,正欲开口向他解释,却见黎扶宁已执起玉壶为她斟了盏清凉可口的菊花冷饮。
他眉眼温润如初瞧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他笑了笑:“殿下不必解释。”
声音像是雪中雪松,清冷又安静,“臣知道萧世子是殿下少时挚友,少年的情谊自是迷住珍贵的”
他声音放缓:“更何况...”话到此处他忽然望向殿门外踌躇的身影,殿门外隐约传来萧临无聊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又转回头看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眼波流转,漾开层层暖意:镇北王三日后就要开拔了,此时不宜与萧世子起争执...微臣都懂...”
宋幼宁望着他低垂的睫羽,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和羞愧。
黎扶宁总是这样,仅用三言两语便能让她将心思全部放他身上。
比起萧临那明晃晃的纠缠,他这种润物无声的温柔,反倒让她整颗心都悬在他身上,片刻不得安宁,这叫她如何不偏了他。
“萧世子,”黎扶宁忽然转头朝门外唤道,声音清润如玉,“菜要凉了。”
这一声更让宋幼宁喉头一紧,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的淡笑,看着他月白袍袖上因布菜而沾染的几点油星,他越是这般体贴周全,她心里就越发揪得难受。
萧临闻声猛地抬头,活像只嗅到肉香的小狼崽,眼里炯炯有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内。
看到宋幼宁怔怔的站在桌前,宽大的手掌不由分说按在宋幼宁肩上,将她稳稳按进黄花梨圈椅里。
“宁宁发什么呆呢?吃饭也不着急?不是饿了吗?”他笑出一口白牙,倒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殿外的阳光映得萧临盯着食物的眸子愈发晶亮,他早膳没来的及吃,午膳也耽搁到现在,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他直勾勾盯着桌上那盏蟹粉狮子头,不仅赞叹道:“春桃这手艺见长啊!”还未说完已抄起银箸,筷尖精准戳中肉丸中心金黄的蟹膏。
他对立在一旁的春桃笑着说道“瞧瞧这馅料,一看春桃就在吃食上下了不少心思,怪不得本世子看你愈发圆润了些。”
春桃立在一旁,闻言轻跺绣鞋,气急败坏:“世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就知道打趣奴婢”
黎扶宁垂眸望着其中一颗被萧临戳破的蟹黄馅料,金黄的膏脂正缓缓渗出,在琥珀色汤汁里晕开细小的油花。
他沉默地执起素帕,拿过宋幼宁面前的的白玉盏,雪白的绢面拂过,玉盏在他指间转动,每一个细微的边角处都被他耐心擦拭,帕子掠过盏沿时带起极轻的簌簌声。
宋幼宁被二人没心没肺的对话逗得想笑,却见黎扶宁正用素帕擦拭她面前的白玉盏。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羊脂玉盏,待玉盏光洁如新,再轻轻将其放回她面前,盏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一声清响。
宋幼宁眸光扫过青瓷盘中只余一个孤零零的狮子头,心头蓦地一紧,她又忘了这是给黎扶宁准备的。
于是倏地执起玉箸,想要将剩余的一个狮子头放入他的碟中,手却在半空顿了顿,不知何时,黎扶宁的碗里已盛着半碗清粥。
“黎大人...”她手腕一转,将那颗浸满琥珀色汤汁的狮子头轻轻放在他粥面上。金黄的蟹粉遇热化开,在雪白粥面上晕出缕缕油渍。
“本宫特地让春桃起了个大早为黎大人做的,给废了春桃不少功夫,黎大人尝尝?”
宋幼宁话音未落,黎扶宁忽然轻咳一声,指尖在汤匙上轻轻摩挲,笑着说道:“微臣多谢殿下厚爱,只是昨夜留宿公主寝殿时,与公主一同尝过了......现下倒是不饿”
他眼尾微垂,声音温润得如同春溪潺潺,“倒是萧世子征战在即,该多补补才是。”
他又悠悠然补充道:“而且微臣昨夜吃的过于荤腥了些,今日吃些清粥小菜便可......”
“留宿?!”萧临手中的银箸“当啷”落在瓷盘上,震得狮子头在汤汁里晃了晃。
他琥珀色的眸子倏地睁大,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宋幼宁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黎扶宁含着笑意的眼眸。他慢条斯理地端起玉碗,修长的手指拿着汤匙在碗中肆意搅弄。
宋幼宁感受到萧临射过来的视线,仿佛要将她射穿。
“是...是啊,”宋幼宁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结结巴巴地应和,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
“昨夜那些...那些荤腥确实太腻了些...”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这时黎扶宁从容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东波肉放入萧临碗中,萧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眼神在他们二人间徘徊。
“昨夜与殿下商讨如何短时间内拿下北境,一时忘我误了时辰,春桃特意做了宵夜......”
黎扶宁抬眸看向萧临,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笑容刺得宋幼宁头皮发麻。
而此时的黎扶宁仍在孜孜不倦,延续话题:“世子若是想知道......”
“春桃!”
宋幼宁猛地站起身,一不留神打翻了手边的菊花茶,强行制止了话题的延续,她抬头示意:“去...去把本宫新得的云雾茶取来!”
菊花茶洒落的黄色的汤汁在她素白裙裾上洇开,像极了昨夜......
黎扶宁适时递来一方素帕,指尖在她掌心若有似无地划过,撩拨得她浑身酥麻:“殿下当心。”
他明明声音温润如玉,却故意将“当心”二字咬得极轻,宋幼宁回忆起昨夜之事,更惹得她指尖一颤。
她是在没有料想到黎扶宁居然如此......臭不要脸...
宋幼宁脸都快要烧起来了,而萧临仍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兴致勃勃地追着黎扶宁问:“所以你们昨夜商量的策略如何了?可有解法?”
宋幼宁攥着裙摆上未干的茶渍,喉间发紧,她都能不知道倘若萧临再追问下去,黎扶宁这老狐狸都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世子,真要听?”黎扶宁眉梢微挑看向一脸天真的萧临,原本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手中折扇轻摇,不知道的,还真的会认为他是个清风朗月的人儿。
萧临眼神愈发好奇,铁了心的追问道:“父王三日后便要挥师北境。”
他嗓音压低,在脑子里迅速运转,然后补充道:“若能得良策,既可速克敌军,又能......少折些将士。”
“既然如此……”黎扶宁话音顿了顿。
“昨夜殿下与臣反复推演...”二人交谈之际,黎扶宁余光瞥见宋幼宁连脖颈都泛起绯色,嘴角勾了勾,话锋一转:“觉得还是从雪松林绕道最为稳妥。”
黎扶宁忽然噤声,折扇“啪”地收拢,似笑非笑地望向旁边的人儿,而此时的宋幼宁的耳尖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萧临剑眉微蹙,不明所以:“为何?”
黎扶宁指尖轻叩桌檐,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即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他用茶水在桌上给萧临作图演示:“若走我军走官道,铁骑未至,北境烽火怕是已燃。”
“但雪松林不同......”
“每年春猎时节,进出雪松林的商队猎户不下百支,若我们伪装成猎户队伍,化整为零,便能更好的隐藏我军势力”
他又补充道:“我军隐藏在每队携带的“兽皮”下,模糊我军的兵力”
听到这宋幼宁绷紧的肩膀突然松懈下来,松了一口气,黎扶宁这厮分明是存了心思故意逗她的,非要当着众人的面提起昨晚……
果然这男人的嫉妒心一旦起来,可比女人的拈酸吃醋还要厉害三分。
宋幼宁暗度之际,黎府宁孜孜不倦对萧临补充道:“北境兵强马壮,马背上打天下,若正面硬抗,我军得消耗巨大兵力,不如制取靠偷袭制取,也多些胜算,所实在不济,也可靠雪松林掩藏我军兵力.......”
萧临突然拍案:“妙啊!”震得菊花茶都晃出盏沿,“本世子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借道......”
他兴奋地比划着,全然没注意对面黎府宁和宋幼宁两人交缠又迅速分开的视线。
黎府宁笑了笑:“还是昨晚公主教的好...”
宋幼宁对他翻了个白眼,突然将手往空中一横,打断了二人。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好好吃饭,讲什么政事...”她板起脸,耳垂却还泛着未褪的红晕。
“吃饭都堵不上你两的嘴,不是都饿了吗?”
黎扶宁若有所思,一本正经道:“殿下说的是,是臣不知分寸,卖弄了”
在宋幼宁食不言寝不语的禁令下,黎扶宁也没再生事,三人酒足饭饱以后,靠在椅子上享受美好的小憩时光。
殿外忽起一阵环佩叮咚,小太监踩着碎步在珠帘外站定:“殿下,风雅阁的贵人们已过永春门了。”
他偷眼瞥见萧世子正悠闲的靠在椅子上,而黎大人站在窗口负手而立。
宋幼宁抬眼看了看他,霍然起身,裙摆扫过,她扫了正在休憩发呆的二人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萧临恣意地躺在躺椅上,刚吃饱喝足正是睡觉的时辰,如今又要起来,他剑眉微蹙吐槽道:“过几日不是开拔在即吗?怎么宁宁这风雅阁还照常开”。
宋攸宁懒得管萧临,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咱们先去北境收拾那几个萧小,来回不过旬月工夫。”
又执起青瓷茶盏,轻抿了口茶“这些新入宫的贵人小姐,连宫规都认不全,正好让他们熟悉熟悉章程”。
“而且驱雀入笼?”
宋攸宁挑眉:“正好先等着这些雏雀认熟了食槽......分好了帮派,到时候再一网打尽也不迟......”
三人踏入风雅阁时,暮色正好漫过朱漆雕花的门楣。
阁内十六盏灯已然点亮,将满室珠翠映得流光溢彩。
宋幼宁迈入阁时,指尖拂过门边垂落的湘妃竹帘,垂首进阁,琉璃珠串碰撞间,二十余道身影齐齐转身望向她。
少女们云鬓间的金步摇尚在轻颤,少年们腰间的羊脂玉轻晃,熠熠生辉,受邀前来来风雅阁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大多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天之骄子,眼波流转间俱是世家大族娇养出的矜贵。
见到她来。数名贵女齐齐屈膝,公子躬身作揖。宋幼宁眼波流转间,已将来人尽数打量......
左首第三位粉裳少女行礼时,鬓间步摇的流苏缠住了耳坠,那歩摇上的珠子是西域特产的鸽血石;右侧着靛蓝长袍的少年腰间玉佩成色极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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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便知价格不菲。
“免礼。”
她广袖轻抬,视线在某个着杏色襦裙的贵女身前略作停顿。
那着杏色襦裙的贵女低垂,露出一段凝脂般的后颈。发间斜簪的海棠步摇随着行礼的动作轻颤,花蕊里嵌着的珍珠映着烛光,在她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待她抬眸时,方见左眼角缀着颗泪痣,衬得那双杏眼愈发楚楚动人。
杏色上襦绣着花纹,衣领处露出半截鹅黄诃子,恰与腕间翡翠镯子相映成趣,倒是个绝美的人儿。
这姑娘她认得,是之前在岭南打过照面的平阳侯嫡女,谢琳琅,上次在岭南多亏了她帮忙,没想到能在这见着她。
思绪过后,宋幼宁忽地展颜一笑,广袖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她唇瓣轻启:“诸位来本宫这风雅阁,原就是图个松快,都不必拘着?当作自己家一样便可”
宋幼宁坐在台上望着廊下仍旧居着的众人,表面上虽然对着她低眉顺眼,但她知道,这些年她恶名在外,这群富家公子、天之娇女没有几个人看得起她,对她如此恭敬,也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
宋幼宁眯了眯眼,想试探她们一番,装作去勾桌子上的琉璃盏,巧劲往地上一带...
“啪!”
盏碎如裂冰,琥珀色的酒液飞溅,满座皆惊之际,她含笑观察着众人反应,慌忙解释道:“本宫想喝茶来着,倒是失手了”
由于都是重臣家眷,年少时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廊下倒也认识几个面熟的。
那位杏衫贵女害怕的下意识往绯色少女身后躲去,那个绯色一个是礼部尚书的闺女,模样倒是与他爹长得有三分相,一脸谄媚样。
那杏衫的似乎是萧临的表妹,小时候还曾入宫一起玩过;陈小公子第一时间护住了身侧着浅绿衫子的少女,应是陈太师家的侄子侄女。
而东南角几个看似不相干的公子和小姐,实则皆在暗中观望,一点都没闲着。
宋幼宁眸光微转,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神色动作尽收眼底,有人局促地攥紧衣袖往人身后躲,有人明明怕的要死却故作镇定却眼神飘忽,还有几个自以为聪明,刻意讨好。
眼瞅着差不服了,她唇角微扬,目光扫向春桃,春桃立刻会意上前。
“都收拾了吧。”
宋幼宁嗓音清冷,却不容置疑“既然大家都拘着,不如先看场歌舞,松快松快。”
宋幼宁话音一落,春桃便领着侍女们鱼贯而入,轻巧地撤去案上残席,换上新熏的软垫。
那些贵女们互相递着眼色,却谁也不敢僭越,只按着身份次序,敛裙入座。
丝竹声起,屏风后转出一队舞姬,广袖翩跹如流云逐月。
席间渐渐有了低语声,有人掩唇轻笑,有人故作专注地盯着歌舞,眼神却不住地往主座上飘。
宋幼宁斜倚凭几,望着这些人所坐的位置,指尖随着乐律轻点,唇边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这满堂的歌舞升平,不过是又一场试探罢了。
丝竹渐歇,一个着绯色烟罗裙的少女款步上前,手中琉璃盏映着烛光流转:“殿下,这曲《霓裳》当真精妙,让臣女想起上元夜见过的月宫仙娥呢,不愧是殿下选得曲,果然别具一格呢”
宋幼宁抬眸便认出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余樱儿。
“本宫倒不知,余小姐对乐理这般精通。”
宋幼宁唇角微弯,故作好奇问道“可是令尊近日得了什么妙谱?想要献与本宫,本宫可记得,前段日子本宫这风雅阁因余大人差点办不起来呢”
那绯色少女脸色霎时白了三分。
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连谄媚都急功近利,宋幼宁漫不经心扫过她那刷白的脸,这些让喽啰前来打头阵的把戏,竟连换都懒得换。
那绯衣少女正进退维谷之际,忽见杏色云纱拂过,一位簪着累丝海棠的贵女款款行礼:“公主容禀,礼部执掌天下典仪,余姐姐自幼习《女则》《周礼》,这等娱人之技...”
她忽然抿唇一笑,“原就不值得贵女们费心呢。”
“好个“娱人之技”
宋幼宁忽然抚掌轻笑,“本宫倒忘了,本宫三岁学《破阵乐》,七岁谱《凉州词》,自幼就爱往勾佬瓦厮里钻,闲暇之时就爱听些靡靡之音,如今看来倒是本宫难登大雅之堂了”
满殿贵女齐齐倒吸冷气,两位贵女膝盖砸在地砖上,猛地传来一阵闷响。
“哎呀,这怎么跪着了?”宋幼宁故作手忙脚乱状。
“多大事,无碍的~”她轻柔安慰道,眯眼朝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接过她递来的眼神,立马懂了她的意思,立刻摆出狗仗人势的模样掐着腰上前,活像个市井茶楼的泼辣伙计:“我们公主最是宽厚~”
她故意拖长声调,“不小心”的将自己手中的瓜子壳撒了满地,“昨儿个在教坊司打马吊输了三百两银子,还赏了那些乐伎一人一支金簪呢!所以你们都不要紧张,我家公主一向大度,不会跟你们计较的”
众人一看原来这大乾的的嫡公主原来是这般粗俗好说话的性子,倒也纷纷卸下了防备,开怀交谈起来。
黎扶宁听完春桃说的话,虽然知道她要装傻充愣,卸下众人的防备之心,但执盏的手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面上仍端着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已浮起几分无奈。
萧临更是不堪,一口酒呛在喉间,憋得眼角泛红,又不能失了他世子的气度只得假借咳嗽转身,肩膀却止不住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