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你吧。”
了慈半阖眼望向溯生,声音沉重而沧桑:“你因为他人的怀疑我?”
溯生缓缓摇头:“不是。”
溯生将黄色的布袋子放在了慈跟前。
了慈瞳孔紧了紧。
“你如何发现的?”
“下山买豆腐看到的。”
溯生记得山脚下,有个卖豆腐的摊子,了慈喜欢吃豆腐,他想着下山去买点。回来时,却看到了应在寺中房间打坐的了慈。
了慈在树下滞留了一阵才离开。
溯生感到奇怪,到那棵树下看了一阵,连土壤翻过的痕迹都没有。
可越是什么都没有,越感到奇怪。
溯生试着在树下刨了下,翻出个黄色的布袋子,布袋子里些许丹黄色的粉末。
溯生并没有过多想什么。
就在不久前,他也只是对了慈的行为感到不解,可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将此事怀疑了慈身上的。
可是他刚刚师父那天从未下山,了慈没有说实话。
从小师父就教他做人要诚实。
他因为夏天偷喝了一碗绿豆汤,说谎话是其他师弟偷喝的,被罚了五天不许喝水。
那就算作刚才的情况不方便澄清,可上楼到进房间,那么长的时间,了慈都对他都没有说出口。
哪怕他对他说一句他出去散步,他都不会想到的。
他也是在那人指向了慈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来,蔡画跟他描述过那个禁药始末。
“您为何要这么做?从石桥县到桂江县到月腰城,再到槐安,”溯生声泪俱下,“师父,您知道死了多少人吗?您总说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可是你的慈悲在哪里?”
“阿弥陀佛。”了慈闭上浑浊的双眼,“溯生啊,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了慈说他从前有个的女子互相爱慕的姑娘,那时他还没有出家。
有天突然出现登徒子,偷看她洗澡,被了慈发现了。
了慈说抓他去报官,争执间了慈不小心把登徒子的脑袋磕在了岩石上,那登徒子登时就死了,了慈偷偷将他埋了。
他不敢报官,心中又过意不去,便出家做了和尚,还清他的罪孽。
有一天他帮助皇帝用舍利子救活了一个死去的人。
溯生道:“是蔡画吧。”
蔡画的事他都知道。
“是她。”
溯生道:“蔡画的肉身当时还在。”
了慈继续说他想他能让蔡画死而复生,也一定可以让那个登徒子死而复生。
于是他开始了寻找复活方式的路。
溯生道:“可是全天下只有一颗舍利子。”
他说得没错,全天只有一颗,且过去供奉在归云寺。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研制舍利子的替代品。”
了慈将脸埋进去掌心里:“我没想到要他们的命,我没想到会是这副局面。”
这是他第二次用禁药,一次在石桥县,一次在槐安,石桥县的失败给他带来很大的打击,他对这次很有信心的,可是这次蛇人的变异速度之快,快到将他们都困在这里他是没有想到的。
了慈道:“就这一次,没有成功,我就永远放弃。”
溯生在了慈身边坐下:“放弃什么,放弃无数条平白死去的人命吗?”
颓唐和悔恨在了慈脸上久久未能散开:“我从没想过要谁的命。”
“可是,师父你应该预料到了失败的一面。”
就算他没有预料到会产生蛇人,蛇人的变异能力和攻击能力这个强到必须杀光所有人才能制止,他也应该预料到一旦失败,最严重的情况就是有人死亡。
死万万人是死,死一个人也是死。
这与他的信仰背道而驰,与人的良知背道而驰。
了慈眼角肌肉放松下来:“你要怎么样,告发我,把我交出去?”
“师父,你知道,我不会的。”溯生道,“您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吧?”
了慈搭在桌上的手骤然握紧,将桌角生生捏碎,他望向桌上的空空的茶杯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溯生低头喃喃道:“你应该不会这么做了,毕竟你的药都没有了。”
桌角碎片掉在地面,了慈缓缓低下头颅,不省人事。
溯生推开封闭得严实的窗子,举目望去,这个客栈属于城东地段比较好的位置,又在高楼,城东的大半个景象陷入溯生的眼里。
前几日那热闹的街头,此刻冷得像一座空城,在外面发出动静的只有那些蛇人。
溯生与一蛇人遥遥相望,蛇人距离他很远,远得他只能看见一个点在移动。
也许相望了,他觉得那个蛇人离他近了点,可以看到一个点上附着的东西。
楼下的声音传进来。
“那个和尚一定有解药!”
“对,去找那个和尚!”
不是刚才的声音。
其他人也要上来找和尚麻烦。
对于他们的反应,他很理解,生死关头,能抓住一线生机就是活下去的机会。
可惜了慈从头到尾都没有解药。
这件事必须有人出面,溯生看了眼歪倒在椅子上的了慈。
这与他一贯的形象很不符,师父总是一副端庄祥和的样子,即使在皇帝面前,也不卑不亢,不曾有片刻的失仪。
他将人放到榻上。
接着他打开房门。
史决明正欲动作,看到下楼的溯生很是诧异。
他不希望有人再因此搞出情绪。
溯生高声道:“方才那位施主说的是对的,那些蛇人是我带来的。”
众人皆是惊愕,就连说那话的人都是一愣。
他更多的是借此发挥将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他只是来住个客栈被困在了这里,连那两个和尚是谁都不知道。
没想到真的有人承认,没想到真的是他做的。
可能是很久没吃饭了,又或者是杀蛇人消耗了太多体力,就算进入了安全地带,也没有时间恢复过来,史决明觉得他有点晕。
他对溯生道:“小师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溯生道:“知道。”
他想帮了慈赎罪。他想帮他的师父赎罪。
安静过后是一阵喧哗,大家先是离溯生远了些,瞅他没有攻击力,又近了些,喊着“拿出解药。”
溯生道:“没有解药。”
众人互相看着不知所措。
人群中不知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吃了他,他就是解药!”
他们纷纷望向说这话的人,一个普通人,看模样应该是个商人,穿着上好的丝绸衣裳,肥头大耳的脸,透着些许不自然的白,连嘴唇也掉了血色。
他本来定一桌子菜,菜还吃上,蛇人就闯进来,然后为了安全都困在这里。
他看起来很饿。
也不光是他饿,大家都饿,客栈食材有限,这么多人两顿就吃完了,再有吃的也轮不到他们,都让店里的伙计悄悄分完了。
众人目光回到溯生身上,眼神变得贪婪。
“不行!你们还是不是人,这又不是闹饥荒的时候,怎么能吃人!”
如果蔡画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说话的人正是她在临平见过的穿宝蓝缎衫的周公子。
不过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
溯生站在楼梯上,胆子大的人去拽他的衣袖,想将人拽下来。
史决明不知道他和了慈在楼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让溯生在他面前死掉是不合适的,哪怕只是他回去交差都说不过去。
他闯进人群。
溯生却向他投来一眼,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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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生被拉下去的一刻,楼梯上突然闪现的出现一个人,众人都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样子,那人就把溯生带去了楼上。
有人惊疑不定,想冲上去,史决明一个腾跃到楼梯口拦住:“若再有人教唆,一律扔出去,任蛇人处置。”
哪来什么处置,不过就是喂给蛇人,然后自己变成蛇人。
有些人知道史决明的身份不一般,可都到了这步境地身份不一般又如何,关键是他们看到了史决明能力,在蛇人堆当中杀一遭,还能完好的回来,更何况,更多的人指望史决明带他们逃到城西区。
楼上殷魑随便带溯生进了一个房间,将门一拍,关上。
殷魑道:“小师傅,你说蛇人之事是你做的?”
溯生看着突然出现的殷魑,惊讶过后恢复平淡,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殷魑道:“就算是你承认,我也不相信呢。”
两人相向而立,溯生双手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施主,事已至此,小僧不愿多言,只想偿还自己的罪孽。”
殷魑不急不缓地向前两步,到溯生跟前:“你是想偿还自己的罪孽,还是想替人偿还罪孽。”
溯生退后道:“这是小僧的私事,还望施主莫要插手。”
殷魑低头摇了下:“私事?”
他捡了把椅子,摇摇头坐下:“这可不是你的私事。”
溯生没有说话。
殷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今日就告诉你,你的母亲叫章静宜,你的父亲叫殷离,也就是我从前的名字。”
溯生身形晃了晃,靠墙盘腿坐下,闭眼打坐,可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预想了很多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眼前这个从相貌上来看比他大不了的人,他实在不会想到是这一层关系,尽管蔡画跟他说过殷魑是鬼。
殷魑接下来的话解决了他的疑惑:“我死后相貌就一直维持在死前的状态。”
章静宜也死了,溯生知道。
殷魑兀自讲着。
章家是书香门第,他是章家的仆人的儿子,自小与章静宜一起长大,两人顺其自然地互生情愫,不过章静宜的父母,一定不会同意他们的女儿和仆人在一起的,于是他就入京求取功名,他告诉章静宜,等他一年,他一定回来娶她。
他没有辜负诺言,可身披红袍万人空巷回来的那天,却是章静宜下葬之日。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大路两边,一红一白,各奔生死。
章静宜未婚先孕怀了赵锦的孩子,只能草草嫁给他。
后来,章静宜死了,死在她生产那天,难产死的,大人小孩都没有保住。
这是他死前听说的。
章静宜死后,他因此消沉,浑浑噩噩过了不久,也死了。
死后化为鬼,见到了章静宜。
死后才知道章静宜嫁给赵锦的真相,怀了他的孩子,不得已被父母安排嫁人。
然而他见到章静宜也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章静宜不久后就复活了她的儿子。
“你知道复活你的代价是什么吗?”
溯生摇头。
殷魑道:“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溯生一怔,闭眼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于一个佛教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永世不得超生的意义是什么。
殷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我和你的母亲很爱你,你怎么能为了别人去死呢?”
溯生神色凄凄,似难以接受:“这位施主,我如何相信你的故事?”
“你在七岁时落水时,是我救的你。”
溯生的语气算不上友善,但殷魑的态度与平时无异。
心中的问题得到确切的答案,溯生彻底放下了。
“施主,我偷生这么多年,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