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变革都伴随着流血，江临，你应当知道并理解这点。”东君平静的声音，回荡在云间。
“好。”江临点点头，扶了扶头上的金冠。
金冠是用浮游球3号连夜改造成的。
浮游球自带氮气护盾，能抵挡动能伤害。虽然不像飞船配备的力场护盾那样防御全面，能抵御包括激光武器、反物质炸弹内的多种攻击。
但也足够了。
毕竟在封建社会，人类的进攻方式无外乎是刀枪剑戟。
江临一条条捋顺肩膀两侧垂下的链子，链子上坠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阳光下，宝石里仿佛有液体流动，绚丽多彩。
实际上，它们的确不是宝石。
而是用凝胶封起来的各种液体，全部来源自东君。
幽紫色的曲率泡稳定浆，天蓝色带着银色碎星的基因稳定剂，赤金色像云霞一样的液态炸弹……
它们被姬芜那弄到的金子镶嵌缠绕，一步一摇，碰撞声清越。
危险而美丽。
“神明，你准备好了吗？”眼底浮现出金色字体，端正严肃。
她点点头。
*
国都外，站满了人。
人们携家带口，抱着孩子、扶着老人，各个皆佩兰草，香气传出很远。
很多人从极远的州，连夜赶来，他们是听闻神女降世，会布施福泽。
来此之人，皆有所求。
或求财、或求姻缘，有的希望神女能治愈自己的多年顽疾，有的希望神女能保佑人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若是想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就要身兼多职，包括但不限于少司命、云中君、山鬼、羲和、望舒、飞廉……
城门楼上，年轻的国主神色晦暗，目光凝重，他不相信这世上有真神。
可是近日来，出现在空中的绚烂神辉，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信念。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美丽的神辉是神明的裙摆。
而神明，正在赶来的路上。
国主身后，是成堆的大臣，神色惴惴不安，一言不发，彼此交换着眼神。
李清欢则抱着手臂，大大咧咧站着，被簇拥在人群边缘，他身边也自发聚集着一小撮人。
这些人，都相信李清欢会取代现在的国主李清玄，成为被神眷顾的新君。
而“新君”本人，反而无心于此，他眼神却飘向虚无处，似乎在神游天外。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他们的神明，亦或是他们期望中的神明。
日上中天，阳光垂直射下。
悠远而浩大的乐声响彻天际，天地间骤然亮起一道恢宏的光柱。
光芒穿透天地，直入九霄。
所有人都因这天地伟力而心往神驰，震颤发抖。
江临自高空缓缓落下，青白色广袖翻飞恍若云鹤舒翼，猎猎作响。
脑后的金轮炽热耀眼，如倾泻的熔金，刺得人睁不开眼。
“神女！”人群像波浪般低伏在旷野上。
从半空望去，像极了狂风肆虐时，被吹倒的谷穗。
江临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个排练多次的悲悯表情。
旋即，所有人眼中，神女落在人群正前方半空中，凭虚御风而行。
国主满脸是泪，但双眸依旧牢牢钉在神女身上，试图寻些疏漏出来。
然而一无所获。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神圣、令人心醉神迷。
江临虚空踏步，一步步穿过人群，站在李清玄面前。
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压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吾知你心中疑惑！”神明没有开口，但声音却在李清玄脑海中响起。
他满脸震惊，像是见了鬼一样。
江临素手轻扬，漫天极光如退潮般消散，露出碧蓝的天来。
眼底东君的倒计时仍在跳动：3、2、1！
江临微笑着开口：
“启！”
天空中的皓日像是罩上了一层纱，黯淡下去，皎月却迸射金芒万丈。
整个人间骤然由白昼转为黑夜。
金色神辉以皎月为中心，蔓延开来，迅速铺满天际，光再次重返大地，照亮世间。
她眼底一行字幕划过：“夏至日，望月号能源系统重启成功！”
“验证完毕，望月号的能量模块协议，和群星联邦共通。”东君生怕她注意不到，刻意给这行字标红加粗。
异常醒目。
李清玄瞪着江临，踉跄推后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神女知他心中所想，且所行所为，皆是不凡。
犹豫了片刻，华裳下，挺直的腰一点点弯下。
年轻的国主跪伏在尘埃里，冠冕上的珠串和地面触碰，声音清脆。
东君：“提高警惕！这不是李清玄的风格。”
“自然！”江临在心中默念。
尖锐的破空之声自身后传来。
一道箭矢冲着江临的心□□来。
箭尖乌黑，开有血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她头也没转，箭矢被氮气护盾挡下，一寸寸溶解在空气里。
她轻轻拂袖。
极远处，濒死的惨叫声骤起，伴随着躯体跌落在地的闷响。
东君：“剩余能量39%，3分钟49秒后进入节能模式，将关闭飞行模式。”
时间不多了！
能源始终是套在脖子上的一道绞索。
目前看，大部分人是信了的，个别人眼中依旧满是怀疑。
想想也正常，人拜神是为了得好处。
如今她人前显圣，全靠光影效果。
既没有生死人肉白骨，又没有普降甘霖，哪有立场要求这些人坚定的信仰她呢？
既然没有苦难，就制造苦难吧！
江临面色冷下来。
东君播放的背景音乐也瞬间寒凉、幽沉起来。
她在城墙雉堞前止住脚步，身体向后飘去。
“渎神者，永堕长夜！”
空中传来神谕，声音清冽冷漠。
江临灵巧地转身飞起，轻轻掠过人群，衣袂扫过众人额顶。
天衣上的纳米机器人化作肉眼不可见的光点，没入他们的身体。
“天黑了！全黑了！”穿着甲胄的络腮胡大汉突然哀嚎起来，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在人群里摸索。
他旁边的文官吓得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爬，拼命想离络腮胡远一些。
随即，更多的人陷入黑暗。
他们都是东君提前锁定好，参与“猎神”计划的始作俑者。
也是杀鸡给猴看计划选定的“鸡”。
是的，早在进入王都前，东君就探听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在确定姬芜的屏蔽范围后，东君更是把浮游球的监视能力发挥到极致。
江临敢保证，自己比计划发起者还要了解他们的计划。
“神罚！”李清欢忽然站出来，高吼一声。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清玄，眸中尽是挑衅之色：
“国主，你触怒了神明！”
李清玄不慌不乱，为自己辩解：“若是孤王触怒神明，那为何孤王的眼睛没有瞎？”
他灵巧地眨眨脸上的一双丹凤眼，示意自己无碍。
李清欢顿时失语，下意识向着江临望去。
视线里，只见神女飞在碧绿的飞檐下，半边脸在阴影中，半边脸在阳光下。
他瞬间恍然大悟：“你的左眼看不见了，是神明的惩罚！”
江临微微一笑。
有时候，全部夺走只会让人疯狂。拿走一半，恰恰合适，能让人心生希望。
而希望，最折磨人了。
她向后倾倒身子，轻盈地落在城门外。
同时，天空中的极光再次恢复，蓝紫色的光蜿蜒在天际。
城门上的国主和大臣，推搡着下了楼梯，恭敬地站在两旁，一齐弯腰，迎接她进城。
江临一动不动，漠然看着前方。
站在最前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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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玄，眼中有畏惧、厌恶、惊恐、不解、愤恨，唯独没有恭敬。
他低头解开玉带，脱下外袍，铺在地上。
一寸丝一寸金的华美织物，从王族身上脱下后，沾染了泥水，看起来和土里打滚的农夫外衣差别也不大。
江临轻轻踏上去。
旋即，是更多的人，一个接一个，脱下外袍，铺在地上。
自城门到宫城，华服锦绣铺成蜿蜒长毯，绫罗珠翠跌落泥淖。
有一说一，这条路不好走，甚至有些硌脚。
不少权贵，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连着玉佩香囊一起铺在了地上。
这就导致每次下脚要认真，否则她可能会以崴脚神明的身份，青史留名。
“这些可都是珍贵的手工艺品！”江临眼底瀑布一样滚过弹幕。
东君：“(」゜ロ゜)」”
江临：“权宜之计罢了。等我统一星球，到时候，人人朝九晚五地干活，所有人能吃饱，每个孩子都能接受教育，岂不是更好？”
东君：“我懂，你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也许我们修建的第一座建筑，应该起名为纽蒙迦德。”
江临：“乌鸦嘴不要说话！”
东君：“(:?[￣]”
*
宫城中，李清玄临时为神明改建了一座神殿。
可惜，由于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有神的存在，所以这所神殿异常潦草。
甚至连前任神灵的雕塑都没有拆掉，只是临时用红布盖住。
在这个背景下，江临被引导到了离神最近的地方暂住。
这个地方正是——国师的居所。
所以，江临出乎意料的见到了熟人。
居所的主人姬芜，似乎没有睡醒，就被强行拉来营业，他满脸迷茫地站在庭院门口。
江临视线略略扫了姬芜一眼，那身绣山峦日月的华美白祭祀礼服下，领口依稀露出截红色里衣。
距离太近，东君已经下线了。
她能听懂此方的语言，但还不会说，只好紧闭嘴巴，领口。
姬芜陪着她，在主殿坐下。
旁边的侍从端了茶水点心进来，摆在桌上。
东君早就提醒过江临，不要吃任何食物，以防有毒。
所以，江临继续垂眸看着殿外的花树，脑海中思索着望月号。
前几日，东君意外捕捉到发射方向为月亮的信号，频率刚好能和群星联邦常用信道对上。
这就说明头顶的望月，至少采取了部分群星联邦的技术。
东君尝试联系望月号，毫无回应。
那么，根据能量模块常规设置，这种无人操控的飞船会在特定日期重启系统。
正是今天。
于是，东君用最少的能量，制造出最盛大的一幕。
科学家总是专注的，正如此刻的江临。
在远处颤颤巍巍的宫娥眼中，神明冷漠而随性。
虽然和她们身处一处，但神明仿佛在极高远的地方，俯视众生。
姬芜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大概是刚睡醒，没来得及吃东西。
他伸手从盘子里捞了块酥皮点心，津津有味吃起来，渣子掉得哪都是。
宫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咀嚼食物的声音。
忽然，姬芜放下手里的点心，目露惊疑。
他若无其事地朝着江临这边探了探，悄悄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他刚才在神明身上，问到了国师殿独有的幽昙香气。
幽昙香产量极少，熏上一点，香味经久不散。
常被用来寻人。
姬芜伸手去够一块远处的点心，宽袖无意带倒了茶杯，茶水尽数洒在江临身上。
天衣不沾水火。
茶水一滴不漏，全部流到地上。
姬芜怔住了，本意是想假借帮神明擦水，再刺探一下，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他抬起头，满脸愧疚地望着江临，直接对上了神明探究的目光。
祂，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