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婉转，如山涧清晨，一朵粉色牡丹摇曳生姿，落入王爷耳中，那咽到一半儿的茶水，“噗呲”一声。
“哎呀，难看死了。”
萧娘子一脸嫌弃，眉眼含笑低头去就他双眼。男子认命一般闭眼，不使她瞧见。萧娘子笑得更为欢快，“哦，不让人瞧啊，那前些日子，拔腿就跑之人是谁。王爷这些日子不在，害得妾被好些长舌妇挤兑……”
话未说完，王爷蓦地起身，阔步出门。
萧雁南眼疾手快，抓住他衣袖一脚，“妾被人挤兑，王爷念在妾可怜的份上，不留下来看看么。”
男子一身褐色长袍，女子玉璧轻绕，指甲微微泛起绯红，皎皎光亮，耀眼夺目。
他停下瞧着她手腕发呆，萧雁南心知有戏，小可怜状继续哀求，“就一晚，留下来，哪怕是妾睡矮塌也行。外头闲言碎语太多，妾委屈。她们都说是妾没有本事……”，男子转身，被萧娘子抓住的衣袖，不在紧绷，她心中雀跃，险些没忍住，噎了半声，“妾不敢痴心妄想，使宋嬷嬷遣人来，伺候王爷沐浴可好？”
他的视线仍落在玉指纤纤之上，有些热，有些刺痛，“王爷，好不好，王爷可怜妾一人，在王府凄苦无依，成不成？王爷的好，妾都记得，半分不忘，往后好好伺候王爷饮食起居……”
“无需如此。”
“王爷是觉得妾做得不好么？”
“很好。”
他嗓音中带起丝丝不确信，料想他是有所顾忌，亦或是有着别的考量，萧雁南不管这多，生怕他反悔，在他衣袖上搓搓，装作欢喜，“那就如此定下，妾去吩咐宋嬷嬷，唤人来给王爷梳洗。”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风一般离开。
宋嬷嬷早已经和柳枝通过气，乐见如此，依着王爷素日里的习惯，给浴房放水，准备一二衣衫，悄声出门。
王爷往昔伺候之人，不过是几个小厮亲卫，俱是男子。当下正房有了王妃，这些个不好入内，都遣在小书房伺候去了。今日之事，宋嬷嬷早已计划上，丁点没有手足无措。
一刻钟之后，燕王身着中衣出来，也不知是怎的，他一身衣衫，穿得是整整齐齐，那袖口，像穿窄袖长袍似的，寻飘带束起。萧雁南心中不悦，哎，这厮，太不讲究。
他朝前的步子，缓慢，不似寻常的大马金刀。离萧雁南三五步之外，停下来。屋内唯有她二人，烛火噼啪，风吹树梢沙沙。骤然陷入寂静无声，将一切感官放大，她扣扣手指，胸腔咚咚，没有章法。
男子不说话，高大身影无形压迫。
临门一脚，萧雁南没了适才的调笑大胆，反倒是退缩起来，
低头糯糯道：“王爷，妾睡矮塌就好。”
她不敢抬头，怕他反驳。回应她的，是对方的久久不言。
柳枝这个臭丫头，什么破烂主意，害苦你家娘子。
好似听见萧娘子心中所想，燕王迈步朝床榻走去，行至萧雁南跟前，“睡吧。”
床榻纱帐落下，一丝晃动不见，萧雁南砰砰的心跳，依旧不曾停下。她瑟缩在矮塌，将自己拢在被褥中，唯余一双眸子，偷偷观察纱帐。一二光亮洒入，隐隐可见锦被凸出来一块儿，是个人躺在里头。闭眼，睁眼，再闭眼，再睁眼，几次三番确认，萧雁南狂跳不止的心跳，落下去不少。
王爷已睡下。
她们同居一室，破了外头的流言，也有了下次更进一步的借口。
这一夜忒耗费精力，萧雁南从睁两只眼，到睁一只眼，末了沉沉睡去。约莫二更天前后，小娘子平稳呼吸传来，周遭一片祥和。大抵三更天前后，睡过去的萧雁南开始说胡话。
“二哥，我就要和王爷成亲了。”
“王爷出征了？不回来了？”
“阿娘，我舍不得阿娘……”
断断续续，绵绵呓语。
王爷怕是多饮了几杯茶，一直未能睡着。听得耳畔种种胡言乱语，更是心烦气躁。或是见萧娘子凄凄惨惨，或是见她龟缩矮塌，或是见她一只玉臂伸出被褥，耷拉于矮塌边沿。
月色柔和，莹莹光亮，映衬之下，皎若嫩藕，冰肌玉骨，似仙子偶落凡尘。她半丝不觉，任由月色流淌，清辉浸染。年少之际，太傅领他月夜登高，忽见一泉眼，太傅有言，“掬水月在手”，以此告知他虚实相生，凭他大皇子的身份，美好不可多占。而今想来，眼前这一幕，也称得上“掬水月在手”。
只是不知，是否可以多得。
他缓缓下地，随着他愈发靠近，愈加想要试一试，可否多得。
“王爷不回来。”
他立在小娘子跟前，忽闻她再度呓语。她不仅藕臂在外，更有娇色面皮，由锦被簇拥。她睡得沉，深浅不一的粉色痕迹，横亘于粉颊之上，仿若朱砂笔勾画，晕染开来。
他替小娘子将胳膊放回去，不多时，那诱人艳色再度透出来。他靠近，替她盖被子，小娘子像是知道有人，反手勾着他手掌，
“你跑不掉。”
燕王无声笑笑。
“我捉到你了，你是我的。”
也不知更深夜半的，小娘子梦到何等喜事，开心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那堪堪落入被褥之中的一截素手，腾地探出来，纠缠着眼前人，不放手。胡乱说了几句，听得不甚清楚。许是梦境转变，她扭动身躯，大咧咧蹬被褥。娇娇娘子，何时睡过矮塌，左右不宽敞，眼见一脚就要踢到矮塌围挡。
燕王手快，立时将人拉过来。
香香软软的小娘子猛然入怀，猝不及防。
二十来岁的燕王殿下，手心发汗濡湿，指尖微微颤抖，不敢动弹，怕一个失手，将人摔倒在地，怕他用力，惊醒佳人。短暂失神无措，幽幽香气萦绕，像是苏合香，也像是晚间得见的四梅香，窜入口鼻，四下遍布。他已多年没有金贵生活，不太明晰这些。
呓语还在继续，小娘子揽着他的肩膀，双颊落在他肩窝，似觉不舒坦，蹭了蹭。温润柔软的触感袭来，激起阵阵涟漪。她双脚踢蹬被褥，眼见就要爬上男子肩颈。凭借将军的本能，他蓦地将人拢在怀里。
待她靠在肩头，寻个舒坦的姿势安稳了些，他才惊觉，自己双手已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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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背后。
很是亲昵。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一个尚不足十六的小娘子，想来是难以明白。可是，他已然二十，知道的自然要多些。如此亲密，合该是恩爱夫妻才有。他下地来此，不过为一眼月色。一眼慌神，乱了心境。不该如此。
这夜的一切，都是虚妄。
太傅早年说得很好，大皇子的身份，是天潢贵胄，是桎梏加身。水中月镜中花，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男子怀抱小娘子，轻柔放到床榻之上，掖掖被角，踏月而去。
翌日一早醒来，萧雁南睡眼惺忪之中，发现自己睡在床榻，登时惊醒，不该不该。
“柳枝，你把我放过来的？”
“婢子哪有这样力气，是昨夜王爷见娘子睡得不舒坦，亲自抱过来的。王爷出门前还说，娘子昨夜睡得不好，叮嘱婢子们今早莫吵醒娘子，让娘子踏踏实实睡一觉。”
“我，我，”萧雁南脑袋埋入被褥，仔仔细细看罢，“我一点儿不记得，怕不是这样？柳枝，冬嬷嬷呢？”略一思索，“不用不用，莫要使人知道，悄悄地。”
柳枝愣神，不知该如何回话。
“都知道了？”
“诶，诶，娘子……”
萧娘子急了，“你赶紧说来。”
“王爷约莫三更天走的，一径去前院，收拾好多东西，连带泰半亲卫小厮，王长史等人，都是得令起身，听说是有急事，连夜去北大营练兵。怕是，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一个睡在新妇房中的男子，夜半出门，急行军似的，就为出门练兵，吵嚷嚷得满院子知晓……萧雁南不敢细想，往后的日子，她该如何过下去。怕是不等远在京都的娴妃娘娘训话，府中几个老人嚼舌根，就能说死她。
王爷啊，你害得我好苦啊。
“去请冬嬷嬷。”
吩咐完柳枝，萧雁南由柳叶伺候起身，整个人好似木偶，没有半丝神采。柳叶劝两句，萧雁南闭耳不闻。柳叶是个笨的，不如柳枝伶俐，呆愣愣梳头不再言语。
突然，“柳叶，你说，我的命怎么如此苦。好端端的，成亲了，成亲了不说，贤良温婉十余年的名声，眨眼就成长舌妇口中谈资，我，不能再等，我得做点儿什么。”
嚼舌根的，泰半是妇道人家，不涉前朝，尚有回旋之地。若是听之任之，到得男子们也说起，那就真的无可回旋了。
“柳枝，”萧雁南吩咐，“你去写个帖子，请曹三妹妹明儿个来王府赏花。再有，后日，请孙师兄来王府赏花。”
柳叶吓得一个哆嗦，“曹三娘子，娘子可是想着借邱夫人之口说话？”
“我们柳叶聪慧，一点就透。”
“娘子，既然请了曹三娘子，那孙郎君，不必吧？”
萧雁南：“为何？怕人说闲话？还是你觉得用力过猛不好？”
“这王爷前脚刚走，娘子后脚请郎君入府说话……这，这……”
“写好帖子，转呈王长史，以长史之名请孙师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