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柔沅趁范纯祐愣神，从范纯祐怀里挣下来，小步子迈得飞快，要往柳嘉之那边跑。
而柳嘉之刚准备拆锦囊，见范柔沅小跑过来，就伸开双臂准备先接着她。
渡口的人潮拥挤得很，范柔沅小小的身子在大人腿间钻，刚绕过一盏纱灯，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攥住。
那力道之大，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嘴巴就被一块带着霉味的布捂住，整个人被拽着往因为没有灯故而人少的岸边拖。
范柔沅吓得浑身发抖，挣扎着踢腿，却被那人死死按住。
“放开她！”
这电光火石间，柳嘉之目睹了全程，还没来得及仔细反应，手里小灯猛地落地，人已经冲了出去。
“小之！”晏井承几乎和她同时动身，紧紧跟在她身后。
接着只见范柔沅又挣扎着踢了两下腿，脑子发沉，很快软在那人怀里，没了动静。
*
柳嘉之眼睁睁看着范柔沅渐渐昏迷，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昏暗的灯光、粗糙的手掌捂住口鼻、自己拼命挣扎却越来越无力的四肢、还有最后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的陌生男人的低笑……
这些从未出现过的画面，一幕幕在脑中回放。
她下意识闭紧眼，脚步踉跄着晃了晃，抬手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小之！怎么了？”晏井承心瞬间揪紧，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跑太急了？”
被他的声音一唤，柳嘉之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那些翻涌的画面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心口隐隐的发闷和太阳穴的钝痛。
她抬头看向晏井承，眼神还有些发直，嘴里却下意识地喊出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晏井承！那是拐孩子的，我们得快点追上，不然沅儿……”
*
晏井承浑身一震，扶着她胳膊的手顿了顿。
情况危急，晏井承把惊喜强压下去，握紧她的胳膊，稳了稳声音道：
“我知道，别慌。抓紧我，我带你去追。”
说着，他牵住柳嘉之冰凉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脚下猛地发力。
之前教她轻功时，他曾这样带着她掠过矮墙。此刻虽不及那时的从容，却依旧沉稳有力。
柳嘉之被他拉着，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死死盯着前面那道越来越远的黑影，恨不能直接飞过去。
不远处，范纯祐刚追上来，正好看见这一幕。柳嘉之脸色发白喊出一个他不曾听过的名字。
而她那所谓表兄的眼底竟生出了一丝惊喜……
他心本悬在嗓子眼，又看着前面相携的身影，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咬了咬牙，脚下提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
喧闹的人群越来越远，而那人贩子却越来越近，晏井承感受到了柳嘉之掌心的颤抖，也瞥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没出声，只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身侧。
人贩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了，拽着范柔沅往河边芦苇丛冲，偶尔回头恶狠狠地瞪一眼。
柳嘉之看着那人贩子狰狞的脸，呼吸一窒。
“你给我站住！”她猛地甩开晏井承的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勇气倍增，脚下借力，身形骤然加快。
晏井承和范纯祐教的功法，此刻全都用上了。
晏井承眼神一紧，也提了速，眼看就要追上。范纯祐也从侧边追了上来，只等时机。
“臭娘们儿！”人贩子见逃不掉，到了河边猛然转身，将范柔沅往河里狠狠一扔。
霎时，水花四溅。
*
柳嘉之想都没想，随即纵身跃下，奋力朝着范柔沅的方向划去。
晏井承亦然。
那人人贩子见状，以为能趁机逃脱，刚转身要跑，后颈突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扣住。
他狼狈着回头，才发现是一直跟在后面的范纯祐，惊得魂飞魄散：
“你……你什么时候……”
范纯祐眼神冷得像冰，手上力道加重，将人贩子按在岸边的草上：
“伤吾妹，还想逃？”
再说河里，范柔沅落入水中的瞬间，冰冷的河水让她惊醒。
她本就怕水，此刻手脚乱蹬着扑腾，越是挣扎，身子越往水下沉，嘴里呛进好几口水。
柳嘉之在水里奋力划动，冰冷的河水让她四肢发僵，可一股气在心头悬着，竟激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力气。
她憋着气往下沉，终于拉住了范柔沅的胳膊，死死攥住往上拉。
可范柔沅溺水后身子沉得吓人，柳嘉之根本拉不动。她自己也渐渐没了力气，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开始发昏，但手却一点都没松开的迹象。
眼看她俩即将一同往下沉，一双臂膀突然从斜后方伸来。
是晏井承。
*
这边姗姗来迟的范纯仁刚要下水，就见晏井承带着人上了岸，忙快步迎上去，伸手先接住早已塌软的范柔沅。
孩子浑身湿透，小脸青紫，嘴唇紧闭，显然是呛了水。
范纯仁有些慌，下意识要把她抱在怀里拍背，却被还在猛烈咳嗽的柳嘉之猛地拽住了衣袖。
“别……别抱！”柳嘉之死死盯着范柔沅，手颤抖着指她的后背，“翻过来……头低下去……拍这里！”
范纯仁一愣。
“我来！”柳嘉之强撑着从晏井承怀里直起身，固执地推开范纯仁伸来的手。
晏井承怕她摔着，忙伸手托住她的腰，低声劝：
“你身子弱，我来按你的法子做。”
柳嘉之却没松手，颤巍巍地接过范柔沅，小心地将她翻过来，让她口鼻朝下趴在自己臂弯里。
她抬起手，掌心虚虚拢着，在范柔沅两肩胛骨之间的位置，用仅存的力气拍了下去。
第一下轻，第二下稍重，第三下刚落，范柔沅突然身子一抽，嘴一张，猛地吐出一大口混着水草的河水，紧接着便发出细碎的咳嗽声。
“咳……咳咳……”范柔沅咳得眼泪直流，终于缓缓睁开眼，模糊中看见范纯仁，小手立刻伸出来，带着哭腔抓他的衣袖。
“不怕了沅儿……”范纯仁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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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感激地看向柳嘉之。
*
谁料柳嘉之见范柔沅醒了，紧绷的身子瞬间垮了，眼前一黑，直直往旁边倒去。
晏井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才发现她额角全是冷汗。
“小之？小之！”他轻唤两声，柳嘉之却没反应，呼吸也变得浅促，显然是真的昏过去了。
她身子浑身冰凉，头歪在他臂弯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妈妈……”
他没说话，只接过范纯祐从身上的解下大氅，牢牢裹住她，手臂收得极紧。
范纯祐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收回目光，冷眼看着地上瘫软的人贩子，力道又重了几分。
“各位公子饶命啊！”地上的人贩子被范纯祐按得动弹不得，脸贴在地上，“小的只是跑腿的，都是上面的人让我做的！求你们放了我，我什么都招！”
范纯祐闻言，冷声道：“上面的人是谁？”
范纯仁看向范纯祐，沉声道：“大哥此地不是审问的地方，当务之急是先寻大夫。”
*
一连过了好几日，柳嘉之费力掀开眼皮，青纱帐顶的缠枝莲纹在昏暗中模糊一片，直到视线渐渐聚焦，才看清帐边坐着的身影。
她几次费力掀开眼皮，才看清帐边坐着的身影。
晏井承手里正绞着帕子，见她睁眼，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帕子，声音放得极轻：“醒了？”
他起身去端床头的药碗，转过身深邃目光落在她脸上：“来先把药喝了。”
柳嘉之望了望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先喝药，”晏井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把汤匙递到她唇边，“喝完就给你说。”
柳嘉之眉头轻轻皱了皱，却还是乖乖张开嘴，药味一瞬间从舌尖苦到喉咙。
“张嘴。”一方小小的桂花糖，递到了她唇边。
柳嘉之愣了愣，随即弯起嘴角，轻轻将糖含住。
*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柳嘉之趁晏井承去放碗的空档，开始追问。
“眼下范大人先赶去邠州赴任了，出了沅儿被拐的事，你和沅儿需得修养一段时日再去。”
晏井承放完碗，坐回柳嘉之的塌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再住客栈委实不妥，陕州的孙知州便借他的别院给咱们暂住，这里清净，也方便大夫来回。”
柳嘉之愣了愣，反应后便点了点头：“沅儿呢，沅儿怎么样了？”
“放心吧，小孩子身子骨比你的恢复得快多了，早前两日便已醒过来了。”
“你这人，”柳嘉之含着桂花糖，撇了撇嘴，“好像在变着法说我老呢？”
晏井承笑了笑，片刻又道：“大夫说多亏了你那日的急救法子，不然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那就好，急救知识普及刻不容缓。”柳嘉之笑了笑。
看着她又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词汇，微微得意的样子，晏井承喉结滚了滚，“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些什么？”
柳嘉之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想起来什么呀？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