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益州府衙牢狱。
外面日头正盛,晏井承身下的草席却泛着潮气。
晏井承倚着墙根坐着,囚衣领口规整贴在他的身上,卸了玉佩、去了发冠,乌发松松挽着垂在肩头,哪怕是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仍带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贵。
头顶的漏窗忽然掠过一只麻雀,影子在他膝头晃了晃。
他抬眸望去,正看见墙缝里钻出的的鹅掌草,枯黄的茎秆顶端蜷着几朵干枯的花。
花瓣早已褪成浅褐色,却仍倔强地保持着绽放的姿态。
他右手拂过皱缩的花瓣,左手手掌里攥着他在进来时特意藏起来的鸢尾花约指。
廊道传来环佩轻响,他微动手掌将掌中之物不着声色地又藏了起来。
*
“晏公子好雅兴。”来人戴着那日晏井承在巷口马车上看到的那只翡翠手镯,撞在铁栅上发出脆响,“倒有心思在这大狱里逗花弄草。”
晏井承听到声音,眼皮都没抬:“苏掌柜这时候造访,莫不是又生出了新鲜的泼脏水妙计?”
苏晴枝闻言狠狠攥紧了腰间的鎏金令牌,待狱卒开了狱门,掀裙跨过了牢门,在晏井承不远处的石桌旁屈身落座。
“不过是从流民堆里捡来的野丫头,我倒觉得公子和她一起传出惑乱风化的罪名,是委屈公子了。”
她从袖中抽出三折泛黄的宣纸,朱砂的抬头上赫然写着【妖人柳嘉之蛊惑良臣晏井承之供状】。
“你可知男女私通害死良民是什么罪?州江楼聚众喧闹,迷惑百姓;三年前城南流民暴毙的案子,全算在你头上了。”
“铡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晏公子。”
*
晏井承垂眸望着纸上的字迹,竟觉一阵扭曲,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你背后的主子,利用我给你聚仙楼平账?”
苏晴枝的脸色瞬间煞白,难掩声音中的哽咽,手颤抖着将宣纸推近:“我没想过害你!你看这个——”
【臣晏井承被妖女柳嘉之以巫蛊之术迷惑,所言所行皆非本意。】
“只要你在这落款处按个手印……”
“苏晴枝。”晏井承生冷的声音骤然打断她,垂眸盯着【巫蛊之术】四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鸢尾花约指,“我竟没想到,聚仙楼有那么大的背景。”
苏晴枝声音发颤,步摇金铃随着呼吸轻晃:
“我从未与州江楼为敌,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她凭什么?凭几个不知所谓的营销点子,就能让你陪她在市井胡闹?”
“你不配提她。”晏井承冷笑道。
苏晴枝怔住,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不配?”
“晏井承,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脱罪。”
晏井承没有理会她,由得她自顾自往下说道:
“十年前在漠北,我女扮男装见到一公子晕倒在胡杨林……”
*
十年前,漠北戈壁,风沙如刀。
晏井承的商队溃散,浑身是血躲进了一处胡杨林。
正当他意识早已溃散,喉间干涸如焚时,一捧带着凉意的水忽然覆上唇畔。
苏晴枝女扮男装的身影笼罩在烈日下,粗布水囊的绳结擦过他干裂的嘴角:
“撑住!前面驿站……”
就在苏晴枝咬牙准备背起他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苏晴枝害怕是马盗再次卷土归来,慌忙扔下晏井承躲到了远处。
她望着骑马过来的是一黑衣男子,等她回过神,晏井承已经被扶上了快马,只留下扬起的沙尘裹着远去的背影。
她攥着粘血的水囊呆立原地,直到夜幕降临。
五年后苏晴枝游历至益州,听闻新开业的酒楼老板风姿卓越,忍不住也上前观望一番,这一观,便认出了那老板,正是五年前她在沙漠中差点救下的那个男子。
*
“为了能和你并肩站立,我求得我背后那位大人,让我在这益州城,也开一家酒楼。听闻你不近女色,不要紧,我可以等。这么多年,好歹也同为益州数一数二的商贾,你却从未正眼瞧过我。”
苏晴枝话音落下,石牢内陷入死寂。
晏井承捏着枯叶的手猛然僵住,碎屑簌簌落在囚衣上。但他很快别开眼,声音依旧冰冷如霜:
“你走吧。”
苏晴枝望着他决绝的侧影,精心维系的冷静轰然崩塌。
想起那个轻而易举走进他世界的女子,她十年未能说出口的情愫,化作了眼底翻涌的妒火:
“你现如今知道了,还要这样对我吗!她柳嘉之,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你瞧瞧你,在牢里呆了那么久,她有来看过你半分吗!究竟她哪点比我强?是能为你放弃荣华富贵,还是能豁出命救你!”
晏井承猛地转身,囚衣下的胸腔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苏晴枝灼烧殆尽: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这样说她。”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并不希望小之舍命救我,我只愿她明哲保身。”
“小之……”苏晴枝忽然笑了,眼尾的泪花晕染成一片猩红,“你爱的本质就是我,我也叫小枝。遇到危险我也明哲保身,否则也不会让你被人带走。”
“你疯了。”晏井承周身气息凌冽如刃,“十年前我昏迷不醒,怎知你是躲是战。你舍命也好,自保也罢,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
苏晴枝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才找回一丝清醒,疯了一般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刺进肉里:
“晏井承,我能救你,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按个手印,我们……”
“你背后到底是谁。”晏井承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苏晴枝疯魔苍白的脸。
苏晴枝被这声质问惊得起身后退,强撑着露出一抹冷笑:“你按了手印,我便告诉你。”
晏井承纹丝不动,苏晴枝继续低笑出声:“无碍,我先去帮你解决掉那个让你连命都不要的人。”
晏井承垂眸整理袖口褶皱,仿佛方才的威胁不过是耳畔风。
他慢条斯理的声线清冷发出:“你背后之人苦心布局,如今怕是要因你的私怨坏事了。”
说罢,他重新阖眸倚上石墙:“若你执意自寻死路,大可一试。”
苏晴枝缓缓起身,广袖扫过石桌,将那份未签的供状拂落在地。
转身离去时,脚步碾碎地上的枯叶。
牢门闭合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她远去的脚步声,晏井承终于缓缓睁开眼。
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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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凝视着苏晴枝方才留下的抓痕,眼底转瞬化作一片冷寂。
忽地记起袖中的银戒,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狱卒严密的巡查、牢房森严的守卫,像无形的枷锁,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得想想,如何把今日的消息传给喻赤。
*
残阳照进州江楼紧闭的门窗,澄浆金砖映着斑驳光影。
耿陵百无聊赖地用银筷敲着空酒坛,清脆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喻赤斜倚在二楼凭栏上,忽然低声开口对身旁的柳嘉之说道:“再等三日,若没转机……”
话音未落,齐昕昕撞开大门,面纱被快步的风掀起:
“聚仙楼那群混蛋!不仅学着咱们设点摆吃播,连我们的话术都照搬,一字不落!”
齐昕昕身后的单兴为,大步跟上她,衣摆扫过门槛,气定神闲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齐昕昕气鼓鼓扯下面纱,往太师椅上一坐,仰头饮尽:“更气的是,有个人连神态动作都学我,也不照照镜子,有我美吗!”
施半青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素色裙裾,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莫气,许是他们黔驴技穷罢了。”
耿陵突然踹开凳子:“跟他们废话作甚!与其在这坐以待毙,不如我带人出去……”
“莽撞!”阚忆思沉声打断他,“如今百姓被谣言蛊惑,咱们贸然行动,岂不正中奸计。”
“确实应该先去摸清楚他们的路数。”
柳嘉之忽然开口,缓缓走到一楼,目光扫过众人:
“喻赤、耿陵、单兴为,你们三人跟着我带护院队出去探探,贾蒲保护留下的人。”
她最后抬眼望向喻赤,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的刹那,仿佛达成某种默契。
喻赤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锐芒,随即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衫:“既然如此,便去会会。”
贾蒲从墙角木架上取下几顶青纱帷帽,将帷帽递给他们:“好歹遮些面目。”
*
众人刚拐出巷口,就见闻远处聚仙楼的方向传来阵阵喧闹。
几个梳着总角的稚子追逐着跑过,其中一人怀中滚落的油纸包散开,露出半张印着【聚仙楼新品蛋挞八折】的传单。
柳嘉之弯腰拾起,喻赤无声靠近,二人隔着帷帽无声对视。
柳嘉之将传单折起收入袖中:“单兴为、耿陵带一半护院队去西街,我和喻赤…”
话未说完,街边茶馆突然传来木椅翻倒的巨响。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快看!州江楼的人还敢露面!”
几个举着扫帚的妇人从巷尾涌出,人群像沸水般骚动起来,谩骂声混着菜叶子漫天飞来。
玄甲护院队瞬间拔刀出鞘,柳嘉之抬手喝止:“不可轻举妄动!”
帷帽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紧蹙的眉峰:“莫要伤了无辜百姓!到时候我们真有理说不清了。”
柳嘉之侧身避让飞来的扫帚,忽然瞥见人群中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聚仙楼的钟审混在百姓中间,正往人手里塞菜叶子。
就在她凝神观察时,一枚带着泥渍的菜叶直奔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喻赤侧身欺近,骨节分明的手掌凌空一抄,稳稳攥住即将击中她的菜叶。
“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