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肆 -
2011年7月16日 雷雨（续）
所以喜欢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
窗户外还在打雷下雨，风好大，我洗完澡出来，突然就想起来方才从他头上摘下书页时，那一晃而过的雷声。
我现在想想，也许那不是雷声。
——
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班里忽然躁动起来。
简知乐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把最后一页英语阅读的答案扫了一眼，飞快填上。
前桌的椅子摇来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简知乐重重放下笔，轻轻踹了一脚前桌的尾椎骨。
“做什么呢？还没下课。”
简知乐盖上笔盖，把作业递给旁边的课代表，话却是对着前桌说的。
郎才俊的椅子不晃了，他转过身，手搭在夏淮的桌子上，一脸兴奋：“打雷了，待会估计得下雨，你们带伞了没？”
简知乐这才往外头瞥了眼，恰好一道闪电劈下来，也不知是哪位负心汉在发誓。
夏淮把习题册从郎才俊手底下抽出来，一边继续算题一边冷冷回了句：“校门口会有伞的。”
这意思就是没带伞了，简知乐勾起书包，扫视一圈，这会值班的老师不在班上，课代表都在催作业，外面风一刮雷一打，坐了一整天的学生纷纷被这难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都活泛起来。
“诶，你明早去西街买早饭吗？”
郎才俊深知此货尿性，十天里有八天都早退，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把胳膊收回去，试探一下明天的早餐有没有着落。
简知乐想了想，把放抽屉里的校服往书包里塞，往后门绕去，顺便抽空道：“再说。”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正好有一股风打在简知乐脸上，空气中的闷热气息四处弥漫。
这雨马上就得下来了，简知乐深吸两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这座城市常下雨的缘故，简知乐自小就对雨前的那股味道格外敏感，甚至到了能通过味道精准分辨还有多久会下雨的地步。
简知乐抬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加速往教学楼外走去。
可惜今天运气不太好，简知乐一只脚刚踏出教学楼，一道闪电猝然落下，半边天空轰然亮起，紧接着雨幕瞬间落下。
“啧。”
简知乐蹬了蹬慢了半拍收回来的腿，鞋裤都浸湿了。
看来学校门口十块一把的伞是买不到了，这里到学校门口有好长一截没屋檐挡雨的路，看这雨量，等到校门的时候该湿透了吧。
今天出门的时候家里没人，估计那女人现在也没回去，简知乐伞没买成，也不想回家，干脆又回教室去。
就是不知道夏淮会不会着急回家。
简知乐磨磨蹭蹭回到班上的时候，班里很安静，应该是值班老师来整顿了一下纪律。
夏淮刚算完物理大题，看到简知乐回来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拿出一本英语习题，立刻又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而前面写完作业的郎才俊正在奖励自己，他一口塞下一个卤蛋，还若无其事地拿了一本书佯装学习，余光注意到有人，立刻端坐起来，过了好久发现没事又偷偷往斜后方撇，就看了本来已经早退的简知乐此刻又出现在了座位上。
郎才俊险些被一颗卤蛋给噎死。
他艰难地把蛋咽下去之后，开始惊天动地咳嗽，一边咳还一边指着罪魁祸首简知乐。
“你，咳咳……你不是，咳，走了吗，咳咳咳……”
这声音惹得半个班的视线都往这个角落里来。
简知乐屁股还没坐热，立刻又有了想走的心思。
幸好放学铃声及时响起，救简知乐于水火之中。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
夏淮把窗户掩上，就着雷雨声继续写他做了一半的英语题。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郭元庆和海昀走之前特意来问他要不要一块打伞走，被简知乐拒绝了。
他们都着急回家，简知乐跟他们走只会耽搁别人的时间。
简知乐又把校服抽出来，垫在桌子上准备睡一觉，夏淮的声音忽然传来：“等于停了再走吗？”
或许吧，简知乐趴着点了点头，又想起夏淮在写题，没空看他，于是张口，刚要说“是”，嘴里的话竟莫名拐了个弯，变成了：“你想淋一场雨吗？”
简知乐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他说出口才觉得不太妥当，可还没来得及改口，夏淮就说：“好。”
简知乐地眼睛倏忽亮了，黑漆漆的家好像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简知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夏淮一向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
雷声叫回了简知乐的思绪。
硕大的雨滴打在身上，头顶是轰隆隆的响雷，简知乐闭上眼张开手，用全身每个细胞去仔细感受着来自大自然的一切，就像是在拥抱天空。
夏淮的眼睛里流进了雨水，他却并不在乎，反而接着简知乐没有注意到他的空隙，用视线仔细掠过简知乐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呼吸错乱了几拍，心里好像也迎来了一场久违的甘霖，落在身上的雨混杂着闷热的气息，居然让他脖颈耳尖泛起一点热意。
简知乐突然睁开眼，往回望来，逼得夏淮急忙错开视线，耳朵更烫了。
“夏淮，我们走吧。”
简知乐伸出一只手。
夏淮抓住了那只手，手的主人猛地拽住他往前跑去。
落在身上的雨越来越多，夏淮耳边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视线越来越窄，最后眼前只剩下了前方的那一道人影。
简知乐好像也很热，拉着他的手心愈发滚烫。
那些来自家庭、学业、生活等的诸多烦心事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明天也许他还面临怎么活下去的窘境，但此刻他热烈的活着。
直到多年之后，提起曾经高一夏季的那个暴雨夜，夏淮想起的只有那只手，以及那个背影。
简知乐很少和夏淮一起回家，夏淮总是独来独往，简知乐也没有去探寻别人**的兴趣，所以他也不知道夏淮的家在哪个方向，还是夏淮提出来送他回家。
分别的时候，简知乐还在为今晚的经历而兴奋不已：“夏淮，你等我一下。”
夏淮从简知乐的头顶取下一片树叶，点了点头。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简知乐飞快跑回家中，翻箱倒柜一通后由飞快跑下来。
“挪，你回家应该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吧，伞给你，还有这个药，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喝掉哦。”
夏淮接过简知乐递来的东西，低头看了很久。
一道惊雷响起，似要炸破天穹，简知乐恍若未觉，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夏淮。
“一定一定要记住！我先回家咯，你也快回去吧。”
夏淮跟简知乐道别。
走出很远后，他若有所思地回头，那个少年还站在原地冲他挥手。
门缝里透出一点光，母亲还没睡。
夏淮开门的手顿了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客厅沙发那一块，夏淮往沙发走去，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母亲坐在灯前，腿上搭着毛毯，正眯着眼睛勾一条围巾。
夏淮走过去，“啪嗒”把灯调亮了。
沙发上的女人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夏淮浑身湿透的模样惊住了。
“没带伞吗？”女人问。
夏淮点头：“忘了。”
“说了多少次，要记得待伞，这个天气的雨说下就下，你出门又不看天气预报……”
女人的声音被夏淮扔在身后，他走进卫生间，扯了一块毛巾，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浑身湿透，狼狈极了。
客厅里，女人又把灯调暗了，她揉了揉眼睛，还在说夏淮，从每天都要记得带伞说到了要努力学习。
夏淮还没收拾自己，先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放到了女人身前。
“阿姐睡了吗？”
夏淮掀开女人的毛毯，把女人的脚放进水盆，细细擦拭起来。
女人看了一眼女儿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她两天没出来了。”
夏淮动作没停，闻声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先前简知乐带给他的那些快乐，就像梦境一样转瞬即逝。
回到这个家，夏淮就回到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牢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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