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好一会,耳边还回响着七嘴八舌的吵闹。
靠上床头,季阅微捂住脸,很慢地深呼吸。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并没有带来完全的放松。
像长途跋涉的人忽然被告知眼前就是终点,茫然和无措一瞬间甚至压倒了胜利的喜悦。她站在原地,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不知道是该举臂欢呼,还是该掩面喜极而泣。
高烧后的身体迟钝又缓慢——
没等从起伏的情绪里找到出口,手机突然又震动。
季阅微拿起来,发现是江英菲。
她赶紧接起。
“阅微”,电话那头,江英菲的声音带着笑意。
她说:“我看了你的第二种解法,很精彩,怎么想的?”
季阅微愣住:“江老师......”
江英菲说培华的老师下午特意联系了十五中,将她的卷子拿过来请他们一起评判。
“你是不是和你的班主任说了自己熟悉这套题?”
江英菲笑:“其实不必如此紧张。这不涉及什么。”
“你的两种解法比其他组的任何同学都要优秀。无论从什么层面说都是这样。”
“况且,仅用了一个小时就做出两种堪称完美的解法——”
“这样大的思维度,一般人脑子早就想晕了。”
“所以不要多想。”江英菲安慰。
眼眶又莫名冒出泪水,季阅微抬手捂住眼睛“嗯”了一声。
“你的班主任和我说,你在培华的表现非常优秀。各科老师对你的评价都很好。”
“阅微,老师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季阅微点点头,她屏住哽咽低声道:“都是江老师教我的。”
她是她的恩师,她一直对她说“不要怕”,她也告诉她人外有人、无论如何,要以自己为道。
她也一直在走这条道。
耳边继续传来江英菲的声音。
泪水却仿佛失禁,季阅微怎么都止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实在不应该。
是赢了太开心了?还是被恩师褒奖太高兴了?还是生病的脆弱?
季阅微不知道。
但她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因为赢了、因为被承认、因为生病控制不好情绪——
没错、不会有错的。
可是眼泪掉得她很难受。
电话那头,提及近在咫尺的十四校联赛,江英菲说正式的安排已经出来了。
时间在十一月的二十二号,为期六天。前面两天是校级友谊赛,交流为主,后面四天是正式比赛,积分淘汰制。
又说,今天下午培华那边已经和她通了气,不出意外,季阅微会是培华七人代表队的核心成员。
“......一个月的功夫,能有这样的成绩,真的很了不起。”
江英菲笑起来:“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在这次联赛上的发挥了。”
“听你们培华的校董事说,明年一月的全港数学竞赛你必定也是不二之选......我早就知道。”
“阅微,加油。肯定没问题。”
江英菲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激动。
泪水糊满嗓子,季阅微咳嗽了几声,开口变得清晰:“我知道。我一定会的。”
听到她的咳嗽,江英菲担忧道:“不舒服吗?”
季阅微抹了下眼睛:“就是感冒,快好了。”
“一定要注意身体。这样才能考出好成绩。”
“嗯。我知道的。”
挂了电话,像在水里又浸了一遍,季阅微感到一阵虚脱,后背全是虚汗。
她慢慢把自己缩回被窝,刚挨上枕头眼睛就已经闭上。季阅微累到不想再睁眼。
Elle进来看她情况,见还是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汗涔涔的脸白得像张纸,便不忍心叫她起来。
她把床头的水重新换了,又摆了碗细米粥,俯身在季阅微耳边叮嘱:“小阅,再睡一会就起来。要不要喝水?我喂你喝好不好?”
季阅微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唔”了一声偏过头,眉间蹙得更紧,看起来十分难受。
Elle摸了摸她汗湿的刘海,其实温度已经下去的,大概是累的......Elle忍不住想,这么小的年纪就用脑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坐着守了会才出去忙。
梁聿生是半小时后打来电话的。
他先问了Elle情况,说是还在睡,Elle语气担忧:“一会我进去再看看,要是还睡我就叫起来。”
梁聿生说:“之前醒过吗?”
Elle:“醒过。接了电话。好像在哭,不知道谁在和她说话。”
梁聿生便没在问。
季阅微摸到震动的手机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电话接起来贴到耳边,哑着嗓子“喂”了一声。
她确实在做梦。
她梦到很小的时候,在宜省参加小学生数学竞赛。奶奶带她去。她们一路坐着公交,公交走走停停,停了无数站,总是不到那一站。她越来越急,急得大哭,奶奶抱着她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阅阅就算最后一个进去也能考第一名,没事的。
她在梦里抽噎,电话接通听到梁聿生的声音,脑子激灵,睁开眼雾蒙蒙地望着面前,哽咽着没说话。
Elle说的没错,她确实在哭,可怎么还在哭。难道一直在哭吗。
梁聿生也没说话。
电话将她细微的抽泣传到耳边,过了会,他低声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他的语气阴沉沉的,但听起来十分柔和。
季阅微一愣。
梁聿生的话过于突兀——
梦境被斩断,一直不到站的公交被他一脚踹开,季阅微不得不仔细思考现实生活中是不是有人在欺负她。
过了会,她说:“没有......”
“真的没有?”梁聿生又问。
季阅微抽了下鼻子,对他说:“真的没有。”
“Elle和我说你刚才醒了,接电话的时候在哭——”
“是不是老师骂你了?”梁聿生推理道。
季阅微:“......”
“没有骂我。”
“那为什么哭?”
对啊,为什么哭。
季阅微也搞不懂。
她怔愣在原地。
梁聿生给她出了一道题,她解不出——
明明所有条件都是对的、都是合适的,但她就是解不出。
季阅微急得委屈,开口忍不住哽咽:“我也不知道......”
梁聿生吓了一跳——
这回他知道谁在欺负她了。本来都不哭了。
所有横冲直撞的情绪在这里找到了缺口,季阅微越来越委屈:“我不知道......”
“好好好......嘘......别哭,别哭......”
梁聿生忙起来。电话那头,他走来走去,走到办公室门口又退回来,等要坐下又站起来,他忙得不得了,一边安慰一边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是我说错了——”
好不容易将哭声降低几度,下秒季阅微忽然大哭起来。
她哭得肩膀颤抖,枕头都要湿透。此前所有的压抑、克制,哭喘和哽咽,都在这场呜咽里全数送给了梁聿生。
梁聿生沉默。
他感觉他的人生要被这场泪水淹没。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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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漫长,季阅微还小,只能哭到没力气,尚且不足以淹没他的人生。
不知道过去多久,季阅微埋在枕头里小声抽泣。
哭得太用力,睡梦里补足的一点力气又没了。这会的抽泣只是身体平静下来的下意识反应。
梁聿生没立即说话,斟酌片刻,他问:“还好吗?”
季阅微抽噎:“嗯。”她的声音听上去又要哭。
梁聿生叹气:“是不是太累了?”
“嗯......”季阅微闭上眼,哭着说:“好难受。”
“哪里难受?”梁聿生问。
他这会的语气,任何一个人听见,都会觉得见鬼了。
梁聿生也没想过自己会发出这样的语调,说完都愣了下。
季阅微说:“哪里都很难受。”
“我感冒了。”她又对他说。
她的语气里有种直白的情绪,梁聿生忍不住笑:“我知道。”
季阅微不说话了。
“比赛怎么样?”梁聿生想起来,问道。
季阅微:“赢了。”
顿了顿,她又说:“赢了很多。”
“那不开心?”
“开心。”
季阅微是真的开心,但也不妨碍她哭得筋疲力尽。
梁聿生发誓,他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都没这么使劲去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开心还要哭到心碎。
但某一瞬间,他好像又能明白。
因为他总是想起那个在医院里抱着书看的季阅微。
还有那个午夜,她站在椅子上一点点去够柜顶的医药箱。
她太小心了,即便自己受伤,也万分小心,生怕带来更大的麻烦。
人生于她,是分分秒秒都不容许差错的。
也是分分秒秒都要争取的。
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如千钧之重。
他对她有种爱护之心。
这一点,梁聿生自己也很清楚。
听她说开心,他却觉得酸涩,静默的片刻,他对她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直赢。”
季阅微趴在枕头上,眼睫哭得粘一起,她闭着眼,听到梁聿生的话,没吭声。
“只要你开心。”
季阅微低声:“我开心的。”
梁聿生说:“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压力这么大的开心。”
季阅微不说话了。
过了会,她下意识向他证明:“压力也没有很大......”
“那些题我都会做。”
梁聿生笑:“那还哭。”
季阅微沉默。
过了很久,她才对他说:“我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你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梁聿生语气笃定:“相信我。”
季阅微没说话。
她清楚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不知怎么,在梁聿生嘴里,就是可能的,就是存在的、毋庸置疑。
这份毋庸置疑令季阅微感到安全。
她想起那次在摩天轮下面,他对自己说的“只要她想”——
为什么所有事情在他那里通通都会变得如此坚定、不假思索呢。
季阅微低声:“我不信。”
不知怎么,她又有点哽咽。
情绪在这场高烧里反复煎熬,这个时候蒸腾出薄薄的水汽,覆盖在她的眼前。
握着手机的指腹仿佛能触摸到她温热的眼泪,梁聿生叹息。
他问:“要怎么样才相信?”
季阅微将脸埋进枕头,泪水洇出湿润的触感。
她对他说:“那你明天可不可以回来?”
她的声音捂在枕头里。
电话那头,梁聿生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