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玄从望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某些人来说，那阳光或许是美好一天的开始，但对于那些难以度过明天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阳光更令人怨恨的了。
“又是一个早晨。”
新的一天终究开始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距离公陆舟所说的日子，只剩下五天了。
五天。仅仅五天。
玄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只剩五天了。”
如果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无法筹措到十万两银子，华山将会失去所有的殿堂，流落街头。
维持人生的是三件事。
衣，食，最后是住。
失去栖身之所意味着无法继续生存。
当然，曾经属于华山的人们或许能找到其他的生活方式，但华山将无法再以华山之名存在。
或许有意志坚定的人会继续传承华山之名，但这只是个名字而已。对于有着悠久历史的名门华山而言，这无异于宣判了死刑。
曾拥有数千弟子的巨大门派如今只剩下十余人，勉强维持着家传武功的形式，这真的能算没有灭亡吗？
失去居所的人们只能四散而去。虽然短时间内还会有人追随他，但一旦生活无望，大家都会各自寻找出路。
就这样……
“不。”
玄从激烈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还有五天的时间。只要在这段时间内筹措到钱，就能保住华山。
他是华山的掌门，在华山消失之前绝不能放弃。其他人可以放弃，但他没有资格放弃。
玄从抬起手揉了揉脸。
他已经向所有与华山有丝毫关系的人求助。华山的困境已经传遍天下，总会有人愿意帮助华山。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帮忙……
玄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愿意帮忙的人。”
如果真有愿意帮忙的人，早就已经出手相助了。即使华山还有一点东西可拿，也没有人伸出援手。
更何况现在衰败的华山，谁会借给十万两银子呢？
“真沉重啊。”
这是无法逃避也无法忽视的事情。然而，玄从每天都在承受着这份沉重的压力。
想到在他这一代华山可能会断绝，这种负担感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在接连不断的失眠之夜中，不断祈祷明天的早晨不要到来。
就在这时。
“掌门！”
玄从急忙整理好衣服。
无论他内心如何，都不能让弟子们看到这样的模样。即使华山明天就要灭亡，他也必须保持掌门的尊严。
“什么事？”
“请您出来一下。”
“嗯？”
玄从疑惑地皱了皱眉。
但思考片刻后，玄从起身走了出去。门外站着一脸惊愕的云剑。
“云剑？”
玄从眉头紧锁。
不是云岩而是云剑。云剑现在负责白梅馆。云岩来找意味着华山有事，而云剑来找则意味着白梅馆有问题。
但白梅馆发生了需要掌门亲自出面的事？
而且是在这么早的清晨？
“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门，请您出来看看。”
云剑的脸色很奇怪，似乎既惊讶又疲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教导那些尚未懂事的孩子是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被选为这项工作的负责人说明云剑是多么冷静的人。
而现在连云剑都无法保持冷静。
“具体情况等到了再说。掌门！您必须亲自去看看。”
“……带路吧。”
玄从默默地跟着云剑走了出去。
询问情况并不难，但如果云剑如此急切，必定是紧急之事。去看了也不迟。
“是！掌门！”
云剑施展轻功率先前行，玄从随即跟上。
“要去哪里？”
玄从微微皱眉。云剑前往的地方并不是白梅馆，而是通往白梅馆后面的莲花峰。
为什么去莲花峰？
但云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全力攀登莲花峰。
“去了就知道了。”
跟随云剑登上莲花峰半山腰时，看到路边坐着的三代弟子们。
“嗯？”
这些孩子们为什么这样坐在那里？而且他们的样子怎么都……？
玄从睁大了眼睛。
沿着通往莲花峰的小路两侧，孩子们横七竖八地躺着。即使掌门人来了，他们也无力抬头，只是喘着粗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剑大发雷霆。
“你们这些家伙！掌门人都来了，还不赶快行礼？”
“算了。”
“可是，掌门人。”
“先不说这个，孩子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
云剑看了看四周，猛地转过头。
“清明！清明在哪里？”
清明？这个名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玄从一脸不解地看着云剑。清明是指不久前新加入华山的那个孩子吗？为什么叫他呢？
“我在这里。”
还没等疑问解开，回答就传了过来。
玄从本能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转过头去，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怎么会这样？啊？”
一个面容怪异的清明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比白纸还要苍白，嘴唇变成了青紫色，眼下的黑影几乎延伸到了下巴。
总之，不像个人样。
他随时可能倒下死去，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不起。修炼过度了……”
这是什么鬼话？
如果修炼一点就会变成这样，江湖上的那些人早就一个不剩了。说点靠谱的话吧。
这时，云剑急忙开口说道。
“现在这不是重点。”
玄从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重点？
“你现在在说什么！”
身为白梅馆的馆主，竟然说出这种荒唐话！
白梅馆是华山的未来。在那里修炼的三代弟子们正是将来引领华山的栋梁之才！而身为白梅馆主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
“您必须来看看。清明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快，快点！”
云剑的态度异常急切。
“不是……”
如果是其他人表现出这种态度，玄从早就发火了，但现在在他面前焦急万分的人却是云剑。华山内最冷静的云剑此刻却像只被火烧尾巴的小狗一样乱窜。
玄从最终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跟着清明和云剑走进了灌木丛。
“到底是什么……”
玄从的话没能继续下去。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被翻动的土地以及土地下方露出的一个旧箱子，箱子的盖子半开着。
玄从的眼睛越睁越大。
看到了。
半开的箱子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世上能发出这种金色光芒的金属只有一种。
但吸引玄从目光的并不是那金色，而是放在金色旁边的一本书。
那本书的名字仿佛要吸走玄从的灵魂。
《大华山派华阴县商贯账簿》
一个冗长的书名后面还跟着一串数字。
“这，这，这是……？”
玄从无法回过神来。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为什么会和那金色的东西一起出现？
面对难以置信的现实，他不敢轻易靠近。生怕伸手过去，那些东西会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
“这，这东西是怎么发现的？”
“是那个孩子发现的。”
“那个孩子？”
玄从猛地转过头，看到清明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模样。
“这东西是怎么发现的？”
清明勉强张开了半死不活的脸。
“清，清晨……清晨训练的时候……”
“什么？”
听到蚊子般的声音，玄从歪了歪头。这时，云剑悄悄解释道。
“他说是清晨训练时登上莲花峰发现的。”
“清晨训练？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那个孩子来了之后就开始了。”
“嗯？”
自从那个孩子来了之后。
那个孩子来了多久了？
“啊，不对。现在这不是重点。”
具体的事情以后再问。
“所以你是说为了清晨训练登上莲花峰时发现了这些东西？”
“确切地说，是因为太累了，在灌木丛里休息时，感觉地面硬邦邦的，一看之下发现有东西凸起。于是挖开一看……”
“对！”
“但是……里面的东西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应该报告给师门的长辈们确认。”
“慢点说。什么修炼会让你变成这样？”
“修炼……是武者的根本……”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静养！我自己来确认。”
玄从咽了口唾沫，缓缓走向箱子，颤抖着手伸进箱子里。他的手没有触碰那耀眼的黄金，而是摸向旁边的书册。
《大华山派华阴县商贯账簿》
一本一本取出书的时候，玄从像是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颤抖的手说明了他此刻内心是多么激动。
他甚至不敢翻开这些古籍。如果贸然打开这些珍贵的古籍而导致它们受损，他死也不会瞑目。
《华山派史记》。
这显然是关于华山历史的史书。虽然它可能没有实际的作用，但对于华山掌门来说，这本古籍却有着更为重要的意义。
小心翼翼地放下取出的书籍后，玄从的目光落在了下面那本古籍的封面上。
‘嗤，嗤，嗤……’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嗤，《七梅剑录》？''
全身颤抖不已。
‘这，这怎么可能……这……’
‘掌，掌门！’
‘咕噜噜噜。’
意识一片空白的玄从身体向后倒去。
‘掌门！’
‘清醒过来！掌门！’
听着四周传来的呼喊声，玄从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仍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从这个箱子里出来的不仅仅是财物和古籍。
而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