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吗?”声音平静如水,视线掠过张鸣川的头顶落到风里纷飞的白色芦苇上,林晏殊唇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浅笑。
“什么?”张鸣川抬眸不解的看着身边这个长发披肩,妆容精致、穿着件质感上乘的修身黑色羊绒大衣的年轻女人。
这个曾经美丽爱笑丑小鸭般的小女孩,有一天终于蜕变成了一个气质完全不像她的冷艳女人。
关于这个女孩子,几乎是张鸣川一路看着长大的。
因着情人李春华,爱屋及乌的原因,他以前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也从心里也暗暗把她当做自己孩子一样喜爱。
偶尔,他会在林连生不在家趁着和春华暗自幽会时偷偷从家里的小铺里拿给情人春华一些他专门为晏殊和晏贞带来小女孩都喜欢的,那种时下流行的橘子零食。
那是种月牙形状,颜色橙黄,口感软糯糯的软糖。
轻轻咬上一口,口腔里就满是橘子特有的浓郁酸甜的清新味道。
那时候,零食种类没有现在这么多。
农村里没有小孩子不喜欢那种颜色漂亮,口感吃起来又并不甜腻的橘子糖。
虽然后来从春华那里听说姐妹俩知道那些糖是他这个同村的叔叔带来的后,林晏殊找来一块儿红色板砖将那些糖一股脑儿放在门坎上砸个稀碎后全部扔给了家里的大白狗——欢欢。
春华给张鸣川讲这件事时说道:“晏殊晏贞这俩孩子从小脾气就倔犟!尤其是晏殊,臭硬臭硬的!简直跟她那个木讷的死鬼爸爸林连生一个臭脾性!”
那是张鸣川从李春华嘴里第一次见识到林家这两个女孩子的坏脾气。
记忆里,他对晏殊这女孩儿还一直停留在多年前那个有着稚嫩容颜,笑声宛若银铃的小女孩印象上。
二十多年时间转瞬即逝。
面前五官清秀俊逸的年轻女人,眉眼上依稀可见她父亲林连生的影子。
她浑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和冰冷如霜的冷冽气质却让张鸣川看到她整个人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她今天的来者不善。
这个女孩子看向他时,那双看似淡然无波却带着一丝阴鸷眼神的脸颊让张鸣川感觉到了久违的仇恨因子。
这么多年,仇恨的戾气似乎并未从这个孩子身上真正散去过。
那晚有这种相似眼神的她,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而已!
世上真的会有她身上这种能长达几十年都不消散的浓烈恨意吗?
时间明明可以磨灭淡化掉世间的一切情感的,包括爱情。
就像他心爱的女人——春华。
她曾口口声声、情真意切的窝在他怀里说心里一辈子只有他!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想有一天和他真正光明正大在一起生活。
可等到他突然遭遇车祸瘫痪,妻子杨秀华也终于松口提了离婚,他自己也以为终于解脱掉杨秀华这个包袱,可以光明正大苦尽甘来和心爱的李春华走到一起生活时,李春华竟然用看向一直上门的“癞皮狗”一样的嫌弃眼神看着他!
那明晃晃嫌弃的眼神让张鸣川感觉那些年里的真心爱意终究错付了。
无情的李春华就任他那晚待在院子外的寒风里冻着,也不搭理他。
甚至在他穿着单薄毛衣坐在风里冻到浑身瑟瑟发抖的时候,躺在二楼卧室的李春华狠心到根本不肯打开门出来看他一眼。
夜深人静,林家院门外突然被冷风吹到头脑清醒即将失温的张鸣川就清楚知道:——瘫痪后的他永远失去了李春华这个心肠冷硬凉薄女人的心。
张鸣川的心死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抉择!
去他妈的狗屁爱情!
回去后张鸣川终日在妻子杨秀华歇斯底里的撕扯打骂中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
儿媳秋香死后,没了老婆的儿子海生也彻底不回家了,整天在外晃荡鬼混。
两个孩子没了妈妈,整天哭闹。
身心疲惫不堪,动不动就酗酒的杨秀华发疯打砸就成了家里常态。
需要人照顾的张鸣川就彻底沦落成了行尸走肉的苟活。
今天,这个一副来势汹汹的女孩儿想要干什么?
看笑话?他已经瘫痪了!
她想报复自己?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杀人?她应该还不敢干!
那她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
见张鸣川一脸不解看着自己,林晏殊俯身很有耐心的刻意将自己刚刚的话解释了个明明白白:
“我是说,你的腿残废了,你亲儿子林晏清也死了,这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应该让你心里感觉很爽才对!”
“怎么样?”
林晏殊唇角勾起一抹揶揄冷笑:“有没有比当年到处偷别人老婆刺激?”
“嗯?”
林晏殊清冷如霜的声音一落,张鸣川黑色的瞳孔震惊到蓦地睁大了。
“你这个女孩子!”
“你这个女人!”
“你这……”
胸腔发出痛苦的悲鸣嘶吼,颤抖的手指吃力的举起来指着一脸平静的林晏殊,张鸣川脸上是一副愤怒到冒火又不可置信的复杂表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死死盯着林晏殊的张鸣川,似乎试图要从林晏殊这张美丽清冷的脸颊上搜寻出他当下想要知道的答案来。
事实上,关于林晏清身世那个秘密,连身为李春华丈夫的林连生都不知道。
宴清是他儿子的秘密,从来都只有他和李春华两个人知道。
那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晏清是他亲儿子的秘密的?
以春华的性子,她是绝对不可能对着自己女儿说出来这样对她不利又牵扯到道德伦理和颜面的事情的!
在俩成年的女儿面前,她现在还想要点脸呢。
看这女人说话笃定的语气,刚刚她吐出的那个秘密,她似乎知道由来已久了。
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知道了多久?
张鸣川心里有太多太多疑问!
不过他也明白,想从林晏殊这个冰冷倔犟又来者不善的女人身上是问不出任何他想知道的答案的。
换句话说,即使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他破坏了她的原生家庭,离间了她父母感情,伤害了当年还是孩子的她,她难道还能做到善良的去“报之以歌”?
眼前这个有着清冷容颜的女人,心机之深,城府之深,都让活了五十几年的张鸣川感到汗颜。
脑海里闪现一番,他用“天使的面容,魔鬼的心肠”来形容面前的女人最为合适!
就在张鸣川内心还在苦苦纠结林晏殊是怎么知道秘密的来源时,一向讲究速战速决的林晏殊又抛下了杀人诛心的话语:
“我要是你,但凡骨子里还剩有一丁点男人的可怜血性和自尊心的话,就绝不再拖累家里那个被你欺负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要忍着恶心照顾你的可怜女人——杨秀华!”
“我会自己选择解脱,立马去死!”
抛下这句话,林晏殊淡定从容的向车子走去。
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时,车窗突然被降下来。
冰冷又诛心的话语又再次灌进了张鸣川的耳朵:
“我倒是觉得老一辈的人将你脚下踩着的这块儿石头的名字取得格外好听贴切!”
“思过崖。”
它还真就适合你这种苟延残喘的人渣常常来这儿反省。”
“张鸣川,你且长命百岁的赖活着!”
“即使是死了去了下面,我也要亲自等着看你死后下地狱跪在我父亲面前忏悔到痛哭流涕的那一天!”
……
林晏殊车子开远了,留下了脸色苍白如纸的张鸣川。
林晏殊不知道的是,张鸣川自杀那天黄昏他也见到了姐姐——晏贞。
那天的黄昏,李春华、晏贞带着俩孩子正从村里河边沙滩上刚玩完沙子回来。
不远处,拎着一袋挖沙玩具的果果指了指思过崖上坐在轮椅上的张鸣川:“妈妈,你看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儿坐在那么高、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呀?”
贝贝附和着:对呀,他不怕掉下去摔死吗?”
晏贞其实早早就看见了张鸣川,但她不屑一顾。
在她眼里,那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此时经儿子提醒,狠狠剜了眼不远处的张鸣川,又刻意扫了眼身边暼到崖边张鸣川那道背影后似乎就有了一脸心事的母亲李春华,晏贞止住脚步带着满心底积压的多年愤恨,咬牙切齿的像是故意大声说给不远处的张鸣川听般骂道:
“即使摔死,也是那个人该死!”
“有些禽兽,就不配,也不该在这世上死皮赖脸的活着!”
“一辈子德行有亏的人,生前只会浪费国家粮食、污染世间美好空气,就连死了也会污染国家环境土地。”
“去了地狱,恐怕连鬼都不收!”
即使不想再有牵扯,毕竟是好过的男人,李春华感觉有点听不下去了:
“晏贞,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听听你都给孩子灌输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妈,我教育我的孩子时,你不要轻易插嘴!”晏贞昂着头看着一脸不自然表情的母亲李春华冷声道:“
“作为过来人,每个人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都要有自知之明和悔过之心!”
“当着孩子面,我已经给你留足了面子了。”
“以后,你不要再屡屡试图挑战我和晏殊的底线!”
“你得想清楚你自己的以后。”
“毕竟我哥已经……”
“对吧……”
晏贞的话,警告意味深长。
李春华闻言,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尴尬悻悻的。
出轨犯了错的她,这辈子在两个女儿面前算是颜面尽失。
经历很多事后,她现在似乎连在女儿和外孙面前挺直身板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现在儿子宴清死了。
脾气再暴躁,现实的李春华也得为她自己的晚年考虑打算。
晏贞就抓住了她的软肋。
对比瘫痪了还处处需要人照顾的包袱张鸣川,李春华清楚一点:
——两个女儿才是她晚年最大的依靠。
没人知道那晚张鸣川在那黑漆漆的思过崖上独自坐了多久,内心深处又思想斗争了多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总之,在林晏殊和林晏贞姐妹俩不约而同的两次出言侮辱刺激下,心里本就没有了求生意志的张鸣川果断从思过崖上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张鸣川自杀这件事在茯茶镇又刮起了一阵茶余饭后“故事邪风”。
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都有,说什么的都有。
除了淡定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林晏殊和晏贞,没人再知道张鸣川自杀背后的原因。
所以,初听闻张鸣川的死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林晏殊没有感觉到任何意外!
林晏殊有时心生忏悔,但她却并不后悔自己那天在崖边对张鸣川的所作所为!
林晏殊从来都是那个林晏殊,她的性子也从来都没变过!
睚眦必报就是她多年来隐藏掩饰起来的,狼一样的狠戾天性。
她甚至觉得张鸣川死的太便宜了!
她不过是用了不到父亲二十多年来承受的万分之一的痛苦“回馈”给了张鸣川而已!
……
吃过杨程送回来的午饭,短暂午睡了会,睡醒起来后的林晏殊独自将车开到了离城区很远的江心岸边待了会儿。
一眼望不到头的江水,碧波荡漾。天边一片绯红色,金色的斜阳给天空的白色的云朵镀上了一道道金边。
倚在车门上静静看着头顶的白云随着风的形状变幻游弋,橙色的落日余晖一寸寸撤离着映在波光嶙峋的平静江面上……
林晏殊心里一片澄明。
生命里的风景就是是这样美好,神奇!大自然总是有着治愈人心的功效。
她很享受一个人放空自己的独处时光!
张鸣川死了,她的天空开始明朗清新了。
压在心底的仇恨大山也终于消失了,她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了。
身在A市,跟余淮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新鲜空气,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都市风景,有没有余淮亲自陪在她身边看落日,此刻的她都感觉恬然知足。
车子开进车库后,刚走到院子里迈上屋子的第一道台阶,林晏殊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旋律优美的钢琴声。
好奇之下,林晏殊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的上了楼。
琴声悠扬动听,曲调流畅舒缓。透过琴声,林晏殊能清晰感觉到弹琴者弹奏时的心情。
他仿佛正将满心底浓浓的爱恋和对现实爱而不得的无奈妥协和对过往美好时光的眷恋不舍通过指间的黑白色琴键全部倾诉追忆出来。
这首曲子,林晏殊听出来了。
是那首《在一起的时光》。
林晏殊曾不止一次听到别人弹奏过。
循着声音,林晏殊找到了二楼慕淮的琴室门口。
屋里,一个穿着黑色衬衫、背影清冷挺拔的男人正端坐在钢琴前专心弹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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