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南大附院。
凌晨六点多，程恬站在值班室窗前，仰头望天。
藏青色天幕下，东边地平线上微微吐出鱼肚白，整个南城还笼罩在一片宁静安详之中，大多数人此刻还沉浸在美梦当中。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晚，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程恬拉下口罩连呼几口气，今晚体力透支得厉害。
这才坐下歇息不到三分钟，门外便传来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
程恬深吸一口气，立刻拉上口罩，扭头，对上小林护士有些泛红的眸子：“还能继续吗？”
小林护士是临时调来支援急诊科的，人刚到位就忙得脚都没停过，她这会总算深刻地感受到急诊科工作强度为何稳居全院第一了！
随车医生径直走上来，看着程恬，语速极快：“患者19岁，突发腹痛，初诊为痛经，上车前已经给她注射过止痛针。”
“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交接完，随车医生与护士迅速上车离开。
今晚急诊科值班的还有一位李医生，他过来一瞧患者是年轻女孩，再听是腹痛，丢下一句“人有三急”，就把现场丢给程恬了。
这已是李医生今晚第三次这样突然“三急”了，连初来乍到的小林护士忍不住连翻白眼。
程恬正俯身轻声询问患者情况，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小林护士越发替她不值！
早就听说急诊科有一位美女医生，除了平时态度有点清冷之外，专业能力和责任心绝对毋庸置疑，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一样！
经过病史询问与查体，程恬初诊患者患有严重的痛经。
一般情况下，如果明确是原发性痛经，打了止痛针，应该可以暂时缓解疼痛，加以休息，适当补水，慢慢就会好起来。
按理来说，救护车随车医生知道是痛经的话，应该会在注射止痛针之后，建议患者先卧床休息，再看看是否需要送院。
想来还是觉得来一趟医院保险点，程恬给患者开了一些补液的单子，又吩咐小林护士后续事项，转身便准备回值班室。
“请问，陈颖在这里吗？”
程恬耳尖微麻，脚下一颤，停在原地。
这声音与心底的某些记忆一点点重合，慢慢晕出一道身影，她的呼吸随之一颤，缓缓偏头。
凌晨急诊科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脚步急促，声音嘈杂。
此时，程恬却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所有声音被隔绝在外，恍惚之间，一道黑色身影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似有风拂过耳际，裹着极淡的草木清香入鼻。
程恬一个激灵，手中的笔被握得越来越紧。
来人脚步有些急，黑色风衣被风卷动，白炽光下，那张清隽的脸上隐约透着一丝担忧。
四目相对的刹那，男人的黑眸骤然收缩，紧紧盯着面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
隔着口罩，他还是一下子认出那双明亮又熟悉的眸子。
仅一瞬，他深邃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程医生？”
程恬神色凝滞，心跳都漏一拍，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
“请问是陈颖的家属吗？”小林护士闻声走过来。
“我……”荆彻目光掠过小林护士，落在程恬脸上，声音带着点点颤意，“不……”
“姐夫……我在这！”女孩年轻的声音满是欢喜，这会似乎缓过劲来了。
“噢？原来是姐夫啊！那也算是家属了。先补签名，再把费用缴纳一下。”
小林护士公式化的声音，此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捶在程恬胡乱的心上。
她极力稳住有些乱掉的呼吸，清冷的眼神瞥向对面的男人，声音更冷：“小林，联系妇科值班医生会诊。”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值班室走去。
小林护士莫名觉得有股冷气兜头而下，回想起刚刚程医生的眼神，这一瞬，她终于对传闻中美女医生的“清冷”多了几分实质理解。
“妇……科？”荆彻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我不是陈颖的家属，我是她的老师。”
“老师？”小林护士这会都怀疑自己耳朵有点问题，脱口而出，“她刚刚明明喊的是姐夫啊？”
荆彻没有回答，拿过单子朝交费处走去。
路过值班室，他脚步放缓，望向里面正低头奋笔疾书的白色身影，嘴角微微勾起，轻轻一叹。
“程医生好……”久不见。
原本很简单的病历记录，平时不过刷刷几笔就搞定的事情，此刻却像一个难题生生卡在程恬面前。
一声声“姐夫”不断在脑海里回转，彻底扰乱她的心思。
连连写错几个字之后，她干脆笔一丢，瘫在椅背上，望向天花板，反手按住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暗骂自己一声：“乱蹦什么！真没出息！”
李医生踩着点回来，在走廊上看到来的是妇科会诊医生，他立马转进值班室，招呼程恬：“程医生，妇科那边的医生来了，让你去看看。”
程恬抬眼，没好气地“嗯”一声。
李医生平时总是仗着前辈的身份，每次排班碰到一起，他也早已习惯以各种理由偷懒，从不见程恬这般敷衍过，想起早前听到的一些传闻，他有些犹豫是否需要自己去看一看先？
他还没想好，那边程恬已经起身。
路过李医生办公桌时，她脚步稍顿，语速刻意放慢：“李医生如果常觉得尿频尿急，建议你挂个号看看。”
“我没……”李医生刚想说自己没病，忽然想起今天已经借尿遁了好几次，随即闭嘴。
急诊科留观室里，女孩愉快的笑声传来，小嘴叭叭地一直说个不停，与刚送入院那会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妇科会诊医生已经看完，留下一些医嘱便离开。
小林护士走过来，简要说了一下会诊情况，把会诊病历一起交给程恬，不知为何，她又凑近些，在程恬耳边低声道：“那小姑娘真是会乱喊，人家只是他们学校的老师，目前算是暂时监护人吧。”
“嗯？”程恬一直低头，假装在看病历，其实攥紧的手早就出卖她此刻的心境。
荆彻静静地立在陈颖床边，似乎在听她说话，心早就飘到门边，将那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那老师一直和我强调只是暂时监护人，不是姐夫。”小林护士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总之……那人也有点怪怪的，一直在强调这个。”
“嗯……”程恬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在病历下签名，交给小林护士，转身离开留观室。
没走几步，身后似乎有人跟过来，她略微迟疑，脚步却不停，径直拐进值班室。
值班室里这会居然没人！那位李医生又不知躲哪偷懒去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男人带笑的声音随之传来：“程医生，现在方便吗？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果真是他！
程恬微微吸气，抬手往上摸，好在口罩还在。
她迅速摸到办公桌，扶稳，努力稳住呼吸，缓缓转身，眼角微抬，目光掠过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落到门口的地砖上，声音微颤：“请说。”
荆彻看着病历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眉梢微动。
“理科不好，怎么敢报医科？”
话落，静了几秒。
程恬有一瞬错愕，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她的视线慢慢上移，一点点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憋在心里许久的一口气，在这一刻像是找到突破口，瞬间涌上头来。
她冷冷一笑：“为治病救人，有何不敢？倒是你……居然跑去教书，这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一连几天，程恬都有些不在状况，好在没出什么差错，就是容易走神。
那晚说来也怪，她反问荆彻“看上哪个小姑娘了”，那家伙居然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合上病历，就这么走了。
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的话，与你舌战三天三夜都有可能！
程恬当场认定他这行为就是默认。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是说早就放下了么？
怎么还是感觉胸闷气短的？！
程恬单手托腮，眉头越来越皱，想着趁明天轮休挂个心内科的号去看看。
可是夜晚的急诊科哪会给她那么多胡思乱想的机会？
程恬刚挂完号，小林护士就带着一个扶腰的年轻患者走过来。
根据患者反馈，这一星期以来，他明显感到腰酸，伴有虚汗、乏力等症状，前几天他还被同学打趣说是不是肾虚，搞得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肾脏有问题，早前看过门诊，也都按时吃药了。
今晚睡前却发现身上出现大片红疹，把他吓得不行，赶紧跑来看急诊了。
这会看到是女医生接诊，患者当即面露尴尬之色，坐下没几秒就忍不住按了好几下口罩，整个人看上去着实别扭。
程恬一下就看穿他那点心思，环顾四周，抬眼示意：“目前，只剩下我这个女医生有空了，那你看还是不看？”
患者左看看右看看，又朝门口看了好几眼，最终还是咬牙点头：“看！”
经过复查B超、尿常规和抽血化验，程恬根据检查结果，还是建议患者先转到专科去住院观察一下。
患者有些为难，说家在外地，自己住院有些害怕。
程恬抬眼，目光扫过他攥紧的拳头，眉心微蹙，再次翻看患者信息，询问：“你是南大的学生？”
呼~久等了！
请大家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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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理科不好，怎么敢报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