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巡章看着地上那个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的包裹，又抬头望向面前勤劳的“搬运工”，语气中满是无奈：“程柳，我妈让你带你就真带？这么大个玩意儿你也不嫌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你哥的话。”
一搬出程松引，程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哇哇直叫：“这不一样！我姜姨对我多好，我知恩图报！”
宋巡章懒散地抓了下头发，嘴里嘟囔着“真麻烦”，这小妮子就差按着他的头让他答应了。
他埋头把脸偏到一边，妄图生成金钟罩铁布衫隔绝程柳的碎碎念，隐秘地长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大小姐，别念了，我拿……”
宋巡章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止住了。
程柳注意到宋巡章不自然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向旁边看去，一愣：“诶，那不是乔……喂！宋哥，你等等我！”
程柳一眨眼的功夫，宋巡章转身就蹿出去老远，她也顾不上什么包裹了，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还没等她跟乔素打招呼，宋巡章就夺命连环问：“怎么被人背回来的？受伤了？”
说着就要上手把乔素抱下来，刚碰到乔素腰际的衣角，乔素整个人直接被转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肌肉虬结的小麦色臂膀。
原来是方执直接调转了个方向，把乔素藏到了后面，自己和宋巡章面对面。
“……”宋巡章收起笑容，正视着面前这个他刚刚忽视的男人，他的视线从上扫到下，又从下扫到上，最后停留在对方紧紧扣在乔素腿弯的手臂上。
乔素趴在方执的耳边轻声道：“这是我今天上午新交的朋友哦，他叫宋巡章。”
朋友……
【恶意值：30/100。】
【恶意值：0/100。】
“？”乔素表情呆滞，搞什么？他现在怀疑方执这个人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方执依旧沉默，只是在乔素拍拍他的肩膀时顺从地把少年放到了地上。
“宋巡章，我没什么事的。”乔素解释完，手一伸，又一下把方执牵过来，介绍道，“这是方执，我的邻居。”
“还是我哥的‘房东’。”程柳小小声在旁边补充。
方执的视线先是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随后抬眼直视着宋巡章，开口：“你好。”
听到程柳的话，宋巡章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语气拖长：“啊——程松引住的你那儿啊……”随后像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瞪大了眼睛问乔素，“程松引住你隔壁？？”
想到自己今天上午还在说程松引的坏话，宋巡章无力扶额。
他咬牙切齿地说：“果然是优等生啊，抽签都能选到好地方啊。”
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
程柳忍不住替她哥反驳道：“不不不，我哥那地儿是整个村里最远的。”
察觉到乔素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程柳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又见面啦，我哥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乔素认认真真回忆了昨天和程松引的相处，回道：“松引哥很好，懂的多，讲话也很温柔。”
“你叫他松引哥？！”宋巡章的声音瞬间拔高。
“有、有什么问题吗？”乔素被吓了一跳。
“……”程柳的脸色从红转青又转白，她没想到宋巡章竟然也和乔素认识了，这下两人又要不对付了。
说起这个，程柳也有些纳闷儿，虽说宋家和程家来往比较密切，但她哥和宋巡章其实并没有太多交情，怎么两人就这么水火不容呢。
乔素不太理解为什么宋巡章的反应这么大，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垂下去的脑袋，伸手——轻轻拍了拍脑袋顶。
一下，一下，又一下。
嗯嗯嗯，果然很像大狗狗，乔素忍不住感慨。
宋巡章被拍得一愣，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头顶。他的脸色突然爆红，倏地一下直起身体，又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在原地呆站了好几秒，才梗着脖子开口：“……咳！没问题，喊哥哥什么的，我才不稀罕呢。”
总之，宋巡章说服了自己，并且他决定要成为乔素亲密无间的拜把子好兄弟。
想到这儿，宋巡章又上前一把子揽住乔素，手紧紧扣住对方的肩膀。都拜把子了，都亲密无间了，什么摸头啊，勾肩搭背啊，那不是正常的嘛！
乔素被困在男人有力的臂膀之间，有点懵，但他感觉现在应该要捧场，于是他也揽住了宋巡章，但他碰不到宋巡章的肩，放低要求转而扒拉上了腰。
这副“兄友弟恭”的姿势没有维持两秒，一直牵着乔素另一只手没放的方执轻轻一用力，就把少年带离了宋巡章的怀抱。
“回家吃饭。”
方执极其认真地说。
宋巡章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他扬起下巴，直视着方执：“喂——这位邻居先生，你是乔素监护人？管这么宽。”
【恶意值：40/100。】
【恶意值：0/100。】
“……”算了，乔素对这种状况已经麻木了。
方执不理会宋巡章的挑衅，只静悄悄地站在乔素旁边，像一只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护卫犬。
程柳从乔素一只手牵方执一只手揽宋巡章时心脏就不自觉收紧了，这会儿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连忙出来打圆场：“那啥！乔素你这是还没吃饭啊？不如去我屋里吃……点儿……”
最后几个字被程柳慢慢咽了回去，本来眼里没其他人的两人在她开口后齐唰唰地看了过来，看得她心里发毛。
程柳内心挣扎，脸色变了又变，要不她干脆趁两人不注意直接拐上乔素就跑吧，要是这俩大高个打起来了，她这个小身板应该抗不过一拳。
“……”
现场顿时陷入了沉默。
乔素有点不明所以，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他嘴唇轻启，正要说点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不止一人的杂乱的脚步声。
“诶？宋哥你们干嘛呢，咋这么多人在我家门口站着。”李青扛着把锄头，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晒得黢黑的青年。
几个青年在后面探头探脑，其中一个人眼尖地发现了夹在方执和宋巡章中间的乔素，他激动地给了同伴一肘子：“是乔素……！”
“嘶——”旁边被捅了个正着的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没好气地吼道，“混蛋……！有本事上去打招呼啊！……滚蛋，离我远点！”
李青听到了身后几人吵闹的对话，一下就捕捉到了乔素，瞬间笑得牙不见眼：“乔乔——要来我家做客吗？我是李青啊，经常在陈哥旁边，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唔！”
毫不犹豫往前冲的脚步被硬生生拦下。
一把搂住脖子把人往后拽的宋巡章轻笑一声，阴沉沉地在李青耳边低声道：“这么热情？不然也请我去做客好了，嗯？”
“咳咳咳！”李青挣脱了钳制，听了宋巡章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宋哥你说什么呢，你现在不就住我家吗？”
“……”宋巡章懒得搭理单细胞生物。
“对了，”他看到了李青扛着的锄头，问，“你们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来。”
“啊，这个啊，”李青放下锄头，“隔壁村今年收成好像不是很好，杂草长了好多要清理土地，村长让陈哥带着我们去帮忙，结果完事了非要请吃饭，我们找机会溜走了。至于陈哥嘛，估计要晚上才回来了哈哈哈。”
不远处的乔素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哦……”被李青这么一打岔，心里因为刚刚的事升起的不爽也被搅和得差不多了，他略显挫败地摸了摸脖子，犹豫着要不要和乔素说些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乔素已经被围起来了，只能隐隐约约透过那堵“人墙”看到些许黑发。
跟着李青过来的几人争着抢着想挤到乔素面前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小玩意儿，献宝似的递送过去。
“乔，乔素，这是我今早刚摘的果子，可脆、可甜了！你尝尝……”
“啧，你这家伙，这果子你都揣兜里大半天了，洗都不洗就给人家，也好意思？”
“乔乔！这个送你！是我亲手做的手串……能不能和我做朋友……”
“？”几道视线突然齐齐看向送手串的那位，几人异口同声，“你怎么还有这手艺啊？”
站在旁边看戏的李青插嘴：“诶诶诶，那谁，你怎么跟着我叫乔乔啊，人乔乔同意了吗！”
乔素有点招架不住几人的热情，躲在方执的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而方执就像一座小山，牢牢地把他护在身后。
【恶意值：10/100。】
【恶意值：0/100。】
【恶意值：10/100。】
【恶意值：0/100。】
……
恶意值像过山车般上上下下，这变化速度让乔素忍不住看向方执，奈何方执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
咯吱咯吱——是手指关节移动碰撞的声音。
宋巡章牙都快咬碎了，一个两个的，全都来打扰他和他的好兄弟培养感情。
李青正乐呵着，突然感觉身上的寒毛唰地一下全起立了，他略带慌张地往后一瞧，随即果断回头，利落地把手里杵着的锄头一丢，挤到闹腾的人墙里，手臂向身体两边猛地打开：“好了好了别闹了！”
人墙瞬间冷静。
李青费了老大劲儿把几个傻大个拢在一起打包丢开，又才转身看向乔素，笑眯眯地说：“刚好大家都在，也省得我再跑一趟了，晚上村长在他家院子里准备了活动，大家伙儿都去啊！”
“活动？”
“听说村长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叫什么‘放映机’的玩意儿，是个稀罕物，说是让大家都去长长见识。”
“宋哥，你们城里人应该见过吧？”有人问道。
‘放映机’三个字一出来，宋巡章和程柳都知道是什么了。
宋巡章双手插兜，看着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见过，确实是个好东西。”
一瞬间，几个傻大个又呼啦一下子全涌到宋巡章的身边去了，七嘴八舌的，那场面，活像一群哑了嗓子的百灵鸟在疯狂展示自己的歌喉，恨不得把声音变成实体塞进宋巡章的耳朵里——
“宋哥宋哥！那放映机长啥样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干啥用的！”
“宋哥宋哥！我听人说这个东西城里有好多！是不是在城里哪儿都能看见啊！”
“宋哥宋哥！你说乔乔会喜欢这个吗？”
宋巡章被几人挤得东倒西歪，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以极快的速度伸手随机抓住一个人的衣领，然后猛地扯到面前：“你想不想知道我喜不喜欢啊？”
几人瞬间安静如鸡，疯狂点头又疯狂摇头：“不、不用了……”然后纷纷作鸟兽散。
宋巡章低着头长叹一口气，一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执已经带着乔素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嘴里嘟囔着“没劲”，转身提起地上的包裹就往屋里走，又变成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宋、宋哥生气了？”
一旁的程柳摩挲着下巴，深沉地回道：“嗯——生闷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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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在村长家烟囱上的暖黄逐渐被清冷的月光替代，一缕细烟缓缓从烟筒中升起，扑棱蛾子扇着翅膀穿过木制大门，与盘里热腾腾的馒头擦肩而过，最后落在放映机的镜头上。
“诶——李青，这白布上怎么这么突然长了这么大个扑棱蛾子啊！”
老村长一手杵着拐杖，一手端着盘馒头，听了这话，气得胡须直飞：“叫你多读点书！什么白布上长扑棱蛾子，那扑棱蛾子在放映机镜头上！”
“噗嗤！”
“哈哈哈！”
开口那人被笑得耳根子都红了，粗着嗓子吼道：“笑什么！你们还不如我呢！”
李青闷笑着走到放映机前，抬手驱赶蛾子，眼神远远地看向倚在门框上的身影。
“在等乔素？”陈余走过去，问站在门口的宋巡章。
“嗯。”宋巡章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我也在等，要是他能来就最好了，对吧？”
宋巡章直起身体看向陈余，没有接话。
正在这时，李青从两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那是乔乔吧？”
程柳也从另外一边的门框处探出半个脑袋：“应该是吧，看着像。”
宋巡章：“……”
只见远处有两个小黑点缓缓靠近，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扯得很长——是乔素和方执。
少年的身影逐渐从树影中显现，月光与树影交错，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从小巧的下巴，到红润的嘴唇，再到被长睫遮住的双眸。此时的他与往日不同，给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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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望平村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