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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第七十二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伴随着清脆的下课铃响,被拘在教室里一下午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如潮水般涌向操场。他们大多并不急于回家,须得三五成群在操场上撒着欢儿地狂奔几圈儿,把攒了一天的筋骨爽兴儿舒展开来,也将那起子无处宣泄的活力与劲头悉数释放。予珺站在教室窗前望着这群张牙舞爪的“活猴儿”,竟恍惚瞧见了博宇那胖乎敦厚的身影,只那么一瞬间,便再也寻不着了。她暗笑自己还真是糊涂了,博宇即便还在,也已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怎么可能在这儿见着他?


    在板桥小学任教的四年光阴匆匆飞逝,不知不觉间,予珺已然对自己人民教师的崭新身份习以为常,处置自如了。每天按部就班地讲书批功课,眼瞧着那一茬儿初入学堂的玩童已如春苗般抽枝发芽,茁壮成材了。淑珍家的老大大生已经升入中学,大源也即将高小毕业继续入女中就读,大同正在她教的班级里念书,再过两年,连最小的大兴也将入学了。正想着他们家的孩子们呢,远远儿就望见予寰大步流星走进校门,直奔操场寻着了大同,爷儿俩手牵着手,溜溜达达地朝电车站走去了。


    予寰不久前才到新成立的北平市政府下属的财务局就任主理会计师,薪水虽不比在洋行里挣得多,但能为自己的国家贡献心智,予寰整个儿人的神气儿都不同了,他胖了很多,脸色儿也滋润活泛了,见了谁都笑呵呵儿的。就好像做了一场沉重又漫长的噩梦,一觉醒来,又精气神儿十足地开始了全新的一天。为了贴补家用,淑珍去了街道组织的绢花作坊作活儿,按件儿计酬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日子一忙碌起来,心里头也不想这想那的瞎琢磨了。


    秋风送爽,携着片片落叶拂过窗台,孩子们渐渐散尽,天光也开始转暗了,予珺想起大哥回家那天也是这个季节,那场从天而降的巨大狂喜仅仅维持了三天,便代之以排山倒海的没顶剧痛,那极痛势必弥漫笼罩每位至亲的余生,摧肝裂胆,不忍触碰。在最后的日子里,予辰几乎已经不能进食与发声,予珺细细讲述了这些年来家中发生的种种,他的听着,听着,眼睛时而通红湿润,时而熠熠生辉,好几次翕动双唇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都没有说出。予珺轻抚着哥哥瘦骨嶙峋的手,柔声说着:“大哥,不说了,我都懂得。”


    晚秋几乎长在了15号,衣不解带地陪护照顾予辰,她很少说话,只贪婪地毫不满足地凝视着予辰,片刻都不愿错过。意识清醒的时候,予辰总望向窗外,目光里满溢着最温柔的眷恋与不舍。予珺和晚秋都明白,大哥是多想身体力行,亲力亲为地建设发展这个他和志同道合者们用鲜血与生命打拼出来的新世界啊!他想看着自己的祖国一天天壮大富强,想看到自己的国民一代代自立自强,想见证老百姓的好日子一天天日新月异。明明已经近在眼前的美好愿景,予辰也坚信它们必定会一一实现成真,可是他却看不到了。那是一个微凉却晴朗的早晨,一家人都守在予辰的床前,顾氏剧烈颤抖着,竭尽全力压抑自己的啜泣与泪海。晚秋俯身到予辰耳边,轻轻说了句:“放心歇着吧,你想做的事情,有我们替你完成。”予辰再一次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予珺觉得他整个面容都放松释怀了,多年以来的坚强机警化作舒展平静的宁和,她看着大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永远闭上了那双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眸。


    自那以后,晚秋便不言自明地做了予辰的未亡人,她住到了15号,朝夕侍奉陪伴被丧子之痛折磨得大病一场的顾氏。顾氏恍然觉得上苍又赐予了自己一个女儿,本已寸草不生的荒芜心境,竟又渐渐萌起了春芽。晚秋闲时照旧做些针线绣活儿换钱,读书写字自不待言,每天下午还会去街道组织的妇女讲习班教课。晚秋力荐她一同入小学任教,她却执意不肯,理由也讲得头头是道,一来顾氏的身体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身边儿是再也离不了人的。二来在新生的中国,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人,不分地位贵贱,只要是对祖国对民族有益的事情,在哪儿做都是一样。如此一来,予珺倒也不好再勉强她了。


    一起安顿好予辰的身后事,骆凡又在北平停留了月余,予珺也得以与他有了更加深入的相处与交流。从骆凡口中她得知大哥到西山不久便生了肺病,身体每况愈下,他却仿佛在与生命的倒计时赛跑一般,争分夺秒夜以继日,竭尽所能地为了那个全体中国人共同的愿景呕心沥血。春蚕到死丝方尽,骆凡说他每每看到予辰没日没夜地伏案劳作,心里便总想到李义山这句诗。“骆先生,你相信人死后有灵魂吗?”骆凡略一沉吟,旋即看着予珺的眼睛坦然道:“予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之说,但我坚信人死并非如灯灭,所谓灵魂便是精神,予辰的精神与信念永远不灭,我们还会继承延续,发扬光大。予珺,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予辰的生命吗?”


    予珺的双眼噙满泪花,心潮起伏情难自抑,她一把握住骆凡的手激动地说:“骆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这些日子以来,我老觉着大哥从未离开,他就在我身边,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我。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原来那是他的精神,一直都在,永远在!”骆凡含笑望着她,予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与失态,脸上一红,好像烫着了一般飞快撒开了手。骆凡倒是全不在意,照旧微笑着说:“予珺,我希望你以后能以名字唤我,也不必用敬语,我想与你成为最亲密无间的战友,你的意思如何?不用急着答复我,请你慎重考虑。”


    骆凡回到队伍后一直和予珺保持通信,不知不觉间,予珺渐渐向他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将那些压抑心底的惶惑与沉郁凝诸笔端,尽情倾诉。她发现骆凡竟好像是上天专门安排来填补大哥的空缺的。她信赖这位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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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坚毅的战友,也依赖这个宽厚温暖的长兄。平津战役胜利,北平宣告和平解放的那个春天,骆凡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在上一封来信中,骆凡告诉她申请已经批准,他们商定在当年的金秋十月,新中国成立大典后正式成婚。


    予珺收拾停当夹着课本步出校门时,迎面儿走过来一个结实挺拔的身影,两人都在一错肩的刹那都认出了对方,“二小姐,您这早晚儿了才回去?”“力生下班儿啦?学生早都放学了,我拾掇拾掇,备备课。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往后甭叫“二小姐”了,改叫“时老师”。”“对对对,时老师,时老师您瞅我这记性。”力生羞赧地抓了抓后脑勺儿,跟着又解释说:“这不儿马上开国大典了吗,我们所里人少任务重,所长让我再顺着南北池子两条街走上一趟,看看还有什么顾不到的地方没有,时老师,这回可是咱们新中国在世界上露脸亮相的大日子,出不得丁点儿差错儿,我就是不吃不睡熬鹰似的干,也得把这事儿落停办妥当了,您说是不是?”


    予珺含笑点头,欣然望着一身公安制服,戎姿英发挺拔干练的张力生,满心里洋溢着赞许和嘉赏。自打力生成了西安门派出所的一名公安警察,找他说媒的就没断过。特别是马尾巴胡同儿的一众老街坊们,几乎是争先恐后抢着给力生做媒说媳妇儿,可力生却一个姑娘也没见过,他总推拖所里事情多,忙得没空儿想这事儿。予珺清楚他是心里还想着芸瑛,甚至还在公务之余暗中查访过,希望能查到当年芸瑛失踪后的些许下落。她目送着夜色中力生大步流星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一次在心底为这对被乱世冲散的苦命鸳鸯虔诚祈祷,祈求上苍保佑力生终能苦尽甘来,平安顺遂。


    这一晚予珺没搭电车,她漫步在天色黑尽的北平街头,沉浸在老城区的车水马龙市井喧嚣里,任由回忆波澜起浮,思绪信马由缰。过往十年,犹如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梦醒时分,有劫后余生的悲欣,有生离死别的至痛,更多的还是茫然无措不知所从的迷茫。大哥和骆凡多次提到过的新世界终于到来了,它就像一台开足马力轰隆作响的崭新机器,将陈旧腐朽一扫而空,代之以日新月异欣欣向荣的蓬勃气象。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人被践踏,没有人被欺凌,更不会有人横遭侮辱被肆意掠夺。就像零件归位一般,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团结一心,把劲儿往一处使地把家国民族建设得越来越好。


    回到马尾巴胡同15号的院子里,扑鼻而来的茉莉清香在夜色里氤氲弥散,晚秋入夏时栽种的几盆白茉莉花期正好,吐蕊芬芳,这花香令她恍然错愕。予珺举头望月,只见月满如轮,辉撒遍地,在温和清冷的月光里,予珺自心底默念:“爸爸,马上又到中秋节了,您瞧见了吗?如今世道越来越好了,往后咱们家啊,年年能团圆,岁岁皆喜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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