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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四十九章

作者:遥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入腊月,北风吹得越发凛冽逼人。学堂里放了假,贾博宇一大清早就立在马尾巴胡同里抽陀螺儿玩。5号李芸瑛家的空房正在翻修装饰,博宇看着工人们吆三喝四进进出出,刷浆的刷浆油彩的油彩,那一份熙来攘往喧腾热闹的劲头儿,竟让他隐隐约约自心底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悸动。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尚且不知,那让他感到异样又激动的是北平城里久已不见的热闹与生气。六年了,自从敌寇的铁蹄踏进古都,这城和城里的人民便陷入了无望的死寂。


    正愣怔着出神间,冷不防张力生从5号的大街门里走出来,博宇近乎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肩膀,本想掉转身躲开去,到底像被钉住了后脚根儿般站着没动。还是力生黝黑精瘦的脸庞上率先漾起了笑纹儿:“博宇,玩儿呐?瞧你那小脸儿冻得,跟山里红似的。”博宇竟一瞬间手足无措起来,被胖脸挤成一道缝儿的小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以一种类似小动物般依赖的眼光儿,喜出望外地望着力生说:“力生哥,你不嫌我?全胡同儿大人孩子全躲瘟神似的臊着我,你还肯搭理我?”力生上前搭着他的肩膀问道:“博宇,你知道如今人们管抽陀螺儿还叫什么吗?”博宇的胖脸上现出迷茫:“好像……好像是叫“抽汉奸”。力生哥,谁是汉奸?人们干嘛都要抽他啊?”力生亲昵地拉了博宇转到一处背静又不窝风的犄角上,耐着心思解释说:“博宇,汉奸说的不是哪一个人,是有这么一帮子人,铁了心要帮着日本人祸害自己的同胞。你知道什么是同胞吗?就是咱们中国人,身体里流着中国血的就是同胞。”博宇似懂非懂地陷入了沉思,力生紧跟着问他:“博宇你恨不恨日本人?”


    “我……力生哥,妈有好些个日本朋友,特别是我爸得病死了以后,我们家里和铺子里都常来日本的大官儿,他们对着我笑,还总送给我日本国的玩意儿和吃食,所以我并不恨他们啊。”


    力生看着博宇伧红的脸蛋儿,叹了口气说:“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在5号住着的芸瑛姐?”“记得!怎么不记得,芸瑛姐姐唱戏可好听了,她一扮起来就是像是画儿上的仙女,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只是她突然就不见了,跟着李侯爷也没了。我问过妈好几次芸瑛姐姐去哪儿了,可妈总跟我说小孩儿家家的不许瞎打听。欸?力生哥,你是不是知道芸瑛姐姐的下落啊?她以前跟你最要好了。”力生的神色刹时间阴郁下来,仿佛暴风骤雨来临前乌云翻滚的天幕,隐隐然若闻雷鸣。他咬紧后槽牙踌躇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看定博宇说:“芸瑛就是被日本鬼子给活活害死的!我到今儿个都没见着她的尸首,好好儿一个大活人,日本人弄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蛾子,根本一点儿不费劲儿,死了就死了。不光李芸瑛,还有6号予寰少奶奶的爹妈,那可是前门一带响当当的轿行老板,因为不肯向日本人服软儿,愣是被他们用枪打成了肉筛子。还有15号的大少爷,不也是叫日本人逼得有家不能回吗?你看着他们对你笑给你好处,那是因为你妈在给日本人效力,像条走狗一样帮着日本人咬自己的同胞……”“你住口!不许你骂我妈!我已经没爸了,妈每天苦曳着挣命全是为我,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呜呜呜……”


    力生的心里也被苦涩的矛盾之情溢满,这是什么要命的年月,生生逼得夫妻相残儿子恨娘,他轻轻拍着博宇的肩头和声劝慰:“博宇,我没有作践你妈的心思,只是她做下的那些个丧天良败德行的勾当,实在是让我,让每一个不甘心当亡国奴的中国人恨得牙根儿痒痒。你妈她,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汉奸啊!”博宇被力生的话惊得瞪大双眸,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什么极其惊悚可怖的怪物,口里喃喃着:“难怪了……难怪他们都不理我,都躲着我,予寰少奶奶还和她妞儿说我们家里就没一个好人……汉奸,原来我们全都是汉奸!!”“不是“你们”,你是你,你妈是你妈,你妈她出卖同胞做了不是人的事儿,她是汉奸没跑儿,可你贾博宇滋要是行得正走得直,不跟他们串通一气祸害咱中国人,那你就不是汉奸,你就还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孩子。”


    博宇被力生坚定有力的语气感染振奋,不觉间止了泪问道:“我可以自己选的吗?力生哥,你真觉得我还能是个好孩子?”力生用力揽住博宇的肩头,目光炯炯地望定他道:“只要你一心想跟他们不同,你就是好孩子!”博宇未及反应答言,只见贾太太风风火火自5号里旋出,一眼瞧见力生,急忙扭过来道:“哎呦我说力生啊,让我这通儿好找!房子里的大白刷差不离儿了,你赶紧给我上虎坊桥请几个棚匠回来,该着糊窗户顶子了!麻利儿去麻利儿回听见没有?这些日子,简直的忙死我算!欸,博宇怎么了这是?大风地里掉什么眼泪儿?看把眼睛哭膻了的!”力生边走边含笑对贾太太道:“博宇刚才跟我一块儿抽陀螺玩儿,一不留神让鞭子捎了手,我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博宇一瞬间会意,拉了他妈的手往家里拽,边走边说:“妈,我不想玩儿了,抽着手死疼。咱回家去吧,我想喝五仁儿牛奶羹了。”


    贾太太却站着没动,只搂着博宇柔声哄劝:“好儿子乖,你先家去等着妈妈,想吃牛乳羹叫厨房给你炖。妈妈这会儿可脱不开身,日本长官说啦,咱们胡同儿里这处沙龙,得赶着在年前开起来呐!你瞧瞧这都进了腊月了,连房子还没拾掇好呢,啧啧啧,简直的跟破烂市一般,这哪儿成啊!妈得跟这儿盯着!”博宇一听“日本人”,登时打心底里翻腾起几百个不乐意来,将肥硕的胖身子拧巴得麻花儿也似,拗着贾太太来回摇摆:“不,我不!我就要跟妈一起吃牛乳羹!妈,你跟我家去吧。”贾太太正要再劝,5号的街门里又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位妙人儿来,一双带笑的明眸秋波荡漾:“理事长家的少爷都这么大啦!生得这么壮实,将来也必是一番人才。”贾太太立时笑出了一串儿银铃响叮当:“让祁女士见笑!都这么大个子了,老也没个正形儿,一天到晚地淤磨我。”“孩子跟您亲,那可是几辈子才能修行来的儿女缘分,您呐!就擎等着享福吧!里头有我照应着呢,有事儿我随时过去报告理事长,您就家去陪少爷得啦,踏踏实实的。”博宇一听这话,更是加劲儿拉扯缠磨,贾太太没法儿,只得赧然一笑道:“得,那少不得祁女士您受累吧!您说说,要是没了您这位得力助手,我这所谓的理事长可真要坐了蜡喽。”


    祁艳芳看着贾太太母子进了8号的大街门,方才收敛笑容,直奔聂家而来。晚秋一见是她,二话没说马上掩门。祁艳芳倒是不急不恼,轻轻抵住门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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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对晚秋说:“聂小姐先别急着请我吃闭门羹,我此来是有很要紧的事要同你谈,我向你保证只有我自己,可否让我进门一叙?”晚秋见她神色坦然目光纯朗,且左右四下里查看了确无其他人,才默然向后一闪身,将祁艳芳让进院内。


    两人面对面地坐定了,气氛一瞬间滑入尴尬的深渊,晚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拿眼看祁艳芳,眼瞧着气氛快比这寒冬腊月的天儿还冷了,祁艳芳微笑着打破了僵局:“我本名祁方,老家是齐齐哈尔的。十二年前日本鬼子占领我的家园时,我还不到十四岁。我父亲不甘心当亡国奴,就加入了我们当地人自发组织的抗日义勇军,可惜由于寡不敌众惨死在日军的枪下。我娘因为我父亲的死受了刺激,在生我弟弟的时候难产没了,一尸两命。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只能去跟当地的鼓书师傅学唱奉天大鼓,辗转流离居无定所,四处卖唱只为讨一份生活。十六岁那年,我在沈阳一伙日本人办的宴会上唱大鼓,却不想那帮禽兽喝醉了酒,把我的清白给玷污了。那个夜晚是我此生经历过的最漫长的夜,我甚至觉得天永远不会再亮了。我信着脚步走到不知是哪里的一条街道上,冷不防看到前面不远处是个高墙重瓦的日军哨所,门口还站着两个日本哨兵。我当时被心里翻腾的仇恨迷了魂儿,满心里只想着跟他们拼了,能掐死一个就算报了仇,要是不成,我也一了百了正好儿解脱了。就在我直瞪着俩眼儿冲那日本哨兵走去时,有个人一把把我拉到了暗地里,就是他,拯救了我的生命,也改变了我的一生。”


    讲到这里,祁艳芳哽住说不下去了。她猛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汹涌澎湃的情绪。晚秋正自聚精会神听得入迷,一双秀美的凤眼里闪动着泪光,双颊火红,胸口也在剧烈起伏。见祁艳芳停下不说了,晚秋起身到了杯热水递给她,不解问道:“你跟日本人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怎么还能帮着他们做事呢?”齐艳芳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对晚秋说:“在你看来,只有真刀真枪地拼个你死我活才算是报仇雪恨了吗?”看晚秋一脸不解,她又继续说道:“那天深夜救了我的人,他们是有自己的组织的,那是一群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不同身份的人们,只因不甘心做亡国奴,为了救亡图存而聚到一处,为了驱除日寇侵略者这一共同的目标一起战斗。我也加入到他们中间去,在他们的影响下我才渐渐懂得了,战斗需要策略,抗日也要讲究方法,一味地硬碰硬逞一时义气只会白白搭上自己。所以我把长满倒刺儿的刻骨仇恨深深压进心底,聂小姐,你觉得我不疼吗?我的心里早已千疮百孔到处都是血窟窿了。可为了抗日大业的最终胜利,我们必须暂且放下个人的恩怨仇恨,团结一致,相互配合,将个人的力量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把日本鬼子彻底击败,辗成碎片,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瞧咱们中国人!”


    晚秋被祁艳芳这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震惊良久,才挣扎着问出一句:“你说的这些……全是当真的?”祁艳芳的脸上复又挂着浅浅的笑容,坦然答道:“没有一句虚言,你不信我,还不信张力生吗?他现在也是我们的人了。”“我们胡同儿5号送水的力生?”“对,无论是谁,只要心存救国的念想儿,就都是我们要团结要联合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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