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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匿名者

作者:妮由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chapter 14|匿名者


    控制室的灯光正一点点暗淡下去。


    “Z-区控制核心”的金属门敞开着,空气中仍残留着生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墙壁上的照片和档案仿佛沉默的注视者,静静凝视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控制室正中央的主屏忽然一闪。


    伴随着一声“滴——”的启动音,那个被他们原本认定为损毁的系统接口自动恢复。


    屏幕跳出一个陌生的文件夹,只有一个图标:?? REC_019


    霍宴尘下意识按住枪柄。


    “谁连上了系统?”


    他立刻扫视四周,但设备终端全部离线,外部网络也在刚才进入前就彻底物理切断。没有信号,没有通联,没有电缆能让这个系统被远程入侵。


    但录音开始了——没有人操作,却如同被“某种预设条件”激活。


    【音频开始】


    声音是男声,冷静,清晰,年纪无法判断,甚至没有什么显著的声带特征,像是被精心调过频的“中性声”。


    “你终于来了,Z-19。”


    “我知道你会回来,因为伤口不缝上,它永远都在流血。”


    沈裕猛地抬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编号是Z-19。更没有对外承认过——他曾是这场实验的受试对象。


    “你以为这间房只是牢笼?不,它是镜子。”


    “你看到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的你——还在害怕,还在颤抖,还在躲。”


    声音不疾不徐,却像是在他心里一寸寸剥开旧伤。


    霍宴尘本能地转头看沈裕。


    那一瞬间,沈裕的瞳孔是缩的。


    他没有出声,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被精准定位的困兽困境。那种神情,霍宴尘只见过一次——是在他第一次看到冷息实验编号表的时候,手指抖得无法落笔。


    音频继续:


    “你想追查‘东郊地下案’?想救那些失踪的年轻人?”


    “别忘了,你也曾是制造这场炼狱的一份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裕整个人如遭电击,指尖狠狠扣紧桌边,骨节泛白。


    霍宴尘低声开口:“什么意思?”


    沈裕没有回应,眼神却在一点点碎裂。


    音频仿佛等他所有心理防线破裂后,才给出最后一击:


    “想知道真相?”


    “回冷息实验的起点——H市第三精神疗养院,地下四层。”


    【音频结束】


    随着最后一秒钟的静音,控制室的所有灯光忽然熄灭,仅剩主屏幕上的游标在屏保中跳动。


    霍宴尘转头,看着沈裕的脸。


    “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沈裕点头。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却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


    “……我在那里住过三年。”


    **


    控制室陷入死寂。


    霍宴尘缓缓走到他面前,目光一寸寸落在沈裕脸上,试图从他凝固的表情中剖出真相。


    “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沈裕没动。


    半晌,他低声说:“十四岁。”


    “冷息计划表面终止那年,我从控制室送去了H市第三精神疗养院,理由是‘实验副作用导致神经系统异常,需要长期观察’。”


    “但那个地方,从不是观察所。”


    他转过身,眼睛里倒映着屏幕光点,“是新的实验起点,是他们为活下来那几个‘恢复者’设立的——二期场地。”


    “也就是说,”霍宴尘压下喉头的紧绷,“你不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不是。”沈裕闭了闭眼,“还有三个。”


    “Z-08、Z-26,还有……Z-00。”


    这名字,霍宴尘不是第一次听见。


    但他现在才明白,那并不只是代号——那是某种终极编号,编号为零的实验体。


    霍宴尘问:“你见过Z-00吗?”


    沈裕摇头:“没有。但他住在我楼上。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他敲地板,四下节奏完全一致,一直重复三个小时。”


    “像是……在记录时间,也像是在提醒自己还活着。”


    他缓缓转头,喃喃道:“后来有一天,声音没了。”


    “医生说他‘完成了适应期’,被转移到了‘特殊层’,也就是……东郊地下案最初的起源地。”


    ?


    控制室的空气越来越冷。


    霍宴尘知道,他们正站在这条线的临界点上——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彻底崩塌。


    但他看着沈裕,依旧平静地说:


    “你愿意回去吗?”


    沈裕看着他,眼神静了很久。


    “不是愿不愿意。”


    他伸手按住胸前的警徽,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是必须回去。”


    “我不能让东郊地下的那些年轻人,变成新的Z-01、Z-02。”


    “更不能让那个人——Z-00,变成新的我。”


    霍宴尘点头。


    “那就出发。”


    “去H市。”


    “去那个你活过,也死过三年的地方。”


    ?


    控制室主屏的游标依旧在跳动,像是一只无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外面的风,吹开地面那层薄尘。


    他们站在控制室门口,沈裕回头看了一眼——照片墙上,那张十一岁的少年照片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那滴血,仍挂在眼角。


    他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等我。”


    “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活下来。”


    “是为了让这一切——终止。”


    ?


    |你是我的证据


    控制室外,天色将明。


    东郊地带的天空总是灰白的,尤其是黎明来临前的这一段时刻——像是整片云层都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无声地翻卷,却从不落雨。


    风从废弃管道之间穿过,带着混凝土尘末与植物根茎腐烂后的淡腥气息,吹过他们的侧脸。


    霍宴尘和沈裕并肩坐在那排布满灰尘与铁锈的台阶上,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几指宽的空隙。


    谁都没有说话。


    脚下的地面是曾经控制中心通往主通道的老旧通路,如今已被植被和年代感吞噬得面目全非。铁轨残骸斜插在碎石之中,仿佛早已失去了通向任何未来的可能性。


    风掀起沈裕的衣角,他没有去压。


    他只是坐在那里,双手垂在膝盖上,指尖并不收紧,却仿佛仍在无意识地感知着什么。就像刚才那封匿名音频,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还在震颤——不是害怕,是一种更深层的、对真相的预知与确认带来的撕裂。


    霍宴尘侧头,看他侧脸的轮廓。


    晨光未至,只有残余的夜色在他们肩头拉出浅浅的轮廓。沈裕的眼神不是冷的,却也谈不上温热。他就像是在穿越某种心里的沙漠,一步一步走向一个他不确定是否存在的绿洲。


    霍宴尘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像是怕惊扰什么:


    “你还愿意继续吗?”


    这一句,像是一块石头,缓慢地扔进沈裕的湖心。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节间残留着之前握紧档案时留下的灰印。他摩挲了一下,灰尘落进指缝,却始终擦不干净。


    又过了几秒,他才轻轻地,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我想结束这一切……可我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他声音极轻,像是怕一出口,那层自己都还未梳理清楚的情绪会彻底瓦解。


    “我怕……”他又说,“怕我只是借他们的死来替自己找出口。”


    “怕所谓的追查,只是我不肯承认的复仇形式。”


    风声停了一下。


    霍宴尘缓缓转过身,伸手握住他的手。


    那只手——骨节清晰,指腹发凉——在他掌中几乎没有反应。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扣着,像是确定他还在。


    “无论为了谁,”他低声说,“你都不是孤军。”


    沈裕的睫毛动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压下情绪的洪流。


    “你经历了那么多,是别人早已扛不住的重量。”


    “可你还站在这里。”


    “你还在说,你怕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自己。”


    “那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他轻轻一顿,目光落在他手心微微颤动的指尖。


    “说明你还在努力分清对错。”


    “说明你还在选择人该走的路。”


    ?


    沈裕缓缓侧过头。


    他看着霍宴尘,仿佛第一次真正地从某个深井底部抬起头来,看到了上方并不炽热的光。


    那不是救赎。


    也不是宽恕。


    是一种确认。


    “……你是我的证据。”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轻极了,像是怕风听见了都会将这份信任吹散。


    但霍宴尘听得很清楚。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牢地握住了他。


    那一瞬间,沈裕眼中第一次不是空洞。


    他看向霍宴尘,眼里浮现出一种细碎而隐忍的火光——不是燃烧的炽烈,而是被埋在灰烬底下,仍然缓慢跳动的余烬。


    霍宴尘轻声问:“还冷吗?”


    沈裕摇头。


    但他并没有把手抽回来。


    他将头微微一侧,靠在霍宴尘的肩上。


    风从远处建筑间吹过,带来轻微的汽笛声。天色逐渐明亮,淡蓝色的天光从破碎的玻璃天窗透下,一点一点洒在他们身上。


    沈裕闭上眼睛,那句话仍在心底回响。


    ——“你是我的证据。”


    ?


    他曾以为自己必须独自一人走到最后。


    必须用痛苦、记忆、控制、忍耐这些词构筑起一道厚墙,然后用警监的身份把一切压下去,不让任何人看到那层下的溃烂。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愿意不翻过那堵墙,而是坐在墙外,陪他一起等黎明。


    霍宴尘没有拯救他。


    但他证明了一件事——


    他没有“疯”。


    他不是“错误”。


    他不是一个“失败品”。


    他是“活着的人”。


    ?


    天光彻底铺满废墟地带的时候,霍宴尘低声说:


    “我们走吧。”


    沈裕点了点头。


    站起身时,他先松开手,却没有走开。他站在霍宴尘身前,认真地看了他很久。


    像是要把这个人记在所有记不清的记忆之外。


    “你还会陪我去H市吗?”他问。


    霍宴尘点头,“你走,我就走。”


    沈裕点头。


    他低声说:“那扇门,要打开的不是记忆,而是结案。”


    “不是谁的过去。”


    “是——所有人的未来。”


    ?


    |结尾——水下开始冒泡了


    他们离开控制室的时候,天已完全亮了。


    灰白的光线透过地表裂隙洒入,照在斑驳锈蚀的通道壁上,像是失温的刀光。脚步声落在长廊上,没有回响,仿佛所有声音都被某种无形的液体吸收。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棺材盖合上的那一瞬。


    霍宴尘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厚重、冷漠,带着“人类不该抵达之地”的静默威压。


    沈裕站在更前一步,背对着门口,像是在对自己告别。


    控制中心的空气仍旧潮湿,但不同于刚进入时那种静止的**感,此刻,那些腐朽的气味仿佛正被某种力量搅动、释放。


    他正准备跨出最后一道舱门,警报,忽然响了。


    “嘀——嘀——嘀——”


    那是系统级联锁警报,不带情绪,却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的预警。


    接着,是冷硬的女声播报:


    “警告——Z区控制核心异常开启。目标正在接近控制舱。”


    沈裕猛然转身。


    控制室的门已闭合,可空气,却在门缝处泛起了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震动。


    霍宴尘走近一步,低声问:“你感觉到了吗?”


    沈裕一动不动,只是极慢地点了点头。


    ——水雾。


    空气中有极轻极浅的一丝水雾,在光线里折出几道几不可见的白线,就像水面之下第一次冒泡前,那一瞬间的张力。


    “你闻到了吗?”霍宴尘的声音微哑。


    沈裕的表情终于发生变化,眼神由凝滞转为彻底的凝固。


    那味道——他记得。


    是地下水层泄漏前的味道。


    不是潮湿本身,而是一种混合着生物**、岩层崩塌、老化电缆碳化后的密闭高压味道。


    霍宴尘瞬间明白。


    整个Z区控制核心,正在下沉。


    ——他们不是打开了一扇门。


    而是松动了整片埋在水下的地层。


    ?


    沈裕后退一步,手指在空气中抓了一下,仿佛要确定自己不是幻觉。


    “联通井的底层是二期水封。”他喃喃,“他们用冷却水层稳定这片区域的地质应力……”


    “但那是十三年前的结构方案。”


    霍宴尘明白他的意思:


    ——十三年了,谁都没维护。


    水层,如今,正在穿透防压腔体,逼近核心区域。


    ?


    “快走。”沈裕低声说。


    他们迅速向原路撤出。脚步一落地,便有轻微的回震,像是地下的某个气泡被踩破,又迅速被更多暗水填满。


    拐过第一道转角时,墙面上原本干涸的裂缝里,滴出一丝水痕。


    透明,却带着细碎的灰斑。


    霍宴尘摸了一下,指腹立刻感到冰冷的微粘质地。


    不是普通地下水。


    是含有重金属成分的实验冷却液——说明泄漏已经穿透封层,进入曾封锁Z-区主结构的冷息腔体底层。


    “再不走,就不是下沉,是整个地段的塌陷。”沈裕说。


    他们一路小跑。


    原本只需六分钟的通道撤出,此刻却像延长成了无尽隧道。每一块地砖下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泡沫,一旦破裂,就会将他们直接吞没。


    “你有没有想过,”霍宴尘忽然出声,“他们设下这一切,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真正从Z-区走出去。”


    沈裕没有回答,但他明白。


    这个系统,不只是实验记录的归档点,不只是过往受害者的回声馆。


    它是某种“墓穴”,用信息与时间构建的地质牢笼。


    只要有人挖掘真相,Z区就会自行塌陷,将一切埋葬。


    ——包括人。


    ——包括他们。


    ?


    他们终于推开最后一道金属门。


    外部通道在黎明中泛出灰蓝的光。废弃厂区的上层建筑轮廓被雾气扭曲,像是海底沉船残影。


    可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咕嘟”**声。


    两人回头。


    Z区控制核心所在的大门门缝中,冒出第一串气泡。


    一连串,沿着地砖缝隙向前涌出,速度越来越快,水雾逐渐加重。


    那不是正常的漏水。


    那是整层水压撕裂封层的“冒泡前兆”。


    就像池底翻腾之前,先从某个点开始积气,随后整片结构被挤压成一个无法回头的漩涡。


    沈裕盯着那串气泡,一步步倒退。


    “它快醒了。”


    霍宴尘问:“谁?”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头,看向控制核心正上方那块年久失修的井盖。


    “Z-00。”


    “他可能……还没死。”


    ?


    远处,有新的警报声响起。


    是无人机临界警戒。


    霍宴尘接通频道,公安厅后勤人员的声音急促传来:


    “你们的位置下方地基异常震动,监测到多点热流与化学反应波动,必须立即撤离!”


    “疑似Z区防水层破裂,二次事故风险极高!”


    他们抬头。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开始冒泡了。


    像是整个“水下”,在某种命令下苏醒。


    过去的、埋葬的、隐瞒的、冷却的、封锁的——都开始松动。


    ?


    他们站在出入口之间,身后是冒泡的地层,眼前是扭曲的黎明。


    沈裕轻声说:


    “这不是结束。”


    霍宴尘点头:“这是开始。”


    ——水下开始冒泡了。


    ——该上浮的东西,都会浮上来。


    ——但有些人,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


    他们转身,离开控制核心区域。


    身后,最后一道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像是地底的某个存在,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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