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的四月，樱花像是被谁不小心打翻了粉白色的颜料桶，泼洒在街道两旁，空气里浮动着甜腻又清冷的香气。
一辆略显笨重的搬家卡车吭哧吭哧地停在了一栋空了许久的房子前。
早川凛站在卡车掀起的尾板阴影里，像一株被移植到错误季节的植物，耷拉着脑袋，浅金色的头发软软地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灰蓝色的眼睛。他身上那件明显过大的连帽外套裹着微微佝偻的身体，整个人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近乎透明的倦怠感。
搬家工人忙碌的来回搬运拆卸行李，这时一颗排球滚了下来。
“万分抱歉！”
工人连忙道歉，一只手先他一步捡了起来。
“没事。”
早川凛站在门口，抛了抛排球，然后伸出手臂轻轻垫起，每一下都控制在同一高度，保持脚步站定不动。
视野里的右上角出现一排半透明的任务栏。
「日常任务
垫球：56／800*次
扣球：左手0／50*次，右手0／50*次
深蹲跳：0／15次*五组
……
……
任务失败惩罚：一级电击」
今天搬家，日常任务还没开始，只不过那么多年过来，虽然每年难度都在上涨，但是他也能游刃有余的完成就是了。
大脑放空，不需要思考，双臂却能精准的控制住排球落点，让他不需要挪动半步。
早川夫人出来看到这一幕，笑着和歇息的工人闲聊：“我家小凛从小就有天赋，被挖去巴西训练，拿了好多奖呢。”
“太太很辛苦呢。”
“真是羡慕啊，我家的小子……”
“……”
周围一片恭维声，哄得早川夫人心花怒放，端出冰水和和果子犒劳众人。
早川凛听着这些话，抿了抿唇，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突然听到有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下意识把球传了过去。
“哎——岩酱，你看他垫球好稳，啊呀，过来了。”
“人渣及川，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啊！”
被拉到前面的男人一边接住排球，一边对着缩在身后的人来了一下。
“痛痛痛，因为知道岩酱一定能接住嘛。”
早川凛抬眸望过去，两个目测应该有一米八的少年穿着白绿相间的校服，背着排球包，往这边走过来。
他上前两步拿过排球：“抱歉。”
稍微矮一点的少年摆摆手，另一个少年则是好奇的看了看卡车：“新邻居？我是隔壁的及川彻，他是对面的岩泉一，这栋房子空了好久呢。”
犹豫了一下，早川凛下意识轻轻扣了扣排球表面的纹理，轻声：“早川凛……”
叫及川彻的少年就很自来熟的搭话：“早川君多大，在哪所学校啊，喜欢打排球吗，打哪个位置？……”
“混蛋，你是在查户口吗？”岩泉一及时镇压住少年，对着早川凛点头致歉：“抱歉，可以不用理他。”
“……17，应该是……青叶，呃……青叶城西？”早川凛有些不确定，他不太记得住名字，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讨厌排球，主要打强力接应。”
及川彻眼前一亮，早川凛虽然总是低头微微有些弯着腰，但是目测应该有一米八往上，从刚才的垫球和下意识精准的传球可以看出排球基本功很不错，而且还是接应。
在日本初高中的时候，其实位置没有分的很细，有些学校能凑齐首发都不错了，青叶城西队内是没有明确的接应的，认真来说他有时候会客串，虽然很不想想到那个人，但是白鸟泽的牛岛若利不接一传 进攻核心 后排进攻，确实更像欧美的强力接应，却是被称作主攻手和王牌。
在欧美的强力接应模式里，接应的得分占比远超主攻手。
这时早川夫人走了过来，拿着两份包装精美的点心。
“啊呀，两位是邻居吧，我们是新来的早川家，因为才来还没来得及上门拜访。”
两人都很尊重长辈，岩泉一一看就是靠谱的前辈类型，而及川彻性格很好，长得又老少通杀，在他的故意套近乎下，很讨长辈喜欢，至少早川夫人就差把早川凛今天底裤是什么颜色都扒出来。
在得知早川凛一直在国外训练，并且杀通了高中联赛，拿MVP拿到手软的时候，及川彻强烈推荐青叶城西的排球部，他可没忘记对方说的不喜欢排球。
打的这么好，却不喜欢，很矛盾和奇怪。
“我们家小凛肯定要参加排球部的，对吧。”
早川凛低头扣着排球，直到早川夫人推了推他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凛酱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部活和上下学哦。”
早川夫人很是高兴：“这孩子有些路痴呢，有你们照顾真是太好了。”
就这样早川凛的行程就被决定好了，他倒是毫无意见，反正都要打这该死的排球，去哪都一样，他只想快点离开，然后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务。
告别两人，早川凛来到后院，当时决定回到宫城县的时候，已经找了家政公司彻底打扫过了，后院连着仓库应他的要求改造成了半开放的排球场，早川家不差钱，自动排球发球机、反弹板、扣球辅助器，甚至是智能传感设备都搞了一套，但是他都没动，只是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垫球。
完成日常任务后，吃完晚饭，早川夫人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录像带和文档。
“宫本先生刚才送来了这些东西，应该对你有用处。”
低低的应了一声，早川凛抱着箱子往楼上走，早川夫人犹豫片刻，叫住他：“小凛，风间医生已经联系好了，下周末……”
“不！母亲，我的意思是……才来这里，能让我适应一下吗？”
见他还是很抗拒见医生，但是好歹没有再像之前一样一口否定，早川夫人松了一口气。
“那你早点休息，明早和那两个孩子约好了一起去学校呢。”
“好的，母亲。”
早川凛来到房间，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罗列了宫城县排球部比较强的几所学校的比赛视频，还有现在正选的资料。
当然都是一些留心就能收集到的信息，并没有私密的东西，重点是短时间内能够把这些收集整理在一起，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在心底默默感谢了一番宫本先生，身位早川家族的管家，真是面面俱到，决定明早发去感谢简讯。
他并没有立马翻开这些东西，而是把录像带放到书房，其实是这个房子他们很少来住，早川夫人直接把两间相邻的房间打通，中间装上障子，一边是卧室，一边作为书房，还装了电视和电脑，两面墙全是书柜，只不过一直空空如也，现在一角拿来放录像带。
其他学校的正选资料被锁到了柜子里，他只拿出了青叶城西的正选资料，大概了解每个人的数据和习惯，同时也知道了及川彻和一个叫牛岛若利的主攻手之间的恩怨情仇。
然后在好奇的驱使下，去看了两队的比赛录像。
早川凛是很不能理解及川彻的选择的，他因为系统的存在，逼迫他不断的去拼命，去赢，很早就明白，排球这条路是很残酷也很孤独的。
在巴西时，曾经有过队内一年连换三个二传手，很多被教练直接抛弃。
是那些人打的不好吗？
不，他们能快速的融入队伍，但是仅此而已了，平庸不应该比现在竞技场上。
早川凛从三岁时就开始抱着排球睡觉了，初现天赋，直到六岁被系统找上，开始地狱模式。
他比同龄的很多人强，同样的，也面临着一人撑起一支队伍。
竞技比赛，弱就是原罪。
他是听说过牛岛若利的，毕竟是日本全国高校三大王牌之一，不出意外就是国家队预备役了，而且两人的风格挺相似的，因为绝对的强大，全队都成为附庸。
及川彻，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翻阅资料后，对方最光辉的时候就是中学时期拿到“最佳二传手奖”了。
可是从比赛录像里看，对方的技术和球感，成就不应该如此的。
这是一个被埋没的天才。
及川彻应该有机会前往更厉害的学校吧。
就比如白鸟泽。
如果他去了那里，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的事，他不可能不明白。
这样的坚持，让早川凛困惑。
录像的定格在去年春高预选赛，落在青叶城西这边球场的最后一球。
早川凛呆坐了一会，关闭电脑。
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