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左右，是中央白塔大学的单兵生们结束晚训，普通科学生下自习、关实验室的时间。也是M·O人流量最大的时段，特别是直播频道。
大家都等着找乐子呢。
所以有经验的单兵生从来不会公开自己的训练过程。
普通玩家游戏打累了，点开直播区一看，基本上是比较著名的主播，或者佣兵协会的职业机甲手——毕竟联赛并不只限军校生报名。
想找个正经学院派偷师？不可能的，没人想在网络上留下可能会被耻笑四年的证据。
林田满算是M·O主播中机甲水平不错的，但因为长得也还行，所以走了颜值技术流，几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忠实粉丝。
自从粉丝黏性变大后，他也懒得再像最开始做直播的时候一样勤勤恳恳打rank了。
每个赛季保完天梯排名，最多每天打3个小时，其它时间要么跟关系不错的其它主播卖卖兄弟情，要么带着粉丝巡视其它直播间。
遇到打得好的就打赏一点礼物，然后约他们组队，第二天上分更轻松。
打的菜更好，不用他思考就有直播效果。
林田满甚至更喜欢遇到菜鸟——他的排名常年在天梯1500-1800之间，自认为不比正经单兵生或雇佣兵差，莅临这些直播间做出一二指导、再接受小主播们诚惶诚恐的感谢，他的自尊心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没人不喜欢他去，毕竟他自带流量，甚至专门打钱请他去演戏做广告的也大有人在。
林田满来者不拒，有钱不赚大傻蛋。
他今天就又接了单直播间推荐，所以rank时长一达标就迫不及待地登出了自己的虚拟机甲。
弹幕还有不少吵着再打两把的粉丝。
“明天吧，今儿有点累，最近三次元太忙了。”
林田满长了一双狗狗眼，只要故作可怜地卖卖惨粉丝就不会忍心再闹腾，甚至还能骗到点礼物打赏。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有富婆连刷三个价值1000星币的大星舰。
“感谢感谢！大家破费，别刷了，我多休息一下就成，留着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他一边美滋滋地听着耳机里的平台转账提示音，一边真心实意地劝道。
因为有钱的不在乎这点儿星币，没钱的为他提供的情绪价值也能感动地多留半小时。
不少同行私底下骂他吃软饭，林田满不在乎——吃软饭怎么啦？联盟有法律规定星际社会的男人都要做独立男性吗？
他美滋滋地按照甲方的私信从第一页直播间开始上往下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目标。
不过这个直播间看起来有点奇怪，明明很多人为了引流，都会制作一个精致全息封面，他今天的甲方却光秃秃的。
一片土黄色的背景里站着架轻型机甲，动作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或许是甲方的一点小心机吧。
林田满也没多想，直接点了进去。
空降地图的刹那，林田满周遭的景致悄无声息地变幻为直播间主人身处的黄沙怒海中。
这其实是一张不太适合轻甲做效果的直播地图，没有错综复杂的地形、视野也过分坦荡开阔，轻甲很难操作得漂亮而有观赏性，地图内的“灾害”也都是大体型怪物。
视野如果切到全景，轻甲打一下，灾害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
他不由得暗自吐槽单主的播商太低。
但既然对方花了钱，林田满就选择尊重，不然怎么能体现出他这个大主播提携的重要性？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这个单主竟然还是个军校生。
八百年没见过的活军校生直播也是让他林田满遇到了，难道他真是天生的直播圣体？
“咳咳，”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震惊地说道，“我没看错吧？左上角是中央白塔的校徽？”
弹幕刷过去一片问号和感叹号。
也有正在看直播的白塔学生。
【天塌了，怎么每年都有新生不知道关镜头】
有人立刻圈了这条弹幕：“要脸的军校生出现了。”
但对方没动静，疑似在赶回校内论坛发帖，毕竟同校学生在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中央白塔开直播，速去通知沙城联大】
【谁在录屏？我先马】
【小满，这是什么机甲？】
林田满忽略了疑似引战的那条弹幕，中央白塔和沙城联大的世仇属于路过的狗都会被踹一脚。
他可是个聪明的主播。
“是轻甲的‘雨燕’，”他选择了最无害的一条回应道，正巧这也是他最擅长的机型，“先放大看看有没有做改装。”
按照他的rank经验，军校生无论什么分段、什么专业，都会利用M·O系统的设计功能把自己的座驾搞得花里胡哨——据说是因为要做必修的机甲设计课作业。
林田满原本以为可以借题发挥好一段，正好夯实一下他的技术流人设。
没想到镜头拉到最近，从上往下仔细一扫视，这台雨燕竟然老实到了每个零件——就连外观都是原装货。
林田满语塞：“……哇，是位复古派呢。”
【哈哈哈哈哈万一只是穷呢】
【不可能，军校生就没穷的】
【万一是大神的癖好？】
但这条弹幕一飘过，镜头里的机甲就像个骨质疏松的老人般从坡上滚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截图了】
【《人生照片》】
【@沙城联大，明年剪到你招生简章里】
林田满：“……”
如果这不是他老板，他也想笑。但现在只能苦笑了。
好在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抬头看天，尽职尽责地帮老板解释：
“黄沙地图的天气数据很多变，不同的‘灾害’适应的环境条件也不同。
现在没有云，地图周围也没有显示绿洲，沙丘上其实有被大型虫类灾害钻屁股的风险。”
与此同时，许摘星刚刚从沙堆里爬起来。
——中央白塔大学全息舱的共感最低只能开到70%，摔这一下差点儿把许摘星的一把骨头都摔散架了。
她决定今天的一小时全息舱训练结束后奖励自己吃点好的。
黄沙怒海地图的详情页介绍了本局胜利的规则，单人模式下只用击杀掉地图内的最终boss。
许摘星很快在她恶补的海量“灾害”常识中检索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
黄沙地图内分布最多最广的是鸟类、虫类灾害，它们基本保持了变异前的生物特征，但都有巨大化倾向。
在这张图内行走，需要时刻提防被巨型沙虫从脚底暗算。许摘星针对巨物行动速度迟缓的弱点选择了高攻、高速的轻型机甲，但同时，如果一不小心被钻到——
这架叫雨燕的轻甲可能就要东一块西一块了。
万幸的是，她进图开始就一直保持着百分百警惕，方才只是感受到了足底轻微的震动，就果断选择滚下沙丘。
许摘星抬头向自己跌落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地龙般的巨型多足生物炸开沙丘，激荡开的黄沙让她的视野可及之内都变得混沌昏暗了起来。
沙虫的头部很快钻回了地下，但它的暴露的圆柱形躯干却始终游曳在外，在沙丘之间不断地蛹动。所过之处，地形几乎瞬间就发生了改变。
【……还真是，怎么发现的，神棍吗？】
【满师傅也有点东西啊】
【小满宝宝真厉害~】
“咳，我是凑巧啦，”林田满也没想到自己这张嘴突然像开了光似的，故作谦虚，又起承转合道，“这个主播真的反应很快，刚刚多迟疑一秒她就会完蛋。”
【其实boss能自己蹦出来还挺幸运的，不然黄沙图的三小时将成为你人生五小时里最难忘七小时】
【点了，真正的迷宫图另有其图】
“不错，现在就要看她如何击败boss了。”
林田满也有点兴趣，他自己是会开“雨燕”的，知道这架高速机甲最适合携带突击型机炮武器，面对巨型虫类灾害可以用火力压抑轻松破开它们的防御，唯一的难点是将沙虫脆弱的头部逼出地面。
这大虫子看着笨重，实际上可是很阴的。
他也自信满满地这么向观众们解说道。又想：今天的钱真好赚啊。
镜头内的雨燕仿佛也有所察觉，果然从它的武器舱中抽出了——
一把基础武器剑？？？
“啊？？”
真心瞬息万变，林田满的职业道德霎时间“嘎巴”死掉了。
他的嘴巴第一次快过脑子：“开玩笑，准备拿铁片子给沙虫做个刮痧？”
意识到捂嘴的时候已经晚了。
【爆笑，头一回看到满师傅这么不体面的表情】
【讲的也对，基础铁剑砍崩了也不能破沙虫的防】
【难不成是中央白塔的特训手段？】
这些弹幕许摘星一律不知道，她想先试试这条沙虫的深浅，所以抽出剑后没有停顿，立时像支离弦的箭般向沙虫发射过去。
只见镜头一闪，只捕捉到了半道雨燕残影，下一秒沙虫狰狞的口器、复眼就霸占了整个屏幕。在真实而沉浸的全息视角下，黄色的腥臭涎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滴到脸上。
林田满嘴巴还没闭上又被惊出一道粗口，弹幕也被吓得刷出了重影。
【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我讨厌贴脸杀！】
【感谢主播，yue——弥补了人类没见过，yue——跟沙虫，yue——接吻视角的，yue——遗憾】
【TD，我说TD，没听见吗】
林田满强作镇定：“不、不愧是白塔的学生？”
他虽然有点慌，但直播内容都还算精彩不是吗？
好在这个视角没能持续太久，因为沙虫瞬间将它的上肢抬到了一个雨燕蹦起来也打不到的高度。
视角随着雨燕抬头向上，只能看到半个虫下巴。
正当所有人都困惑，这架速度能快到零帧起手的轻型机甲为什么没有像真正的雨燕一般掠起时，原本只有沙虫咆哮、狂风怒喝的直播间里，突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金属芯嗓音。
“……啧，忘装翅膀了。”
弹幕暂停了一霎。
然后立刻以更快的速度疯狂滚动起来。
【开玩笑？】
【不装机翼轻甲拿锤子打沙虫，指望沙虫被蠢死吗】
【以为是神，仔细看才发现是神经】
【万一是中央白塔大学开发的智能AI在测试……】
【我看更像伪人】
这下就算是老板林田满也没办法再硬着头皮夸下去——无机翼不轻甲，这可是只会玩机甲玩具的三岁小孩都熟知的常识。
讲真，能打出刚刚那一击的单兵绝不可能无知，但她路子太野了，林田满觉得自己口才再好也把握不住。
更何况她一看就赢不了这条沙虫。
做主播的，万事朝前看，他总得维持口碑。
林田满火速给这次的单主发私信退单，并且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全额退款并拉黑了ta。
“这种情况，不退出地图也只能等着被沙虫磨死。”
没了金钱关系束缚，林田满想说啥就说啥，他头一次明白了言论自由的重要性，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它。
“没啥好看的了，姥姥姥爷们，走，咱们换下一家。”
接着便逃出了这个直播间。
但或许是这台雨燕的驾驶者作为一个联盟top军校的单兵生行为模式却过于颠三倒四、难以捉摸，倒是有一大批乐子人留了下来，就想看看“雨燕”还会搞出什么笑话。
许摘星看了眼因为砍在沙虫甲壳上而被崩出细微豁口的铁剑剑身，不满地甩了甩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腕。
……如果要拿来打架，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而且因为不够熟悉M·O系统的数值，她挑了一把不够用的武器。
这把剑绝对支撑不到她将这头怪物击杀，许摘星敢确信，再有两下，基础铁剑就被被彻底崩裂。
她抬头望向明显被她方才那一击惹怒的巨型沙虫。心想好歹没让它缩回去。
许摘星的方向感很一般，她还得刷分来保自己的第一份兼职，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必须想个办法速战速决。
她眯起眼，迎着日光打量沙虫正在空中舞动的、巨大而密集的无数足肢，以及坚硬甲壳之间的缝隙……然后突然摸了把雨燕左肩突起的一块翎甲。
直播间的人没看懂她想干嘛，但沙虫愤怒的报复立刻就开始了。
它庞大的躯干在雨燕紧贴的第一视角下遮天蔽日，仿佛倾颓的山岳般压向轻甲。
【跑！咋还愣着，吓傻了吗？】
【唉，还以为能等个反转呢】
【这下中央白塔真的要被沙城联大嘲笑一辈子了】
【散了散了，没意思】
观众们失望地离开了不少。
但直播并没有如弹幕料想地一般结束。
镜头黑了一瞬又重见光明，全景视角下，雨燕以极快的速度躲过了这一击，她借力翻身一跃，轻巧地爬到了沙虫的背上，将那把基础铁剑缓缓插回武器舱内。
或许是错觉，但有观众从雨燕流畅的还鞘动作中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仿佛猛兽绷紧了肌肉、正预备瞬间撕开猎物喉管，将之一击毙命。
但是眼前这台雨燕？
眼前这台雨燕动了起来。
这次竟然比刚刚更快，全景镜头之下甚至捕捉不到她的残影。
众人的心跳不由得急促起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沙虫突然暴起又砸向地面，开始扭动、翻滚、挣扎的痛苦姿态却不能作伪。
没人看清雨燕的动作，至于第一视角——完全模糊一片。
雨燕的破空声混杂着一点刀兵戾气。
唯一展示在大家面前的，是陡然如晴空暴雨般砸落在黄沙中的沙虫断肢，有长有短、但无一不精准地截断于它的关节间。
而在它连甲壳的连接处也喷发出血液时，巨兽高高仰起的躯体在半空中僵直了半秒——
轰然倒地。
它刮起的狂风让沙尘弥漫了整个直播间，大家不约而同地怔住，从这骤然发生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后，第一反应就是狂刷弹幕。
【谁看清了？？】
【我敢确信，这就是中央白塔大学研发的对沙城联大秘密武器——因为人类绝对做不到！】
【原来我才是拟人…】
【神，冉冉升起了】
【我不信，凭那把小铁片吗？她开了吧？！】
黄沙逐渐散去后，大家终于逐渐从混乱、困惑、震撼中回归理智，几乎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谜底揭开的时刻。
黄沙怒海的刺眼阳光先穿透了尘灰，照出了单腿踩在巨型沙虫尸体上的朦胧剪影。
雨燕这架极具爆发力的机身依然轻盈优美，即便身上挂满了沙虫溅射而出的粘稠血液。
那把基础铁剑也做到了致命一击，它穿透沙虫的眼睛，绞进了它的脑子里。
唯一的美中不足——机甲左肩不知何时缺了一块装饰用的翎甲，让它从侧面看来有点秃。
始作俑者却颇满意地掂了掂这片羽毛。
那道金属芯的嗓音终于又出现了。
“不赖嘛。”
但这次充满了愉悦。
文弱的剑修一枚罢了。[墨镜]
被放鸽子的真正单主：小满，还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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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