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听了个大消息。
这次的欢水节还真碰上个大的宝贝。
几个婆婆嘴还没缓过神来，互相牵着手在单家院里四处张望，慌乱地走来走去，眼神依旧维持着见到白光时的震惊。
邻居婶儿则自在逍遥地啃着瓜子。
有村民前来问:这是怎么个事？。
婶儿热心肠给她们科普:单丫头运气好，开了个灵光乍现。
“灵光乍现?”
“啊，竟然真是灵光乍现?”
“天哪，灵光乍现?我们村里也要出能人异士啦？”
来听消息的村民叽里呱啦地吵吵了起来，几个婆婆嘴都低下头躲在角落里，也不好走，毕竟来都来了要是走了也太显眼了，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待着也尴尬，自己说的话不停在耳边嗡嗡响，丢死个人。
婶儿笑眯眯:我就说平日里我们心不诚实吧，不然怎么这丫头一开就开出个灵光乍现，咱祖上可没这福气呢？
“是，我们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啊，还不如这丫头坦荡呢？”
“这说明我们村里呀，祖上传下来的祭拜习俗也有问题，单丫头从来不来呢，不做这些假把式，心诚就够了。”
“诶，要我说我们这些个封建迷信就该改一改了，还有学堂，要办咱也要连着外边一起办……”
人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但这些七七八八的言语声愈发渺茫分散，人群里走过一个人，马字脸，黑袍衣。
“改，今晚大伙就来祠堂商量改一改这封建习俗，成吧?”
来人是村长张晖。村长原在石头岛另一边开会，慰问渔家们情况，一听村里这次欢水节还真开出了个灵光乍现，立刻马不停蹄赶来。
大伙连声应着，一个个春光满脸，就差拿着铜锣鼓来打来敲。村长眼尖，一下瞥过躲在角落里的婆婆嘴，语气不急不缓，“你们几个怎么躲这呢？我这么一看，倒像是我家醉岁那样。他做了坏事，就是这样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缩着。”
婶儿:村长您还蛮有经验。
张晖:看来我确实说中了。
村长冷冷扫过几人一眼摆袖而去。有如一阵寒风凛凛袭来，几个婆婆嘴更抱团取暖般缩进角落里，惶恐地不抬头。
婶儿和大伙笑道:没事，五年后咱们再心诚一次，毕竟，心诚则灵嘛。
屋外的沸反盈天被一片木门挡住，木门打开，地上落下几次响声，王瑛铭见到了款款而来的张晖。
王瑛铭红纱衣，小型心脸，干巴巴的脸上眼睛还是亮亮的。九十高龄，石头岛的长寿老人。最令人骇然的是她这个年纪，还可以自食其力，脑子也清晰明白。
她和单禾悠关系要好。单禾悠小时候就少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住在老远的镇上，王瑛铭凑巧一个人来石头岛，孤家寡人不成亲也没孩子，又住在单家边上，一来二去单禾悠就和这王奶奶熟悉起来了。
村长轻声:还没醒?
王瑛铭往单禾悠额头一摸，直摇头:她症状太不一样了。体内灵气是有，但不像别人有明显地体质变化，灵气也没有给她重塑灵脉，还是普通孩子一个。我都怀疑……
村长:怀疑什么？
王瑛铭叹一口气:怀疑她们看错了，这灵光乍现和她现在的状况有出入。
天刚黑。
张醉岁找了间村里的小茅房蹲着，蹲了半天抹干眼泪，他背着几本书去王奶奶家找安慰，但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他以为出事了就硬闯进去，结果，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屋外几个婆婆嘴垂头丧气地路过，你叹一声，我叹一声，一个婆婆嘴踢到一块硬石头，大声吼一句，就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日日祈求海神，海神就给我两颗珍珠，单禾悠什么事都没干就得了灵光乍现，这一点儿都不公平。”
“别说了，佳佳。”
“我就要说，王奶奶在那儿守着她，村长都去看她了，大家都来看她了，她真是众星捧月命好啊。凭什么呀？”
“佳佳，说了最后都是自己心底难过。咱们下次欢水节再去求，我还就不信我们求不来这个?”
一只乌鸦飞过，两根黑色的羽毛落在几个人的头顶。
几个人大惊失色，拉扯着各自身上的不祥征兆，脸气得蜡紫，眼泪还不争气地往外面涌出。
佳佳崩溃大哭，“求个鬼啊，就求这个?”
里屋的张醉岁笑乐了。听着她们的话，理解个七七八八。早前在学堂跟人学的‘通乌’之术这时候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给隔壁高树上挂着的一只乌鸦传信。
【你给我做个事，五天虫子饭。】
这事就办成了。
张醉岁美滋滋地拍拍手，“哼，贱人我见多了。比我贱的人，还真不多。我也就当个好人惩恶扬善一番了。”
再一抬眼，他迷蒙地睁开睡眼，用衣袖懵地擦去书页上绵长的口水。他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窗外天色昏暗。
已是深夜。
孤灯独照，高月独悬。世人都说他不努力学习，是张家的败家子，但他明明是努力也学不会呀，要不是王奶奶劝着他给自己机会，再努力学学，他还不如回家搞世袭。
到这，他想:对了，王奶奶还没回来吗？
张醉岁拉开窗帘，不远处漆黑的小屋猛然发出一道白光，就一下，紧接着就迅速熄灭。像在**之中，一个打火机逗弄地打了一下，亮过之后，依旧漆黑一片。
这大夜里，突然冒白光?这太吓人了，张醉岁反应过来就跑床上裹着被子保护自己，紧闭眼嘴里神神叨叨地小声哔哔。这个点，也不见王奶奶回来，就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单禾悠这还生死未卜。
“算了，遇事不决睡大觉。一睁眼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不知怎么滴，张醉岁躲被窝里，耳朵十分机敏地可以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那是被角落里的风吹动的声响。
这个声音的深刻印象，就是单禾悠带来的。这个看书奇快，背书极溜的女人，聪明地不像话，就像天生要和书打交道一样。
“我，天生要和书打架。”他自哀道。
他刚去学校的时候，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是读书这块料，天赋异禀。后来每次下课都自觉找老师找单禾悠，他才摸到一点天地的边。
有一次。
“这个是这样的吗？单禾悠。”
“不是，你改改。”
“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不是在读书了，而是浪费时间。你不如把答案都摘抄一遍，然后交给老师，这样还更省时省力。”
他不情不愿地反复改，在稿纸上涂画。他改对的时候，抬起头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他和单禾悠两个人了。
天从白到黑，她陪他搞懂了这么一个知识点。
张醉岁看着漆黑的天，仿佛又回到了那最开始学习的时候。虽然那夜里也很讨厌，但是有人引着带着。他没怪过单禾悠，嘴上这么说但没真怪过。
这么黑的天，他都怕，那她一个人在那突冒白光的家，太危险了。
一阵清风吹来，从屋里吹落了一张稿纸，张醉岁捡起，站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塞回了卧室桌上。
他关好了窗户。
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其实吧，去看看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现在都世界和平了，我家单家也都和别人无冤无仇的，总不会有什么事的。”
点了一盏灯，披了件麻布，肚子上的肉一哆嗦一哆嗦地上下晃着，他一个人走在通往单禾悠家的小路上。
窗边纱布沙沙吹起，除此之外，单宅四周静谧安然。张醉岁走到门前停下，灯火投进门缝，照亮了屋内一截黑暗。他探眼去望，并无稀奇。
手把上门闩，屋内突然莫名咯咯两声，张醉岁才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夜深人静，里面还有人在走动。他掩下灯光，侧身躲藏在门边，竖起耳朵听屋内动静。
屋内再无动静。
张醉岁试探两步，眼睛瞥进门缝里探情况，还是没有异常。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去摸门闩，还没摸到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没等他看清来人的面目，一只手摸上他脖子，力道随着掌心鲜活跃动的脉搏而一一加重。
张醉岁被激得眼眶大红，声音带颤:你是谁？
窒息那一秒，他听见那人轻蔑地哼一声: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