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言将宿舍门重重摔上,整个走廊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响声。
空旷的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咬牙切齿地将U盘和曲谱狠狠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
“还给我机会?你算老几啊!”
赵清言在宿舍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气。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那些音乐学院的教授们,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什么叫没有灵魂?什么叫只是炫技?
她可是声乐系公认的天才,连那些挑剔的教授都对她赞不绝口。
“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她把散落的曲谱一张张捡起来,然后将U盘用力插进电脑。
就等着找出这首歌的每一个瑕疵,明天当面摔在凌夜脸上。
让他知道什么叫专业!什么叫真正的音乐素养!
电脑屏幕亮起,她戴上耳机,手指悬在播放键上。
“来吧,让我听听你的''灵魂之作''。”
她冷笑着点下播放。
舒缓的钢琴前奏缓缓响起。
赵清言皱了皱眉。
就这?
连《星辰远征》前奏百分之一的气势都没有。
旋律干净得有些单薄,没有任何技巧性的炫耀,甚至称不上精致。
这种简单的编曲,她在大一的时候就能写出来。
“果然是口水歌。”
她撇撇嘴,拿起曲谱开始挑刺。
目光扫向第一句歌词:“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握着纸的手微微一僵。
这句歌词…
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没有什么激昂的口号,甚至有些平淡。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学校的那个下午。
站在火车站出口,看着陌生的城市,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巧合而已。”她摇摇头,试图甩掉这种奇怪的感觉。
旋律在耳机里缓缓推进,没有突兀的转折,没有刻意的高潮,就像一个人在平静地诉说着什么。
这种平淡的叙述方式,在她看来是完全不专业的表现。
可是…为什么竟然有些触动?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风吹起了从前…”
看着这句歌词,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想起了上次回家,坐在熟悉的房间里,却觉得什么都变了。
父母小心翼翼地问她学习怎么样,朋友们都在忙着各自的生活,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回到家乡却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这只是…”
她想要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这首歌怎么能这么准确地描述她的感受?这种巧合未免太过分了。
旋律进入副歌部分,情感层层递进。
那种混合着遗憾、释然和怀念的复杂情绪,让她想起了为了练习声乐而放弃的无数个夜晚。
其他同学在追剧、聚会、谈恋爱的时候,她在琴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发声。
她以为自己在追求完美,但现在听到这首歌,她突然不确定了。
那些引以为傲的技巧,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发现自己无法用任何一种发声方式来完美诠释这种“不完美”的情感。
这首歌需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情感。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当看到这句歌词的时候,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
青春翻涌成她。
多么美丽的表达。
她想起了高中时期暗恋的那个男孩,想起了那些为了他而写的小诗,想起了那些因为紧张而唱破音的夜晚。
那时候的她,歌声里有笑有泪,有青涩有冲动。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声音变得完美无瑕,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最初的悸动?
旋律接近尾声。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她看着曲谱中最后一句歌词。
赵清言彻底愣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你还愿意吗?
愿意什么?
愿意重新找回那个最初的自己?愿意放下技巧的枷锁,重新用心去歌唱?
还是愿意承认,自己这些年来,其实迷失了?
伴奏结束,耳机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赵清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曲谱上那些简单的字符。
她将进度条拉回开头,又听了一遍。
然后又一遍。
第三遍的时候,她开始下意识地跟着哼唱。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修饰,就是最简单的跟唱。
但她发现,这样的声音反而更贴近歌曲的情感。
第四遍,第五遍…
她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遍。
从最初的愤怒、不屑,到后来的震惊、迷茫,最后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怅然若失。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引以为傲的、冰冷而精准的“完美声音”,真的是音乐的灵魂吗?
凌夜那句话在脑中不断回响:“我是在给你一个找到自己灵魂的机会。”
天亮的时候,她对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苦笑。
这个狂妄的师兄,好像真的说对了什么。
第二天中午,赵清言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电影拍摄现场。
东韵艺术学院的操场上搭建起了临时摄影棚,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
她远远地看到凌夜正在指导一场群戏,完全专注在工作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赵清言躲在人群后面,看着镜头前的表演。
这是一场学校里的课堂戏,需要几十个学生群演配合。
凌夜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极其严格,一个眼神不对,一个动作不自然,都会要求重来。
“音响老师,背景音乐再小声一点。”
“摄像大哥,机位再往左移两步。”
“群演同学们注意,表情自然一些,不要刻意看镜头。”
赵清言看着他展现出的专业、掌控力和对细节的苛求。
这与她心中“为了圈钱而拍电影”的印象产生了巨大冲突。
她开始动摇自己对凌夜的认知。
赵清言在片场外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从最初的倨傲,到中途的焦躁,再到最后的迷茫。
她看着凌夜像个真正的导演一样指挥着整个剧组,心中的成见一点点被瓦解。
中午时分,剧组终于停工吃饭。
工作人员三三两两地散开,现场终于安静下来。
凌夜这才仿佛刚看到她一样,平静地走过来。
“想好了?”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但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赵清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硬气的话。
但对上他的目光,那些话全都咽了回去。
昨夜的循环播放,今天上午的观察,让她对这个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我…”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想唱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