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唐甜居后院的芭蕉叶,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黄承嗣从樟木箱中取出一方棋盘,黑檀木的纹理间隐约泛着暗金色的光泽。
"这是......"裴明远指尖微颤。
"三年前,一位岭南绣娘托安南商人带回的木料。"黄承嗣用软布轻轻擦拭棋盘,"她说,要雕个棋盘,等兄长归来对弈。"
月光洒落,棋盘上纵横十九道的银线忽然泛起微光——那不是普通的银丝,而是用苗疆秘法锻造的"月华丝",遇光则明。更奇的是,天元位上嵌着一粒木棉花形的白玉,花瓣舒展,恰似某人帕角上的绣样。
"黑子用晒干的龙眼核,"黄承嗣推过青瓷钵,"白子嘛......"
裴明远看着对方从糖水锅里捞出的珍珠芋圆,不禁失笑。圆子还冒着热气,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倒真像上好的和田玉棋子。
"啪!"
第一颗龙眼核落在右上角小目。黄承嗣捻着芋圆的手指顿了顿,忽然将白子拍在天元木棉花上——这分明是古谱《金井栏》的起手式。
裴明远猛地抬头,却见老商人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丫头说,她兄长最爱用这招诈敌!
棋至中盘,灶上的椰浆咕嘟作响。
裴明远盯着棋盘上被芋圆围剿的龙眼核,忽然想起三年前押送贡品时遇到的劫匪。当时他也是这样,被人诱入山谷围困......
"大人可知,"黄承嗣突然打断他的思绪,"木薯粉遇热水则凝,遇冷水则散?"说着将半碗凉糖水泼在棋盘边。
乳白的浆汁漫过银线,奇迹般地沿着纹路流淌,竟在棋盘右侧汇成一道"白龙"。裴明远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正是他苦思不得的突围之路?
四更梆子响时,棋局已成珍珑。
七颗龙眼核深陷白阵,却隐隐对着木棉花天元形成合围之势。裴明远捏着最后一子,突然发现棋枰边缘刻着极小的字迹:
"月圆夜,望夫石,木棉落子第三声"
这是妹妹幼时与他约定的暗号!他指尖发颤,龙眼核"嗒"地落在三三位。霎时间,棋盘上的银线全部亮起,木棉花白玉竟微微转动,露出底下藏着的半片鱼形铜符——正是市舶司调遣官船的令信!
晨光微熹时,裴明远在灶房找到了黄鹂儿。
少女正在熬煮新采的凉粉草,见他来了,笑嘻嘻递过一碗碧绿的羹汤:"这叫''翡翠冻'',苏姐姐说能明目......"
七月季风转向时,"裴明远突然打断她,"我要亲自查验安南商船。"
他放下铜符的手很稳,碗中的翡翠冻却荡起涟漪。倒映在汤面上的,除了少女惊喜的脸,还有灶台边那方刚被钉上墙的沉香木棋盘——此刻朝阳初升,银线勾勒出的分明是幅精细的南海航线图。
远处珠江上,早出的渔船正撒开第一网。
五更的鼓声穿透薄雾,珠江水面泛起鱼肚白。裴明远站在市舶司的望楼上,海风掀起他浅青官袍的下摆,露出腰间新佩的沉香木算筹。
晨光中,安南商船"南珠号"正在收锚。黄鹂儿穿着靛青短打,像只灵巧的翠鸟在甲板间穿梭,指挥伙计们将最后几个樟木箱搬进货舱。
"那箱装的是新磨的木薯粉!"她仰头朝望楼喊,"用韶州山泉漂过的,比长安的还细白三分!"
裴明远举起铜镜——这是市舶司用来查验货品的"千里镜"。镜面反射的晨光里,他清楚看见最末那只樟木箱的夹层。三百张《芋圆制法图》被小心地裹在油纸里,每张边角都印着朵木棉花,花蕊处用针尖刺着微不可察的小字:
"寻岭南绣娘,赠椰糖十斤"
水手们吆喝着起锚的号子,谁也没注意黄鹂儿往领航的疍家女手中塞了个螺钿盒子——里头装着用芭蕉叶包裹的"水晶荔珠",叶脉间刺着裴明远妹妹最爱的《竹枝词》。
"大人,该点卯了。"
书吏的呼唤让裴明远回过神来。他摸着腰间新削的沉香木算筹,忽然从袖中抖出本泛黄的账簿。这是三年来他私下记录的失踪商船名录,最新一页写着:
"天宝八载六月,安南商船''木棉号''失于占城外海,载绣品三十箱、岭南绣娘二十三人..."
墨迹未干处又添一行小字:
"今有''南珠号''携芋圆图谱三百,七月借西南风返。"
正午的市舶司公廨,裴明远正在批阅文书,忽然闻到熟悉的甜香。
黄承嗣立在阶下,捧着一口坩埚:"按大人给的暹罗方子熬的椰糖,您尝尝可对味?"
琥珀色的糖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裴明远掰下一角含在口中——太甜了,甜得发苦,就像妹妹小时候偷吃的第一块蔗糖。
"七月..."
"七月十六是西南风最稳的时候。"黄承嗣压低声音,"''南珠号''的船主说,占城那边新开了个唐货集市..."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几个市舶司官吏的孩子正分食着唐甜居送的芋圆糖水。
落日西沉时,裴明远独自来到珠江口。
潮水拍打着礁石,远处"南珠号"的帆影已缩成海天交界处的一个黑点。他解下那根沉香木算筹,突然发现底部刻着几道新痕——不知何时,黄鹂儿在算筹上刻了幅简笔海图:广州湾连着占城外海,中间画着朵浪花托起的木棉花。
晚潮漫过脚踝,带来一只被海水磨圆的螺壳。裴明远拾起来贴在耳边,恍惚听见妹妹的轻笑:"阿兄,岭南的甜,是要漂洋过海才能尝到的呀。"
他忽然笑起来,将螺壳和算筹一起抛向深海。咸涩的海风里,第一颗星子亮在了桅杆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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