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的黄昏总是带着咸湿的水汽,货船归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裴明远独自坐在码头礁石上,官袍下摆被浪花打湿也浑然不觉。他手中攥着半块象牙算筹——这是今早查抄走私香料时折断的。
"大人。"
少女的声音惊飞了几只白鹭。裴明远回头,看见黄鹂儿赤脚站在礁石间,怀里抱着个青瓷盖碗,裙角被江水浸透成深蓝色。
"今日的''水晶荔珠''换了增城挂绿。"她将盖碗放在礁石上,"苏姐姐从长安来信说,挂绿荔枝核小肉厚,最适合做馅。"
裴明远的银签挑起芭蕉叶时,夕阳恰好穿过叶片的孔隙,在糖水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眯起眼,发现那些看似自然的叶脉纹路里,竟藏着极细的针孔——若不对着光,根本无从察觉。
"这是..."
"安南人的写法。"黄鹂儿蹲在礁石上,手指蘸着江水在石面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他们叫''蝉翼书'',用绣花针在嫩叶上刺字,等叶子长老了,字迹就藏在叶脉里。"
浪花拍岸声中,裴明远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季。妹妹临行前夜,曾拿着片芭蕉叶问他:"阿兄,若是书信不能明着写,该怎么传?"当时他只当是小女儿家的玩笑。
叶片在银签上微微颤动。裴明远转动签柄,让夕照从不同角度穿透叶面——那些针孔竟组成了岭南少见的楷书:
"七月初三,占城稻船归。绣娘居底舱,桅杆系红绸者即是。"
最后四个针孔特别深,连起来像个歪斜的木棉花。裴明远的指尖猛地收紧,芭蕉叶边缘被他捏出一道裂痕——这是妹妹独有的标记,她总说木棉花的第五瓣要故意绣歪才生动。
"大人小心!"黄鹂儿突然压低声音。
市舶司的山羊胡判官正往码头走来,腰间算盘哗啦作响。裴明远手腕一翻,芭蕉叶轻飘飘落进糖碗,瞬间被汤汁浸透。
"裴大人好雅兴。"判官眯眼盯着青瓷碗,"这''水晶荔珠''的课税..."
"本官正在查验。"裴明远舀起一勺圆子,连带那片软烂的芭蕉叶一起送入口中。甜腻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叶片的纤维却像刀片般划着喉咙。
黄鹂儿突然笑嘻嘻递上另一个碗:"判官大人尝尝新出的''红豆相思''?安南来的赤小豆..."
趁着判官低头,裴明远将藏在舌底的芭蕉叶碎片压在银签柄端——那里有道中空的暗槽。
三更梆子响过,市舶司后衙的灯还亮着。
裴明远用银签挑出暗槽里的叶屑,铺在桑皮纸上。蘸着特制的靛青染料,那些碎片渐渐显出一幅微型海图:珠江口、大屿山、伶仃洋...几个岛屿被针孔连成线,终点标着个朱砂似的红点。
"原来如此..."他摸出妹妹的木棉花丝帕。帕子对着灯一照,边缘竟也藏着极细的针孔,连起来正是"暹罗人贩"四个字。
窗外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裴明远迅速烧掉桑皮纸,灰烬落进砚台时,他瞥见案头日历——距离七月初三,还有四十九天。
翌日清晨,黄鹂儿在唐甜居后院晾晒新采的芭蕉叶。
"这片要选最嫩的。"她对着阳光检查叶脉,"安南人说,得在露水未干时刺字..."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喧哗。透过篱笆缝,她看见裴明远带着市舶司差役闯进隔壁胡商铺子。那波斯人尖叫着被拖出来时,怀里掉出个绣着木棉花的香囊。
黄鹂儿低头继续刺字。银针在叶面游走,这次刻的是:"七月初三,红绸桅杆,备快船三艘"。
一滴露水顺着叶脉滚落,像极了那日珠江边的晨露,也像裴明远咽下芭蕉叶时,眼角闪过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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