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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跟着我

作者:萧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安城北在球场上被他妈叫回去吃饭后,骆远方接到了骆淇的电话。


    里头声音嘈杂,她想必又占据了一个新的花坛,和一群老太太跟土匪头子一样盘踞着。


    “上回让你找那姑娘说的事儿怎么样了,她愿意来吗?”


    声音也很土匪。


    骆远方没说话。


    具体来说是没想好完美的措辞,来遮掩他还没提这件事儿的尴尬。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说,小家子气。”骆淇切了一声。


    “我现在就往他们家去呢。”


    街头的风有点冷,骆远方把衣领拉高遮住下巴,声音有些郁闷。


    “哦,那你记得悄悄问啊。”


    骆淇提醒,“别惊动人姨妈一家,以为我们要策反啥的。最后弄得面子上不好看。”


    “知道了。”


    他也不傻,如果人不愿意搬出车库,又被韩忠夏听见了,郑策之后在车库也不好混了。


    “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


    “刚有老太太说今天遇见宋熙了,跟她抱怨家里多了张嘴。”


    骆淇不爽道,“说的不就是郑策嘛。小姑娘也不容易,我们毕竟占了人家便宜,能帮着点就帮着点吧。”


    “嗯……”


    骆远方刚抬头,就看见前方一个人影从院墙上翻了进去。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男人不大不小的叱骂。


    他皱了皱眉,“我先挂了。”


    韩忠夏刚才被床帘挡住,此时从帘子后拿了把匕首站出来。


    他看着郑策冷笑道:


    “这是喂了头养不熟的狼在家里啊,枕头下面放着刀防谁呢?”


    “你们在干什么?”


    郑策的声音有些不稳,但她竭力保持冷静。只感觉全身关节发紧,稍微动一下就嘎吱作响。


    “打扫自己的房子。干什么?”


    韩忠夏不屑地把刀丢回床上,“顺带看看能不能捡着什么宝贝?”


    郑策不动声色往墙角的行李箱望过去。虽然关着,但她出于一家人的信任并没设密码。


    好在箱子位置没变。


    她察觉背后一阵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来。


    如果今天没有被她撞见,这样的情况还会发生多少次?那之前这两天呢?


    她移回目光,冷笑道:“还有这种好事呢?捡着了么?给我也来点。”


    “小策,你听姨妈说……”宋熙有些为难。


    “捡,虽然没捡到。”


    韩忠夏冷脸高声打断她,“但是,不看你这本子,还不知道你怎么蛐蛐我们呢,小白眼狼。”


    郑策脸色更沉了沉,声音再无起伏,一字一顿生硬道:


    “你看我日记。”


    “翻翻怎么了?又不少块儿肉。”


    宋熙小声提醒他,他手一挥反而加大音量:


    “这是我家,你来了就漏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郑策盯着他半晌,忽然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


    然后走过去从韩忠夏手里抢过被打开的书包,开始把桌上的东西往里收。


    下一步往哪儿走她不知道,但这个车库,她肯定是不会再住下去了。


    院子铁门忽然被敲得哐哐作响。


    “谁啊?”韩忠夏不耐烦朝门口吼了声。


    宋熙想来拦郑策,让她别赌气,郑策没理她。


    “我!”


    门外面只听得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也不自报家门,说完后又哐哐两声,这力道更像是来砸门的。


    安城北曾经说骆远方边界感太清晰。


    但这段时间和郑策相处来看,郑策的边界感更不容小觑。


    被翻包察日记这种事,对她来说无疑是种羞辱。


    这家人嗓门不小,里面的门又开着,骆远方在院墙外听了个大概,等到里面没声儿了,他才抬手敲门。


    该走了。


    铁门上的一扇小门打开,韩忠夏皱着满脸褶子探出来,先是一惊。


    “骆远方?干什么?”


    “我找郑策同学,找她拿东西。”


    说话间,骆远方把只穿了一只袖子的棉服脱下来,拴在腰间。


    再慢条斯理拆下左臂上的绷带,绑在手背上,用嘴咬着一边,系了个死结。


    “她没在。”韩忠夏扫了他一眼就要关门。


    骆远方看准时机,一脚卡在门边,稍一用力,将门踢开。


    再踏进去,毫不客气往车库方向走。


    “谢谢叔。”


    一进车库,他挑了挑眉,“哟,东西都打包好了,这么快。”


    郑策她们的东西一直也没摊开放,都放在包里,随时把拉链合上就能走。


    郑策看着他没说话。


    骆远方两步走到郑策旁边,右手推着两个行李箱,左手拿起桌上被塞满的手提式户外包。


    郑策盯着他:“你干嘛?”


    “收拾完了?”


    骆远方转头看她,“你还想跑几趟?”


    郑策犹豫着点了点头,没去看宋熙,垂着头走过去。帮着把户外包提过来。


    “抬起头。”


    骆远方抬着下巴看院子里眉毛胡子都要气炸了的韩忠夏,对她小声说。


    “你没做错什么,丧着脸给谁看。”


    院子里韩忠夏一脸了然,奸笑道:


    “哟,这是找着下家了,还真是和你妈一样……”


    骆远方都知道人家爸妈去世了,还揪着伤口撒盐是不是太缺德了!


    “个逼养的。”


    他拧着眉咬牙暗骂了句,就在余光里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紧接着,闷响一声。


    郑策扔起旅行包,抵住韩忠夏胸口,一手钳着他下巴,就把他往墙上推。


    她个子不矮,身手又敏捷,做到这个动作轻而易举。


    招式和那天抓扒手一模一样,但胜在速度,一般人来不及反应。


    胸口突如其来的重量还有郑策瞬间的推搡让韩忠夏有些措手不及。


    他为了保持平衡,愣是被挟制仰着头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后脑勺磕上凹凸不平的石墙。


    “郑策。”骆远方喊了她一声。


    毕竟如今宋熙是她监护人,就算真的搬出去了,闹得太难看也不好收场。


    郑策明显很生气,掐着韩忠夏下颌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她僵持了两秒,猛地松手。鼻孔里哼出没咽下去的气,头也没回轻声道:


    “走吧。”


    “等等。”


    骆远方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又钻进车库的韩忠夏。


    他问了句:“东西检查一下,确定拿完了?”


    郑策拧着眉不太耐烦想呛回去,忽然睁大眼睛,看着他。


    “什么意思?”


    “这种人见得多了,等我一下。”


    他把行李箱放在院子里,说完就大步走进车库。


    紧接着听见房间里传来韩忠夏还没缓过来的嘶哑吼叫。


    “你他妈在谁家耍横呢?”


    骆远方没理他,只是向两人抬了抬下巴,“外套脱了,裤兜翻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跟你那……”


    韩忠夏见识过骆远方的狠劲儿,明显不太想招惹他,但嘴里还不饶人地瞎逼逼。伸脚不动声往后踢了踢什么东西。


    “骂我爹妈?我可就没有郑策那么温柔了。”


    骆远方撕下脖子前面的膏药,活动了一圈颈椎,然后歪头看着他。


    “我操了!”


    韩忠夏手肘撞了撞宋熙,自己先脱了外套,翻开衣兜。


    “睁大你狗眼看清楚!”


    “你他妈再骂一句!”


    骆远方忽然一踢铁桌,桌子晃动,撞上旁边的椅子和衣柜,动静不小。


    他吼了句又沉声道。


    “我跟你可没什么面子可讲。”


    韩忠夏再混,最多谋财,不敢伤人,可眼前这位祖宗一身的伤就不一样了。


    宋熙更被吓得不知所措,站在对面不敢言语,没想到郑策真的和这位勾搭上。


    骆远方沉着脸检查完,直接出了车库。


    路过郑策的时候,推上两个箱子道:“跟着我。”


    郑策背了个书包,提着一个户外包,本想自己再推一个箱子,拉杆却被骆远方直接抢了过去。


    骆远方虽然只穿了件黑色卫衣,但寒风里冷不丁触碰到,竟然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很烫。


    可能是为了一气呵成,骆远方根本没看,就压着郑策的手去拖箱子。


    郑策被烫了般,立马抽回手,回头看了眼车库,也跟着他出去。


    “去哪儿?”她小跑两步跟上,面色冷肃,眼神凌厉,根本没有落荒而逃的狼狈。


    “先把跟屁虫甩掉。”


    骆远方说完就拐进一个巷子。


    郑策回头。


    宋熙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皱着眉一脸担心地落在后头几步远。


    她脚下一顿。


    “别去。”


    骆远方说,“现在太混乱,她也做不了主。冲动的时候少做决定。”


    绕出巷子就到了江蔚云她们学校门口。路过金店的时候,那个灰蓝色头发的男生朝他们吹了吹口哨。


    ……这个傻逼。


    “认识韩忠夏老婆么?”骆远方迅速问。


    “认识,不熟。”


    周全皱了皱眉看过去,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压着声音问。


    “怎么了?”


    “正好。帮着拦一下。”


    “没问题。”周全吹了声口哨。


    两人再往前走一截,就听见周全轻蔑又欠揍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诶阿姨,买黄金吗?进店看一下呗?都是真家伙……”


    宋熙不是这些混子的对手,着急地困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再往前走就是涪江江边。


    总算甩掉姨妈,郑策心里还咚咚咚个不停,心跳连接了血液,跳动的声音有些震耳欲聋。


    还心乱如麻。


    她停下来。


    “对不起添麻烦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磁带递给骆远方,“就到这里吧,我缓一下。”


    旁边小区门口的大爷套了一件军绿色大衣,又在外头裹一层小花被,蜷缩着坐在门口小木凳上。


    郑策吐出一口气,瞬间在空中结成白雾,她透过白雾看那大爷,还有些五花马,千金裘的潇洒。


    骆远方接过磁带,却站着不动,过了片刻才垂眸看着手里的磁带盒,轻笑道:


    “什么情况了都,真有礼貌。”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郑策哈啾哈啾连打几个喷嚏,骆远方连忙把纸巾递过去。


    郑策脸部表情变化太大,刚又一顿运动,眉毛上两颗“钉子”被震了下来。


    郑策:……


    骆远方有些想笑,却忽然发现郑策眼角有些泛红,他连忙一脸严肃偏过头去。


    手不知所措往兜里摸了摸,摸出一包烟。


    “你手没事吧?提这么重的箱子。”郑策拧着眉看他刚自行拆开绷带的手。


    声音有点闷。


    “你腿都能翻墙了,我还那么娇气么?”


    “……你抽烟?”郑策又问。


    “这个?”骆远方抬了抬手里烟盒,揣回兜里。


    “不抽。跟你眉毛上的家伙什一个作用。”


    “给我一根。”郑策扑哧笑了下。


    “你抽?”骆远方犹豫道。


    “不抽,玩儿玩儿。”


    她头发散着,在风里有些凌乱。


    “你寸头不冷么?猫猫狗狗冬天都不剪毛。”


    “靠。”


    两个人默契地笑了。


    骆远方笑着又问:“有什么打算?”


    去找宋乐洋吗?郑策想。


    但她根本没有宋乐洋的联系方式。


    更何况这个自由职业者是不是法外狂徒都有待商榷。


    还风餐露宿的。


    她一个人倒是也凑合,但还带着个江蔚云……


    郑策趴在石护栏上,盯着涪江沉吟了会儿。


    沿江步道上的垂柳发了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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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芽,但绿意深藏,还看不见春天的影子。


    半晌,她笑叹道:“冲动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是冲动了,我到的时候东西都收拾好了,挽留都没余地的。但是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啊——”


    郑策一下子泄了气,双手伸直瘫靠在石护栏上。


    骆远方背靠着石护栏,双肘撑在上面,啧了一声。


    “怎么了?”郑策问。


    “前面那几个人老回头看我们。”


    骆远方瞪回去,“一个接一个跟击鼓传花似的,还自以为很高明……没礼貌。”


    郑策笑了笑,她也不问骆远方怎么还不走。


    虽然想一个人静静,但如果有人能陪着,那更好了。


    “人看你帅呢。”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吃么?”


    “那不得假装帅而不自知一下么,不然显得太油腻了。”


    骆远方盯着苹果半秒,忽然笑了起来。


    “从他们家顺出来的?”


    “说得这么难听呢。我自己买给江蔚云补充维生素的。”


    郑策一口咬了下去,发现苹果肉里藏了个小虫,一点没犹豫,换个方向继续啃。


    “你还真是好养活啊。”骆远方皱眉感叹。


    “我还可以顺带跟你聊聊,下午班里的淹屎之乱。”郑策看他。


    “打住。”


    骆远方拒绝这个话题,他也能看出眼前的人在故作轻松。


    郑策的侧脸很好看,背后是灰蒙蒙的天和沉沉流动的江水。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偶有两根长发被风吹过来,扫过他下颌,带着奶香。


    骆远方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骆淇让我问你,愿不愿意搬过来住。”


    郑策眼神顿住片刻,接着往他这边看过来。


    太阳短暂地从云层里探出半张脸,丁达尔效应下,光像是从他头顶打下来,连带着骆远方周围的空气都有了更高浓度的氧气。


    郑策贪婪地深吸一口,冷空气灌进肺里。


    “不是只有三个卧室么?”


    “我和骆乘光住一屋。”


    骆远方又补充,“但是去我家得先说好,不能随身带着刀。你们房间我们不会进。但家里住个恐怖分子还是挺吓人的。”


    这得多没安全感,在自己姨妈家住着,还在枕头下面藏着刀啊。


    郑策还是盯着他没说话。


    原来都听见了啊……


    那似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骆远方也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江风吹得她浓密睫毛微颤。她鼻梁高挺,在这种雾蒙蒙的天里,五官像是水墨不经意勾勒,笔锋顿挫有力,线条流畅利落。


    而那双眸子却格外纯澈,映着江天。


    “咽下去。”骆远方提醒她。


    “……谢谢。”郑策有些难以置信地咽下去,又说。


    “感动也别哭啊。”


    骆远方转身也趴在石护栏上,微微仰头,眯上眼睛感受风。


    “其实你这样也有好处,起码过年的时候少了一年一度和亲戚虚以委蛇的环节。洒脱!”


    “是嘛。”郑策笑着答道。


    “郑策。”


    骆远方慢慢睁开眼,看着远处江面,严肃道。


    “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既然回来了,就努力生活呗。力气不会白费,出了力就会有结果,好的也好,不顺心的也好。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反正骆淇见你第一眼就说你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但是,人生不就是经历嘛。”


    郑策笑着转头看他,不打算正面回答。


    “我才该问你经历了什么吧,话真多,跟刚放狠话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不过,你这长相应该走的是高冷酷拽人设……”


    说到一半,她忽然愣住。


    因为离得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骆远方脖子上膏药遮过的皮肤有些惨白。


    但除了车站见面那次看见的擦伤外,骆远方左侧锁骨上方不远处有一截横着的疤痕。


    很小,但能留到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不浅。


    她没来由地想起回小镇的第一个晚上,骆远方仿佛没有疼痛神经地钻进荆棘丛。


    还有他在自己左臂上毫不留情的一刀。


    郑策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我呢什么人设都帅。也就是随口道个歉,大丈夫能屈能伸。”


    骆远方从兜里掏出两个葡萄味儿棒棒糖,给她一根。


    “古人见江面壮阔都能有感而发,我就感发感发。人生仅此一次,每天都会有新的问题,跌跌撞撞,还是得步履不停。”


    郑策接过棒棒糖,跟他手上那根磕了一下。


    “敬仅此一次的人生。”


    她拆开塑料包装,又问:“但是你为什么随身带着棒棒糖?”


    “我一动脑子就头晕,刚才的发言差点把CPU给烧了,补充点糖分。就是个糖精脑子。”


    “怎么不说话?”骆远方继续闭上眼睛应着风,嘴角慢慢勾起,“太感动了?”


    “虽然说了很多遍,但还是很感谢。”


    郑策深吸一口气,也转过头去。


    “有空请你吃饭。”


    “好啊。”


    骆远方果断应下,语气瞬间松快了许多。


    “不过你这行李确实太多了点。”


    他看着几包东西陷入沉默。


    “待会儿叫个苦力来帮忙。”


    话刚说完,骆远方的视野里,忽然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可爱。


    小可爱背上是黄色的,两个屁股蛋是白色的绒毛,蹭着他裤脚就踩上他的鞋子。


    骆远方僵住两秒,低头去看。


    他甚至感受到了这只柯基的体温,是滚烫的!


    瞬间耳边嗡鸣一片,从头到脚的汗毛喊了声:“立——正,向右——看!向后——转!”


    下一秒。


    骆远方想都没想,伸手直接抱住郑策,双眼紧闭。


    他埋头在郑策颈窝间,哀求道:“拿开拿开拿开!去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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