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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欲擒故纵

作者:萧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到冬天,气候干得就跟要蜕一层皮似的。一脱秋衣,漫天飞雪。


    长头发如果披散一整天,晚上梳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跟藏獒身上的天然毛毡一样,全是结。


    宋熙家的热水器不稳定,郑策洗澡的时候,感觉这热水器把她当死猪烫,敏感肌都快洗出来了。


    她费劲巴拉收拾完自己,转头就在狭窄浴室的墙角看见旺盛繁衍的霉菌群,黑乎乎地自成一片森林。


    这什么鬼地方?


    又干又潮。


    把江蔚云也里里外外涮一遍,折腾下来快半夜了。她点开手机,第一排就是那个农民伯伯的消息。


    郑策下意识以为加了个卖农产品的广告销售。


    点进农民伯伯朋友圈,还是熟悉的中老年发酵风味,清一色的推文链接。


    -百搭丝巾,草原打卡拍摄百种姿势任你挑选。


    -冬吃萝卜夏吃姜,这点一定要记牢。


    -大蒜大葱吃了嘴臭是什么原理?


    最新的一条是今晚发的:吃饭太快对身体有哪些害处?


    郑策怀疑骆远方把自己工作号给她了……


    盯着商务风浓重的握手表情沉思了三秒,她直接退了出去。


    什么毛病!


    什么教养!


    一直到早上那个放屁优雅的女子也没回消息。


    骆远方眯缝着眼皱眉看了看手机,一把拉过被子,企图用闷死自己的方式再昏迷过去。


    “给你三秒。”骆淇在门口用开挖掘机的架势砸门,“不起床今天就把你粘床上!”


    “三二一。”她用三分之一秒时间不到数完了三个数,直接冲了进去,和骆远方抢被子。


    “乘光都出门两小时了,起来,骆家不养闲人!”


    “哎嗨呀。”骆远方幽怨地爬起来,“你这三秒被鬼撵了么。”


    “你管我。”


    骆远方坐起来但眼睛还是闭着的,骆淇一把捏住他鼻子,阻隔空气诊疗法。


    “今天本来要去牢里送东西,你回来了你去。”


    “我不想去。”


    骆远方顶着鸡窝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她,被捏着鼻子发出懒羊羊的声音。


    “我是为睡觉而生的高贵的羊,可不是沸羊羊能比的。”


    “哎哟,再卖萌我抽你丫的。”


    骆淇连忙松手,又把食指和拇指在骆远方睡衣上擦了擦。


    “你爹你不去谁去,上回是乘光去的,这回你去。”


    骆淇想了想,又语重心长说:“远方啊,有些事不能一直回避。一直不去面对,就会一直过不去,你知道我意思吧?”


    “哎呀我去去去。”骆远方无奈应下。


    “别骂脏话。”


    “我……”


    再从厕所收拾好出来时,又恢复了厌世欠抽的样子,他在骆淇准备的东西里扒拉。


    “你买的这衣服有拉链带不进去,这个有束带也不行,还有这个……”


    “我重新去买两件,再买些吃的。”


    他抬头对上骆淇毫无内容的目光,瞬间闭嘴,去找药箱。


    “昨天郑策吃太快,带得我都上高速了,一定没嚼碎,现在肚子里都是实心儿的。”


    刚拿到消食片,两人隔着门板就感受到了门外两位不速之客的热情。


    “骆哥,我来看你啦!还有何,柯老师也来啦!”


    “通风报信呢你。”


    还没开门,又听见柯言的训斥:“你这头发都快扎眼里了不疼吗?我每次转头都以为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死我了……”


    “柯老师,您怎么来了?”


    骆远方把门打开,楞在原地。


    然后被骆淇给侧转九十度,让开路,两人成迎宾队形迎客,骆淇笑道:


    “老师过年还跑一趟,辛苦了!”


    “没事,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柯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上回骆奶奶说要去探视,我知道规矩挺多的。帮着带了点衣服还有年货,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您不会看上我爸了吧?”


    骆远方接过来,是件羽绒服,而且一看就不是用劣质飞丝以次充好的那种。


    骆淇给了他一脚,又对柯言身后的安城北说:“哟,今儿暴发户也光临寒舍,怎么伴手礼都没有?”


    “奶奶,我就是送您的礼物,高兴不?”


    安城北人如其名,富乐之美丽者也,长着一张最秀气的脸,干着最狠的事。


    他比骆远方矮一届,也是体训特长生,实心球铅球种子选手,徒手捏西瓜根本不在话下。


    但他特长了一年就不堪重负,决定普通一回,于是早于骆远方转进了柯言的班。


    这不恰好又同班了嘛,他来提前认亲。


    “奶奶你可不太厚道,到处去旅游,我也没见到半个礼物呢。”


    一听没礼物,骆淇顺手就要关门,还好这小子脸皮厚,伸脚一挡,也蹭了进来。


    “哎别关啊,奶奶你这日子过得太潇洒了,我都想退休了都。”


    “潇洒的前提是,你能够不担心明天流落街头饿死。”骆远方开门招呼他进去,“你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太平狗的生活。”


    “你吃什么呢?”安城北看他,吃货的注意力被瞬间转移。


    “给我来点。”


    “……健胃消食片。”


    骆远方楞了瞬,拿着盒子在他面前晃。


    “整一颗。”


    安城北抬抬下巴。


    “消食片,不是零食。”骆远方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强调道。


    安城北也不耐烦,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且脑子不太聪明的模样。


    “知道,给我整一颗。”


    骆远方一脸同情地直接给了他一盒。


    客厅那边骆淇又喊:“远方过来,柯老师说要你写两幅对联回去贴着,你可长脸了。”


    看过去,茶几上已经平铺好了一层毛毡垫,红色对联纸剪裁工整按顺序摆放着,墨水和毛笔甚至都备齐了。


    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点大病……


    上门来讨健胃消食片,来要手工对联……


    “柯老师您还真是……会利用资源。”


    “滚一边儿去。”


    柯言笑着边看他运笔,边唠叨,“我就是觉得骆远方搞体育那阵,底子就不差,还是不要浑浑噩噩又一年的好。”


    “是是是。”骆淇一个劲儿点头。


    “保留学籍那边,我都沟通好了,你们放心就好。”


    柯言趁安城北不备,一把把他头发帘给薅成中分,任凭安城北瞪着,继续说:


    “这学期还有个Z大退学的高材生要复读,你们可以搭个伴儿。”


    笔尖有力顿下,收束干脆利落。“是,叫……”


    “谁啊妈呀?”


    安城北声音嘹亮想唱就唱,打断他时,调子本着青藏高原就去了。


    “反向高考移民吗?没苦硬吃的神经病吧这是!”


    骆远方想用毛笔塞住他的嘴……


    安城北家里对他要求不高,算是个难得平庸又幸福的小孩,导致这狗日的说话有时候不会过脑子,但心态确实好得出奇。


    “你又懂了。”


    柯言觑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不容易,你嘴巴给我注意点。班里还口无遮拦,我就给你撕了。”


    “还有你骆远方,让你找我,偏不来,又在家里等着。钓鱼呢您?你这欲拒还迎的姿势,搞得我很为难啊。”


    这次辍学又复读的事麻烦了柯言太多,骆远方对她是心怀感激的。但此时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什,什么欲拒还迎,老师您别乱说好嘛。”


    柯言抱着手臂看他,“那好,你这六个月干嘛去了?”


    有一瞬间,骆远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回来后,遇见的所有人都回避着这个问题。似乎他能回来就万幸了,对他之前的经历闭口不提。


    或许担心伤口还没结茧,或许害怕旧事重提。


    被柯言冷不丁提起,像是拉开门被迎面北风兜了一脸,刺骨寒气冻得他一哆嗦。


    其实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感觉离家出走有些矫情,有损他的硬汉形象。


    “唉,你……”


    柯言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听说这六个月你还在往家里寄钱,我就问一句话,干违法乱纪的事儿没?”


    “没!”骆远方立马道。


    “回来了就尽快收心啊,你不是很有希望我都懒得跑这一趟。起码……比安城北强。”


    她犹豫了下,决定伤害另一位小朋友,“不会把周烈王崩,诸侯皆吊翻译成周烈王崩溃,诸侯上吊……”


    这句翻译上学期被当成名言在班里广泛传播,普及度堪比颜色小说。


    虽然骆远方反应过来时,立马转身背对着他,安城北还是看见他压抑着笑的颤抖。


    “笑吧笑吧。”他两眼发直,放弃治疗,“柯老师,你真的,我哭死。”


    柯言笑够了,拿起骆远方的杰作对着光欣赏,“哎,真好看,回去我就贴门上。”


    光透过红纸,给浓墨笔划勾勒亮色边缘,运笔间意象勾连,一气呵成。急峰处直转,顿点处遒劲。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安城北也过去凑热闹,一脸不能理解:“你说你长着一副随时能在街头抡水管砸垃圾桶的模样,怎么这么高雅的书法被你掌握了?”


    骆远方说:“小时候……”


    骆淇有些心疼地看他一眼。


    “小时候无聊,练多了,我都听腻了。”安城北翻白眼打断他。


    骆远方收拾桌面道:“嗯,你这样的,没有悟性,练一辈子也达不到我的水平。”


    安城北不服:“嘿我就说小时候叫你出去也不出,搁这儿弯道超我呢。当时我还担心把你闷坏了,老心疼你嘞~”


    “滚。”骆远方拿着毛笔对准他。


    “行了,你走吧,要去探视得抓紧了,我再跟你外婆聊聊。”柯言拍了拍他肩膀。


    “我也去,我陪我骆哥。”安城北积极报名。


    骆远方爸爸的事不算秘密,只是没人提。一部分人是怕他,一部分人是心疼他。


    但安城北是个脑残,情商为负,排除在人外。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这种平常对待的态度,反而比任何小心保护都让骆远方感到轻松自在。


    骆远方看他:“要不这爸送你?”


    “不用不用,你留着。”安城北笑嘻嘻道。


    路上有安城北也不算坏事,听这小子像个发报机一样嘚啵嘚,至少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最后烦躁到自己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人与人之间总是习惯性预设了界限,把底线亮出来横亘在面前。


    但不越界的同时也会导致没人真正了解你,造成过度保护,完全疏离。


    偶尔有个傻逼越界而不自知,纯粹为了陪你一下,似乎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这也是安城北嘴欠,却依旧能在骆远方身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你来探视过吗?”


    “没。”


    “那你觉得你爸会见你吗?”


    骆远方盯着他,“你会见害你坐牢的人么?”


    “会。”安城北摇摇头,“我会见你的时候往玻璃上吐几口浓痰,恶心你。”


    骆远方轻笑一声:“神经病啊你!”


    一路上虽然气氛还算融洽,但安城北还是感受到,越靠近城郊那水泥建筑,骆远方的气压越低。


    因为路边一个吃糖的小男孩和骆远方对视后,直接吓哭了。


    ……


    “卧槽,劳驾您把脸收收吧。”


    安城北一转头看见骆远方一脸阴郁,面色紧绷,薄唇不耐烦地绷成一条直线,顿时也吓了跳。


    “知道了暴发户。”


    骆远方从兜里掏了根棒棒糖赔给小孩儿。


    “瞧不起暴发户呢?我还没毕业就能包养了你。”安城北一脸傲娇。


    “求你快包养我吧。”


    小男孩接了棒棒糖,还在哭,骆远方又递过去一根。


    “怎么办,止不住?”


    安城北无所谓道:“走呗,没观众就不会哭了。”


    骆远方犹豫了下,看见男孩儿身边的长板滑板,踏了上去。熟悉了两下重量和力道,原地起跳,长板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转。


    男孩儿立马停了哭声,安城北也楞在原地。


    骆远方看了他们一眼,微勾唇角。


    找好角度,滑过来时,一脚踩在滑板末端,原地斜立在板上,以末端为轴,连转几圈。


    非常漂亮。


    停下再往前滑,他脚下又是一勾,长板飞起,一个漂亮的弧线。


    右手轻轻一带,板子听话地落回地上。


    等两位观众反应过来,他已经滑远了。


    帅。


    “卧槽,哥你吓我一身冷汗。”


    骆远方滑回来时,安城北跑上去,“我一直担心你要是摔了,你外婆得把我们家的钱都给讹完。”


    “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骆远方弯腰撑着膝盖平视男孩,“不哭了啊?”


    结果他一准备离开,身后又开始小声抽抽……


    骆远方无奈,只得让小孩儿坐在板子前面,带着他滑了会儿。


    这个速度让他想起郑策刚回来时,他们把摩托骑出三轮的风度来。


    安城北则非常兴奋地自告奋勇去旁边小卖部给两人买水喝。


    但这个傻逼手机都落骆远方这儿了。


    骆远方叹了口气,照顾两个低龄儿童还真麻烦。


    为了避免安城北被当成小偷,他滑着板子带小孩儿去小卖部找他。


    但一进门就听见男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我天远地远从市区把货拉过来,涨点价怎么了,爱买不买!你爹走了后,你脑子也被水泡了,还有脸呆在重点班。年级倒数还跟我讲价……”


    他话还没说话,领口已经被骆远方非常不客气地拎起。脚后跟都踉跄着离开了地面。


    骆远方沉着脸看他。


    “两个选择,第一,免费送我们三瓶水。”


    男人正要反抗,他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他肩膀关节,发出两声脆响,他继续道:


    “第二,现在打电话给市场管理局,你说的话都录音了,哄抬物价,什么下场?”


    “你放屁。”


    “嘴臭。”


    骆远方皱眉拎着他衣领往旁边支开,看了眼四周,笑道:“还卖假货。”


    被发现把柄,老板有些心虚,再开口时,声音都细成公公了。


    “给你们,拿走滚。”


    骆远方一把推开他,眼睛盯着他没动,拧开两瓶水,在他面前横着浇了一地。


    “敬你的。”


    第三瓶他还没想好怎么发泄,余光里,旁边的小孩看着一地饮料竟然舔了舔嘴唇。


    他于是递给了小孩。


    “我刚才,没反应过来。”离


    开小卖部,安城北有些讪讪道。


    “我知道。”


    “但其实,他说得也没毛病。”


    安城北有些失落,“当场要我算打折后的钱,我不一定算的出来。你们都知道我,成绩确实不行。”


    “嗯。”


    “嗯?”


    骆远方停下,看着他,“我们能骂你,但是他不行。就像我们能一起骂富乐九中,但是六中的人敢骂一句,我们立马干一架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就是我们是一伙的,内部的人是好是坏,轮不到不相干的人瞎逼逼,懂了吗?”


    骆远方拍拍他的脸,叹了口气,。


    “一条船上的人,一根藤上的鸟,一个坑……”


    他猛然刹住话头。


    “一个坑里的粪?蛆?”


    安城北这种时候反应很快,他深吸了口气,释然地笑笑,“话糙点,我就懂了。”


    这种毫无道理的偏爱很窝心。


    “骆哥。”


    他想了想又说,“我爸的事,你不用太忌讳,都过去了。就跟我对你爸的态度一样,你不要让我感受到特殊对待行吗?我真不愿意再被特殊对待了……”


    “行,你个傻逼。”


    安城北立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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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诶,就是这样,该骂骂,求你骂我,你骂我吧!”


    “我看你就是贱!”


    骆远方笑了,他伸伸懒腰,“所以啊,放心大胆地接受我们对你毫无理由又明目张胆的偏爱吧,世界不会公平,我们更是,哪儿能对谁都好。”


    “哎哟,跟你们这种边界感贼重的人聊天就是累。直来直去多好啊!”


    安城北这个人,好就好在自我治愈能力特别强,跟随身带着血包似的,随时准备满血复活。


    沉默了没一阵,安城北又呆不住了。


    “诶?“安城北想努力找话题,想了想,又说,“算了。”


    过了会儿,他又诶一声,“算”字刚发了个嘶音,骆远方斜他一眼,一字一顿。


    “没话说就打哈欠玩儿。”


    “啧,主要是我觉得有点丢人。”安城北犹豫了下,还是下定决心,“你知道镇上冒了个人出来嘛?”


    “我不认识土地爷。”


    “不是。”安城北话头开启就不会轻易结束。


    “一个女的,长得倒是挺好看,之前没见过。拿着刀抢了我家小超市,我差点小命不保呢!”


    说完他还拿了张照片出来,“喏,就这个夜叉,吓我三百跳。”


    骆远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去看手机里的照片,挑了下眉。


    郑策?


    这人还真是属螃蟹的,一回来就到处横着走。


    原本探视完骆远方不想再听这人逼逼叨叨,看到照片又来了兴趣。


    “视频还有么?”


    “有啊,看不太清是不是?”安城北挤眉弄眼看了会儿,


    “待会儿带你去店里看,妈的,老子这辈子还没被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过!就他妈为了个蛋黄派,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她……”


    说是探视,骆远方其实并不想见他爹。而心有灵犀的,他爹也不想见他。


    于是交接东西的手续很快就办完了。


    快得像是去上供的。


    知道见不了面的时候,骆远方心里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郁闷。


    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知道外面没人,听见脚步声还是忍不住开门看两眼。最后发现,啊,原来只是路人的心情。


    明知没有希望,知道也提前接受结果,但在看到空荡荡的楼道时,还是会再次失望。


    所以这一趟他是提前在心里有预期的。


    唯一的变数就是安城北。


    一直到出监狱门,身边的安城北不知道为什么,带人看自己挨揍都能这么兴奋。


    莫名其妙的傻乐氛围连带着他也清澈了几分。


    果然傻子是会传染的。


    “你别犯傻啊,那个叫骆远方的小孩加了好友,也别去招惹。”


    宋熙照例把郑策和江蔚云的饭端到车库里来,叮嘱道。


    “他爸就是放高利贷的,跟害你爸妈那些人一路货色。入狱后他妈就疯了,神神叨叨的,自杀了。”


    郑策接过饭碗,皱了皱眉,“为什么?”


    宋熙奇怪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爱放高利贷?”


    宋熙嗨哟一声,“还不是之前拆迁重建,暴富了老多人呢。突然拿到一大笔钱,不知道怎么办,来钱最快就去放贷,就这么废下去了呗。”


    “他们家也是拆迁户?”


    郑策回忆了下骆家祖孙三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藏富,更像是真穷。


    “本来是的,这不败光了嘛,所以造孽啊。”


    宋熙帮着收拾桌面,没看她,“还是上次那句话,能走,就不要留在这儿。”


    她弯腰时,领口处露出一个小玉观音,郑策还没问,她又不好意思地收回去。


    “最近股市行情又变好了,这是忠夏重新买的,之前的事就过去了,你也别在意了。”


    过去了?


    说得轻巧。


    韩忠夏今天心情确实是好,竟然破天荒拿着一碗大蒜和葱过来问两人要不要下饭用。


    郑策想起骆远方的朋友圈科普,摇摇头说不用了,不习惯。他也只是啧了声,说她们臭讲究,哼着歌儿就走了。


    真的是没有隔夜的仇吗?


    郑策看着宋熙满足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困惑。


    泼墨的白纸还真能洗干净?


    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真的是这样吗。


    金佛没了,当时摔瓶子爆粗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施暴者大度地矮下身段,说揭过去了。


    再纠缠者就会显得过于理性,被谴责说一家人之间哪要算这么清。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宋熙在一次次妥协里逃避着什么,还是为了大局和整个家庭在让步?


    郑策有一瞬的发愣,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远离吃人的大城市,躲起来,安稳过一生,顺带照顾好江蔚云。这就够了。


    至于什么忍让,委屈,退却……她都不会再妥协,不想再咬碎牙和血吞。


    去他妈的操蛋世界。


    忽然江蔚云扯了扯她袖子,“小姨妈,你还想在这儿住吗?”


    “你呢?”


    郑策有些惊讶江蔚云会聊到这个话题,她也想听听江蔚云的想法、


    “我感觉这里比外面好,起码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人来抢钱。”


    她想了想又仰着头看她,“他们虽然有时候是挺烦的,还不懂事,但多少能帮我们一点,是吗?”


    郑策笑着揉揉她的头,“你还真是比我会权衡利弊,难为你了。”


    江蔚云眼里又闪着光问:“小姨妈,你还记得昨天老屋里那个哥哥吗,下回见面能不能戳一下他脸上的洞?”


    “那不是洞,是酒窝……”


    郑策递给她筷子,“还有,不能随便戳别人酒窝……”


    还有捏腹肌……


    啧。


    怎么感觉自己比起江蔚云,有点亏呢。


    “那能问一下他,我能不能戳吗?”


    “……随便你吧。”


    郑策看她一眼,“打不过就跑快点。”


    “嗯,但是昨天来家里那个哥哥长得好凶,我肯定打不过。”


    “骆远方吗?”


    相比他弟弟来说,骆远方确实浑身上下都在强调“我很烦,别惹”的声音。


    郑策掏出手机,翻开农民伯伯的朋友圈,递给她,“你看他平时都发些什么,你就不怕了。”


    她又说:“害怕是因为未知,你了解了,很多事情就没那么可怕了。”


    “好像确实诶。”


    然后,就在她帮忙盛饭,一个不小心没防备的时候,江蔚云小可爱拿着手机一顿操作。


    偏此时,宋熙又过来问郑策什么时候有空,帮忙韩俊生录个视频。


    郑策好歹是寄居在人家屋檐下,饭都没吃就应声出去,还回头叮嘱了下江蔚云少玩手机。


    视频就是简单的用不同大小的碗,装深度不同的水,筷子敲打,发出不同音调的声响。


    郑策之前在乐器店里待过一段时间,宋熙知道她会架子鼓,物理又继承了她爸的脑子,对这方面应该手到擒来。


    实际上也如此。


    两分钟内她就调好了调,一手拿一只筷子,双手撑在桌边问:“打什么曲子?”


    “不打,玩儿那游戏的,都是幼儿园嘴炮王。”


    骆远方拒绝安城北的消遣提议,打开手机,朋友圈忽然出现十几个红点。


    他一头雾水点开,猜测是哪个傻逼又在他养生链接下面讨论西红柿是生吃好吃还是煮熟了好吃。


    就看见放屁如同风铃般优雅的女子给他的养生链接一连点了十几个赞……


    好好好,微信不回消息,跑来朋友圈翻他历史。


    ……欲擒故纵是吧?


    但下一秒他就收到一条消息。


    是个hellokitty的粉红表情包,对他招手。


    上面一排软萌萌的字:你好啊!


    操。


    吓得骆远方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怕是喝假酒了吧?


    骆远方瞪着手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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