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之霏抱着胳膊喃喃道:“你们俩是时间管理大师,上午落地,中午吃席,下午就转到我这儿来了。尤其是你!还记得我呢,哼!”
她最后一句是直指宋元说的。
可是宋元一张开怀抱,万之霏就缴械投降般地拥抱他。
她没打算说报复薛琪和程康乾的事儿,她是扬眉吐气了,可也知不大体面,就让它终结在大人不堪的世界里吧。
三年前的盛夏,程康乾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当时跟薛琪四处联络器官中介,要给他们的小璟换肾,因此他还以为是中介打来的,开口便和对方确认:“找到合适的了?”
只听电话那头的女人柔声说道:“是我,见一面吧,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这儿。”这是程康乾一不想看见薛琪就分外想念的声音。
时隔多年,她为何突然邀约呢?
程康乾来不及细问,万之霏便挂断电话。他也不敢多问,因为薛琪就在餐桌对面坐着。
他摇摇头,对薛琪说:“中介说有个合适的,但那个人反悔了。”张嘴就来的谎话,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愧疚,却让薛琪更加头疼。
有资质开展器官移植手术的三甲医院在材料审查上越来越严格,他们对手续的完整性和准确性要求非常高,而社会上的监管更多更复杂,包括改名字、开具家属证明在内的全套假程序也很难做下来了。
胜在薛琪有钱,不会折在这一步上。
可她找不到合适的供体,又不想再无休止地等下去,就只能把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程璟。
程康乾说他来捐献,薛琪死活不让,坚持到后面才发现他的血型跟程璟根本不一致,到底还是匹配不上。
在薛琪心里,小儿子重要,老公也重要,要怪就怪大儿子是白眼狼,靠家里养却不肯履行做哥哥的义务,不如生下来把他掐死。
程康乾问薛琪:“你想好了吗?”
薛琪摸了摸他的手:“不等了,尽快给小璟移植吧。”
“好吧。”为了救亲儿子,程康乾对妻子的决定也不再说什么。
在薛琪做完手术恢复期间,程康乾对她说:“老家那边有重要业务谈,我得去一趟。几年前跟徐正业没谈拢,这次他主动找我,肯定有戏,你安心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薛琪也觉得有戏,她不会想到,有的是程康乾和万之霏的戏。
她怎么能想到呢?
程康乾看起来早就收心了,这些年对她也不错,特别是这次共度难关,他把她照顾得服服帖帖,什么都不用她操心,还会买花买礼物抚慰她的各种情绪,连程璟都看得出来,爸爸对妈妈不一样了。
薛琪以为她拨云见日,总算等到程康乾开窍。
可二十年前程康乾和万之霏暧昧不清时,他不需要任何调教,就让万之霏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正因那份令人不耻的爱发自他内心,是他对一个女人的原始冲动。
而程康乾对薛琪的体贴入微,只是被规训过的一个满意结果。
她也不知道,那女人一出现,程康乾爱说谎的老毛病就犯了。
她拖着病体也要亲手给他收拾出远门的东西时,他心里除了烦还是烦,再稍作忍耐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你猜我为什么要给这地方取名叫‘小窝’?”
万之霏带程康乾在自己的咖啡馆兼书店兼画室里参观,边走边问道。
程康乾想不答案,拼命搜寻记忆中许诺过她的事情。
不管如何思索,他都痴迷万之霏这张美丽的脸而无法聚精会神。
“三~~”
“二~~”
“一~~”
“时间到!”
万之霏在他面前还像曾经那个小女孩一般,雀跃道:“你不是说要开个画室,让我把它当成自己的小窝吗?”
她往后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怪罪程康乾的意图,只字不提从他那儿受到的伤害。而且每次快要说到打他脸的事情,她都会小心绕开。
程康乾在想,她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万之霏愿意重新回到他身边,那他这次说什么都要想办法跟薛琪离婚。
她装出来的既往不咎,真让程康乾以为他们能旧情复燃。万之霏想想就觉得可笑,在他的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么善良可欺。
“去我家吃晚饭吧。”
“不对,程总,请问您可以亲自下厨为我做顿晚饭嘛?”她欢快改口道。
看她眉眼弯弯一如当年,原本跳脱的气质被岁月打磨成诗,程康乾认定他到死都只喜欢这一类型。
“好啊,那有劳你先带我去买菜吧。”他答应道。
程康乾在厨房慢悠悠地炒菜,心情好到没边,老天爷可算是眷顾一回他了。万之霏在他身后忙着递东西,也拍下不少纪念美好时光的照片。
她在程康乾背后嘀咕:“啊,太不公平!你都没怎么变老,气死我了!”也在心里惊叹,死男人身材管理做得真好。
“那我变得又老又丑,你还要我吗?”程康乾没有回头,低声反问道。他的假设无足轻重,用意都在后半句上。
完了。
为什么要给自己挖坑。
“我得看你表现。”万之霏的大脑飞速运转,她回答“要啊”,怕回想起来把自己恶心得够呛,回答“不要”,又怕程康乾一使性子今天不跟她过夜。
“什么表现?”他说话时,眼神也没离开锅灶。
“比如,实不实现我的心愿。”万之霏直勾勾盯着他后脑勺。
“说吧,你有什么心愿?”程康乾转身问她。
“我想跟你做一些你跟你老婆没做过的事。”万之霏换了个表情,贴近他说。
“好。”程康乾没有生气,至少她还会吃醋,而且懂事不少,都没提出让他跟薛琪离婚的要求。既然她没提,那……
“你们一起去酒吧听过驻唱吗?”
“没有。”
“那今晚听。”
“好。”
“你们一起看过午夜场电影吗?”
“没有。”
“那今晚看。”
“好。”
“你们一起在湖面赏过晨雾吗?”
“没有。”
“那明早去。”
“好。”
……
他们没有睡觉,而在睡觉时间做尽了别的事,一晚上给程康乾累到怀疑人生。
万之霏似乎在带他赶场子,跟极限打卡一样,精力旺盛得异乎寻常,最后他只能归结为多年不见,她的心情过于激动。
他好几次表示道:“霏霏,不着急,我们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呢。”
万之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无数次嘴,谁他妈要跟你有以后。
这城市的夏天昼夜温差很大,程康乾来时就穿了个短袖,而天还没亮的湖面才是最冷的,他坐在包下来看晨雾的小木船上瑟瑟发抖,脚也快冻僵了。
然后,程康乾眼瞅着万之霏从包里掏出一条羊绒披肩,把她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他心底竟生出一丝不满,大概是因为那条披肩没披在他身上吧,当下决定再也不惯着万之霏,等会看完就回去睡觉,后面的活动他是一个都不会服从的。
曙光将现未现之际,天边是粉调和蓝调相接,湖面上水汽蒸腾,还有野鸭子在船周围游弋。
晨雾很美,可是程康乾的心情糟透了。
他把薛琪的付出和照顾当作家常便饭,所以看到万之霏只专注于自身,而非围着他转时就暗自不爽。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的她娇纵起来也让人头疼,但还是很把他当回事的,分明不是现在这般自私。
万之霏将程康乾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看在眼里,哼,谁说男人不在意爱的细节,针不扎在他身上,他永远体会不到疼。
她不管程康乾,只一味拍照。
待他从万之霏家中的客房睡醒,已是上午十一点。程康乾关掉闹钟,这声音吵得他莫名烦躁,又瞄见闹钟旁边有张字条。
原来是万之霏留给他的:“宝贝~~十一点半,我在国际饭店二楼大厅等你,有惊喜的哦!”
程康乾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竟是万之霏和另外一个男人的订婚宴,男方女方都是小有名气的艺术家,一个音乐,一个美术,到场的嘉宾谁不说他们是才子配佳人呢,就这订婚仪式的氛围也不是寻常百姓的调调啊,目光所及之处都透着别致和用心。
入场的订婚海报已然刺痛了程康乾的眼睛,好奇心驱使他走进场地,却远远望见万之霏依偎在那男人身边。
台上的她拿着话筒温柔诉说,那溢于言表的幸福灼伤了他全部的尊严。
程康乾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摆了一道。
让他千里迢迢过来,不是给他机会,而是要他证婚。
程康乾好不容易才在场地外捱到万之霏出来,于是立刻上前问她要一个说法:“你怎么敢一边跟人订婚,一边跟我鬼混,还像以前那样叫宝贝?你不觉得自己很下贱吗?”
“你不也是吗?一边让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边在香港跟我鬼混,岂不是比我更下贱?哦,你也知道这样做叫鬼混啊?”万之霏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你!”他被气得头昏脑胀。
“你什么你?你可以这么做,我不可以!你的道德观未免也太扭曲了吧!你说过的,一定要看见我幸福,看见了吗,我幸福得很,你可以走了!
回去跟你老婆吵架记得好好说话,毕竟,我们俩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呀。”万之霏拿起手机对程康乾晃了晃。
下楼之前,她就把他们共度一天一夜的点滴悉数发给薛琪,照片中的程康乾多半处于C位,而她不直接露脸,也让人觉得他们亲密无间。
她明白这出戏对程康乾和薛琪的物理伤害为零,可她就是要在那俩人的心里都埋下一根钉子。
私会白月光可是大忌,薛琪肯定会因此郁结到极点,跟程康乾又作又闹都是小事,要血命的是她再也无法信任程康乾。
程康乾的彼岸花这下也彻底枯萎了,以后就算他再不想直视薛琪,也没有回忆中的白玫瑰能寄托思念了,就那样虚伪而空洞地过着吧。
追上来的未婚夫在停车场问万之霏:“你就不怕这个假订婚真刺激到他啊,万一他做出来什么极端的事情呢,你不害怕吗?”
“不怕,他这辈子最爱的是他的颜面。他明明看见我们在台上腻歪,怎么不冲上来质问我或者跑过去揍你?
他是有头有脸的人,脸面不允许他这么做,懂吗?”万之霏对比她小两岁的男人说话,明显更有耐心一点。
“嗯,懂了,不过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谁知道他回去以后又发生点什么,要是他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婆来跟你算账怎么办?”假未婚夫依旧感到不安。
“没事,我没有家人了,无所顾忌,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好朋友啊!”
“那我惜命一点,搬个家?”
“好!”
跟万之霏吃过晚饭,宋元和程弋也终于能回到酒店休息了。
“这一天过得是相当充实啊。”宋元瘫在两米大床上疲惫说道。
“八十九,起来洗漱。”程弋嘴上命令他,手里拿着刚给他脱下来的袜子。
“我靠!”听到熟悉的叫法,宋元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读高中时宋元的数学成绩很糟糕,150分的卷子考过20多分就算了,即便是后来突飞猛进,也有好几次在90分及格线以下。
最亏的是那次89分,差点及格,考完他还跟程弋夸下海口:“这次稳了。”分数出来以后,程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叫他“八十九”。
宋元也想侮辱一下程弋,可是这人在数学上已经考过多少个150分了,宋元只能尊称他为“满分哥”。
“满分哥,你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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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到了高三,数学经常及格飘过好不好,你不知道而已。”宋元说到这里有点小得意。
“我知道啊,一模进步很大,数学考了107分呢。”程弋比他更得意。
“徐嘉杰这个探子!”宋元一下怀疑到他身上,他是程弋最好的朋友,绝对是他透露的。
“不是他。”程弋否认道,脸上还露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告诉我的”表情。
“梨柯怎么会背叛我?”这话说出来宋元自己都不信,他要是不跟程弋联系,那么梨柯也不会再跟程弋说半个字。
“不是她。”程弋接连否认。
“那还有谁?”宋元有点惶恐了。
“你猜。”程弋故意兜圈子。
“给点提示。”宋元请求道。
“不给。”程弋拒绝。
“信不信我抽你?”他猜不出,索性改成威胁。
“你自己班的。”程弋还是说出一个重要线索。
“关祁啊?”他一时半会儿的把关祁这个狗人给忘了!
“不是。”程弋又一次否认。
“不能是吴此理吧?也是,他最爱打听别人的成绩并且散播出去了。”宋元心想,除了吴此理他们,他跟程弋好像也没有别的共同熟悉的人吧。
“也不是他。”
“到底是谁啊?我真服了,你快说!”宋元破防了。
“傅雯。”
“嗯?你怎么有她联系方式?”宋元真是想不到,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竟会互通有无。
“高二研学那次,我们组队后加了微信。”最初程弋是有点吃醋才加上傅雯的,后来发现她跟宋元没什么情况,而且人也很好。
在高三一模考试前,程弋送给傅雯一份高考精华版的数学资料,请她找理由把这份资料也分享给宋元,等出成绩后再知会他一声。
“那她口风也太严实了吧,我一点儿都不知情。”宋元感慨道。
程弋趁机教训他:“对啊,我要想知道你的消息,渠道可多了,除非你不想让我找到。”
“唉呀,不会了,真的是……烦不烦?”宋元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来还有一件头等大事等着他们商量。
“程弋,你过来。”宋元看他乖乖走过来坐下,问道:“毕业之后你想去哪里工作?”
“不重要。你决定去哪个城市,我跟着落定就好,即使……”程弋真诚地说。他还没说完整的是:“即使以后你想换地方,那也没问题。”
“重要。”宋元截然打断他。“这很重要!你不要太迁就我,我压根无所谓去哪儿。全国各地的小学我都能去,大城市也好,小乡村也罢,就近的,边远的,什么环境都行。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去哪里工作?”
宋元越说到后面,提示的意味越明显。
“我没有特别想去的。”程弋坚持回答道。
“你再想想呢?”宋元再次提示他。
“真没有。”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程弋的果决似乎激怒了宋元。
“没有想去的。”
“说谎!”这下宋元是真的生气了,躺下就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上个月,他在日微县医院醒来,张万钧还跟他聊过几次天,说:“程弋提过想去守卫冰天雪地的边境,搞不明白这小子,是不是脑袋一热才这么想的。”
直到关灯很久后,程弋才敢跟他说话。
“元宝。”
没回应。
“你饿了吗,晚饭的时候只顾着和霏姐说话,你都没吃多少。”
又没回应。
“你今天是不是还没涂祛疤的药膏?”
还是没回应。
“我想去边防部队。”
被子底下有一点簌簌地动静。
程弋叹口气说:“元宝,我想去的,是北方的边境。”
欻地一声,宋元扯开被子坐在程弋身上:“我刚反复问你,你为什么不说?是我暗示的不到位吗?不管你去哪条陆地边境线,还是沿海地区,我肯定会在你驻扎地附近找到事干的,你以为边境没有学校?那里也有要上学的孩子好吗?”
“不是的,地方条件不行的话……”程弋担心宋元跟随他过得太苦闷。
“还是说,你怕死在那里?”宋元再次打断他,故意抛出扎心的问题。
“我才不怕。”程弋利落反驳道。
“那不就得了,就算你在那牺牲了,我也会陪你一起去的。”话不中听,可这正是宋元的真实想法。
“你胡说什么啊!”程弋果然着急了,坐起来抱住宋元的腰。
“啊,呸呸呸。”宋元速度撤回不吉利的话。
“真去啊?”程弋神色复杂,略显不安地问。
“去呗!”宋元愿意跟他去任何地方。
“嗯。”程弋抬头看宋元的眼睛:“你再不下来,今天就这个姿势了。”
宋元是几分钟前骑上来的,要不是被子隔在中间,程弋都不能认真听他说完这么多的话。
宋元:“哦,那我下来。”
程弋:“晚了。”
宋元无助地凝望天花板,犹记得周琳琳和沈洲在婚礼上宣读誓词,梨柯趁机在他耳边轻声问:“你和程弋谁是攻?”
她怕宋元不说实话,还不忘补充一句:“看在我们这么深的交情份上。”
宋元和其他宾客一样,紧紧注视着台上的新人:“我。”
“不信。”梨柯语气里满是揶揄。
“不信你还问什么?”宋元被气笑了。
“看你诚不诚实!”
“……”
事后程弋捏住宋元的下巴,略显不悦问道:“你在想什么?”眼看宋元开小差想别的,他真是无语极了。
“想你。”
“那你就一直想。”
“程弋,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吧。”宋元认真提议道。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