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旭东是何等人物，他最擅长在紧要关头先解决出了问题的手下大将。
他的本意是指挥杨医生动手术，毕竟杨是专业人士。而且像宋元这种二十出头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的优质供体，是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新品，他们要价不会低。
他杀了杨医生，就表明他不在乎宋元的器官能不能完好无损地送到买家手里。
放弃一点钱财算不得什么，他只想亲自上场，沉浸式体验活体解剖的快意。
蒋旭东知道杨、贾二人的手机都做过反定位改装，准确来说，组织成员皆是如此。
尽管他的工厂被端了，可是谁也不清楚他带着宋元身处何方。
他完全可以享受完一场精彩绝伦的处决，再跟司机亡命天涯乃至重操旧业。
只要他不倒，再现往昔的繁荣有何难。
真要是先跑路再伺机带宋元回到这间小学，才是徒增麻烦。
这也是以前杀害许炎婷时得到的经验教训，当初就是先带着她跑，再隔一段时间才返回她的寓所，天知道那段日子他压力有多大，有多心绪不宁，先处置好烫手山芋才是上策。
眼下，杀人的兴奋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蒋旭东的大脑。
他让专属司机负责好网络安全，他这次要在黑市直播活剖的全过程，要让那个等着救宋元的人亲眼看着。以为拿俩孩子牵制贾宏远他们，就能救得了宋元？太有意思了，蒋旭东情不自禁哼起小曲儿。
宋元发觉蒋旭东应该是进入状态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让恐惧淹没的滋味。
被绑在宿舍写字桌上的他瑟瑟发抖，他不后悔，可是他害怕。
蒋旭东却愈发兴高采烈。
如果可以说话，宋元只想求蒋旭东给他打点麻药。
在临时设置的指挥中心里，一个技术部的队员大叫道：“张队！李队！你们快过来！蒋旭东在暗网直播！”
几个领导瞬时冲过来，在电脑屏幕前挤成一团，看里面的罪犯正在做动手前的准备工作。
由于匪首还没有落网，大家依然坚守在这个阵地，外面的兄弟也正在县城展开地毯式搜索，却没料到等待他们的竟是蒋旭东挑衅式的公开处决。
技术员问张万钧：“张队，桌上躺着的是您徒弟说的特情人员吗？”
张万钧没回答，而是愤怒拍桌：“妈的！”
不用比对程弋提供的人像，他们光是看张万钧的反应，就知道是宋元没错了。
“能根据IP定位到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们做过处理，需要时间破解。”
“赶快！”
“是！”
张万钧把网址发给还在外围四处搜寻的程弋，让他盯着画面中的小房间看，试着找出点线索。
看痕迹，这明显是被蒋旭东弄乱后又简单布置过的屋子，而且它还尽量少地暴露在镜头之下。
那会儿程弋打不通贾、杨二人电话，便猜到这俩棋子已被蒋旭东抛弃。
线索断了，程弋正焦虑还能去哪里寻找宋元，就从暗网看到了下落不明的他。
见宋元脸上再添新伤，裸着上半身又冷又怕，程弋的心瞬间沉入水底。
他无处发泄，只能懊悔地坐在车里，紧盯他不忍直视的手机屏幕，眼睁睁看宋元被固定在那儿等待死亡。
程弋找遍了县里他跟踪宋元活动过的地方，他突然想起宋元之前主要在乡镇待着，那蒋旭东有没有可能早就离开县城把宋元带到乡镇附近？
就像……
加上向外逃的路都被按住了，因此蒋旭东是不是更倾向于往里钻？
程弋握紧方向盘急速掉头拐弯，开往宋元教书的那所小学，只要有点思路，他就得立即跟上。
此时，蒋旭东做完了所有准备，戴上口罩穿好手术服，耐心向宋元一样一样展示他等下要用到的医用器械。
“这个不用说，是你见过的手术刀，这个呢，是角度剪，还有夹持用的钳子。对了对了，待会儿切开表层，我先拿这两样钩撬皮肉，不是你想的直接上手扒开那么简单，之后我再拿它俩旁边的那把工具撑住，才好进行后面的呢……”
“宋老师，别害怕好吗，大不了接下来的每个步骤我一边操作一边为你解说，让你清晰地感受死亡，不，是正在死亡。”蒋旭东说完冲镜头一笑。
这间简陋的宿舍在冬夜里出奇得冷，别说是宋元快失温了，就是穿戴整齐的蒋旭东也禁不住时不时打寒颤，手术刀都跟着哆嗦。
蒋旭东担心糟糕的室温条件会影响热血喷涌而出的效果，也分不清宋元到底是冷地还是害怕地发抖，如果单纯畏寒的话，那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要延缓几分钟，让他的帮手去找取暖的东西来。
蒋旭东退到屏幕外在屋里随意翻看，他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条旧被子，在他心里，这东西勉强能称为被子吧，乱七八糟的布拼在一起，透着一股寒酸劲儿。
虽然单薄了点，但比宋元被脱下来的那几件衣服好用些。
唰地一下，蒋旭东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宋元身上，暂且大发慈悲地给他采取保温措施。
“宋老师，你的生活质量堪忧啊。”蒋旭东讥笑道。
正是这番举动和言论彻底暴露出蒋旭东的位置。恰巧出镜的破被子，是程弋一眼认出的阿贝贝，而它能出现的地方大概只有宋元的宿舍。
“去镇上的希望小学！”张万钧打电话对程弋喊道。妈的，该死的蒋旭东，得亏他说的是“生活质量”，生活是吧，那不就是宋元原本在这里生活的地方吗！
“在路上了。”程弋紧张的语气中夹带着救出宋元的信心。
张万钧带人迅速开走一辆车，临走时跟技术队说：“我先去，你们要是破解了马上通知我。”
他在路上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怎么能忘记蒋旭东的脑回路就是“从哪里来，去哪里死”。都怪蒋旭东越来越大胆，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潜逃，不不不，都怪自己吧，这也想不到那也想不到。炎婷那具不算尸体的尸体，不正是在她的住处被发现的吗。
“小汪，再开快点！”
“得嘞！”
“把警笛关了。”
“啊？张队？”
“关了。蒋旭东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给他听到鸣笛声，万一他没有逃走或拿宋元谈条件，而是先杀了……”张万钧话没说完，被技术队来的电话打断。
“喂，张队，地址出来了，他们就在那个小学！”
“知道了。”张万钧攥紧拳头冷静回答，尽量不让自己爆出脏话。
“啊！张队！”车上的一个武警惊呼道：“蒋动手解剖了！这、这……”
他的任务是紧盯蒋旭东直播并及时汇报情况，刚刚他还在为歹徒暂缓行动而暗自舒半口气，可前后不过几分钟，车里的人就都听到了宋元沉闷的哀嚎声。
不愧是蒋旭东信赖的好帮手，那司机很快就从学校的会议室找到一个电暖器，此刻它正在镜头的下方释放暖意。
蒋旭东拎起手术刀在宋元眼前晃了晃，让刀锋从胸骨上窝一路向下切至小腹。
伴随着身体的抽搐，他喉咙里发出的呜咽让人头皮发麻，而蒋旭东正玩味无穷地观赏缓缓涌现的新鲜血液，看它从宋元的身体冒出来，丝滑地流到桌上淌到地上。
仅仅是开膛破肚的第一步，就让刽子手深陷其中不能自已，蒋旭东不敢想象后面的步骤该有多精彩，唯一不足的是，宋元疼晕了过去。当他专注于挑选工具进行下一步时，有人从外面一脚踹翻宿舍门，直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程弋发疯般地捅了蒋旭东四刀，直到蒋旭东失去反抗能力，他才不情不愿地住手，不能也不该让这王八蛋便宜地死掉。
他才摸出来蒋旭东别在后腰的手枪，便察觉到司机试图趁乱逃走，程弋快速冲到门口，对刚跑出门外的帮凶连开两枪。
宋元从冗长的连环梦中挣脱出来，一睁眼就问程弋：“还在吗？”
“什么还在吗？”程弋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握住宋元的手以为他在说胡话。
宋元虚弱且坚定地回答：“肾。”
“别的器官不问问吗？”程弋把无语都写在脸上。
“你在的话，那应该都在吧？”睁眼就看到程弋，宋元心满意足。既然程弋安坐在这儿，也没有流露出悲痛的神情，足以证明自己没有大碍。
程弋和缓道：“嗯，都在。我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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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俩对暗号呢？什么在不在的？”张万钧提着餐盒从病房门口走进来，在床上支好小桌板，让程弋出去帮他买包烟再买瓶冰红茶。
宋元呆呆地注视这位照顾他吃饭的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中年男子先开口：“小子，我是张万钧，程弋跟你提过我吗？肯定提过的吧，我可是他师父。这样吧，我叫你小宋，你叫我老张，跟他一样。”
见宋元点头如捣蒜，张万钧开心地坐下跟他聊天：“这回多亏有你，蒋旭东那伙人已经被我们抓住，孩子们都是安全的，你们校长也没事，就是过度操劳，他这两天在家休息，放心吧。”
“嗷，陈念被梁校长的大女儿收养了，那几个小孩想来看你呢，还挺有良心，我说等你身体好点再带他们来。”
他话音未尽，对面这张鼻青眼肿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张万钧搓了搓掌心，斟酌着措辞：“小宋，怎么说呢，你不该这么冒险的，这次是侥幸逃过一劫，要是程弋再晚几分钟，他看到的就不只是上半身被割开的你了，可能是……”
宋元接住话头：“可能是蒋旭东对我掏心掏肺。”
张万钧差点被他的地狱笑话给逗笑，转而由衷说道：“孩子，你命不该绝。”
在送他去县医院抢救的路上，张万钧祈祷宋元千万不能有什么事，抓蒋旭东固然重要，可也不能不管宋元的死活。
要是再对上程弋那双无助的眼睛，他这个当师父的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张万钧没告诉宋元，后来他们赶到现场，见程弋拿阿贝贝裹着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拉都拉不起来。
他终是没忍住说了句：“程弋看你失血过多都快吓死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慢慢吃，咱都是自己人，不用感到不自在。”
张万钧意味深长地说“自己人”，眼看宋元什么都听不出来，他心里有些暗爽。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程弋无从得知宋元去了哪里，左找右找都没有任何音信，最后只能先去嘲风营，为入学前的体测做准备。
而张万钧呢，也很适应这小子的尿性了，猜到程弋一准儿心里有事儿，还好经过去年夏天的相处，程弋也算对他建立起一些信任，他才不用像以前那样通过刺激，才能跟程弋说点知心的话。
一个平静的傍晚，张万钧到游泳馆叫程弋从水里上来聊两句。
“我说，我找程弋约谈，你们几个在那里装模做样的干啥！”张万钧一扯开嗓子说话，刘啸傲腿也不压了，猴子的胳膊也不伸展了，他俩速度跟上小眼镜和李行之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就怕魔鬼再给他们安排什么特别训练。
等人走光后，张万钧问程弋：“你怎么老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是天生这样还是遇到啥事了？咋了，失恋啊？被女生甩啦？”
“我喜欢男的。”程弋丝毫没有聊天的意愿，他不耐烦地说。
“我们俩……不合适吧？”张万钧奇怪地打量程弋。他想想自己的年纪真是有点尴尬啊，叫叔叔不够大，叫哥哥又太那什么了。
“不是你。”程弋没给他好脸。
张万钧想了想问：“哦，那你是被男生甩了啊？”
“不是甩了，是他……”程弋在和宋元的事上，多一句都不想跟他说，只想堵住张万钧的嘴，让他走远点儿，没想到他这么难缠还不停追问，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淡定才是最可疑的。
“他咋了？”张万钧不依不饶地问。
“不见了。”程弋无奈说道。
“我跟你说说我的恋爱史，作为同等交换，你也说说你和他的事儿，怎么样？够意思吧！”张万钧提议道。
程弋的唇线不似先前绷得那么紧：“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非得喜欢男的。”
“那跟我有毛关系，你别喜欢我就行了。”张万钧实诚地说。
只要讲起这方面的事，时间就过得飞快。向来铁石心肠的张教官也发愁这俩小男孩未免太遗憾了点，可他也只能安慰程弋：“如果真有缘分，以后一定还会走到一起的。”
时过境迁，张万钧看着眼前的宋元，心里不禁感慨还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只是没有人能让他的爱人起死回生。